雍容帝都一锅粥(轻松,年下,党争)作者:汤桥-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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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找来一群自己信赖的人询问。
柳詹告诉他,欲封悠悠之口就要让众人知道我过得很好,要让天下明白他是认我的。
我的父亲相信了他,打算在御花园演一场戏,让大家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刻薄的父亲。
很多年之后,当我得知这一切,却不禁哑然失笑。
那日的温暖,却只是一场戏。
元宵灯节,一个宫女带着我来到御花园,然后便悄悄地走了。
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冬天的寒风中不断发抖。
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人声鼎沸,大大的湖面上漂着精巧的荷花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却不经打了个冷战。
我就像一只在南飞途中走失的大雁,已经无法再回到曾经的队伍了。
远远地,我看见一双眼睛正在看我。
那双充满了秘密的眼睛,沉默而深邃。
它仿佛会念咒语,它说“走过来,走过来”——我便真的沿着九曲桥走过去了。
那天,我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四殿下。
我的父亲抱着我,告诉我可以入学堂读书,告诉我我有暖和的衣服穿,告诉我从此不用住在那栋暗无天日的偏宫之中。
我扭过头看着一个孩子,他也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我。我的身上还披着他的棉衣,温暖地像晌午的阳光。
我的父亲问他愿不愿意给我当伴读,他高兴地答应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伴读,但我隐隐觉得,这个孩子已经走进我的生命之中。
他叫柳闻烨,小名叫叶儿。
他说他很小的时候也是个没有爹的孩子,那时他叫柳叶。
他还偷偷告诉我,有个会动鸡毛掸子的爹还不如没有爹。
他经常被柳詹从书房揍到前厅。
他还有一个母亲,但是他的母亲很奇怪,她不是柳詹的夫人。
她在帝都开了一个饭馆叫王记,每日在饭馆楼上歇息,几乎不踏进柳府半步。
叶儿有时惹恼了他父亲,就会去王记躲一阵子。
他经常把我带出宫,去他母亲那里蹭饭吃。柳夫人也很喜欢我,第一次就塞给我一篮子梅菜饼,她抱着我的时候我似乎闻到了母亲的味道。
柳夫人一直让我叫她姨,私下里可以喊她娘。
我第一次喊她娘的时候,竟哭了。
叶儿很调皮,总是想着法子给别人使坏。
但他在学堂里很安静,因为老师方琼和他父亲是同僚。
那时,学堂里主要是我和另外两个哥哥在上课,他们也有各自的伴读。而我的兄长太子是单独给请了老师,据说就是首辅柳詹。
我的三哥哥总是不来上课,听说他的母亲是父皇最喜欢的妃子,所以他总是比谁都有特权。
不过我倒不希望他来上课,他来上课总是睡觉,打起呼噜来比外头修墙角的声音还要吵。
另外一个就是我的二哥哥了。
我的二哥哥是嫡子,他的母亲是正宫皇后,但是他特别的不聪明,傻乎乎的,所以父皇不喜欢他,把他扔到这里跟我一块儿上课。
他的伴读有两个,一个是个长了一张包子脸的胖娃娃,据说是他的表弟叫文明芝,经常上课偷吃。还有一个是叶儿的弟弟叫柳毓,很是少年老成,经史子集过目不忘。
叶儿很贪玩,经常坐不住,不是玩砚台就是在宣纸上画画。
有时他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又在圆的周围加了一些半圆,然后悄悄问我:“猜猜这是什么?”
我想了想,“是花?”
他咯咯咯地笑了:“是你的眼睛呀!你的眼睛就跟花一样!”
那时候他比我高很多,自认为是我的大哥哥,喜欢背着我到处走。
我便任由他背,我总觉的靠在那个软软的背上,心里仿佛吃下了一颗甜枣。
但是没多久他就抱不动我了,他总说我长得快,一眨眼就比他都高了。
他说,允琦呀,等长大了,就换你背我吧!
那时,我就在心里轻轻地说,好呀!
很多人说,我的父亲人丁单薄,不过还好有了我这个儿子。
但我知道,我之所以比我的哥哥们聪明是因为我努力,我努力是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他给了我一个承诺,我便要信守一切规矩。
一次我忍不住问柳詹,为什么要帮我。
他看着苍茫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金麟岂是池中物啊!”
第七十一章 【番外】独白(中)
我曾经很怕打雷天。
以前在偏宫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就算雷声再响我也只能缩在被子里。
有时,会有老鼠惊吓跑出,在屋子里乱窜,烛光将它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鬼影重重。
外头的雨哗啦啦的下,淹没了我的世界。
来到玉轩宫的第一个雷雨天,我和叶儿吵架了。
在学堂练字的时候,我想让他留下来陪我,可他硬要跟着文明芝出去玩,我一心急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却不想碰翻了一旁的砚台。
浓浓的墨撒到他的身上,也仿佛在我们之间画了一条宽宽的河流。
叶儿生气了,指着我喊:“你不讲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然后,他便跑到我的二哥哥那边,再也不理我了。
那场雨在我回宫的时候停了,却在我就寝的时候又下了起来。外头有明亮的闪电划过,空中雷声隆隆作响。
我在玉轩宫里,缩在床脚,被子盖到脑袋上,却依旧能听到风雨飘摇的声音。
我偷偷地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到的却是一片暗黄色的烛光,在墙上跳着诡异的舞蹈。
我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而这是,宫殿的门轻轻地开了,进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我以为是叶儿,高兴地跳了起来,却发现那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看他的衣着,是个小太监。
那便是新竹了。
新竹生得像女孩子一般漂亮,为人也颇乖巧,听说是西南叛民的后代,父母都在平叛中死了,他便被送进宫来。
他见我害怕,便给我讲故事,讲西南的故事,讲他进宫的故事。
我总觉的他不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他的脸上总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外头的门又开了。
叶儿探出了湿漉漉的脑袋,对着我嘻嘻嘻笑着,想要走进来。
我没理他,只是跟新竹说着话。
没多久,外头“砰!”的一声。
他走了。
然后我们就一直不说话,虽然作为我的伴读,他在学堂里的位子在我旁边,但那几天他都会想办法把凳子搬到我二哥哥那里。
我扑啦啦地翻着手里的论语,心想走吧走吧,反正我总是一个人。
过了几天,我从学堂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我高兴地喊了一声姨,她便将我抱起来,也不理叶儿幽怨的眼神,抱着我走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直到入主玉轩宫,得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玉牌。
玉牌的背面是我出生的日期,那一天,是夏至。
夏至,按照习俗要吃鸡蛋,叶儿就默不作声地替我剥鸡蛋。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和我说话。
直到晚上我要走了,他却一路跟着我到了玉轩宫,然后往床上一坐,笑嘻嘻道:“允琦允琦,我错了,我今天陪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不说话,我想哪有这么便宜,你想好就好想不好就不好。
他见我不说话,就蹦了过来,伸出手在我脸上揉啊揉啊揉,口中仿佛念咒语一般——
“允琦——允琦允琦允琦——我错了我错了——”
“我以后只跟你玩,好不好呀?”
“允琦!——”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还张着嘴巴继续睡着。
我见他的样子好笑,就一直趴着看。
他一醒过来就喊饿,于是我拉着他吃早饭,他总是把大一些的包子和麻球让给我,一个人乐呵呵地喝着粥,喝了一半还拿着帕子替我擦脸上的芝麻。
再往后,他便开始习惯于给我剔鱼刺,剥莲子,去花生皮。
我其实不爱吃鱼,觉得腥气。
可我老想看他剔鱼刺,我总觉的,我们之间隔了一道沟渠,只有剔鱼刺的时候我才觉得原来我们竟挨得那么近。
那道沟渠,在很多年之后的一个中秋之夜,揭开了它的重重面纱。
天德十三年,那年我十六岁。
按照大雍的风俗我在夏至那天举行了成人礼。
叶儿特别高兴,偷偷带着我出宫喝了酒,结果没喝几杯便醉了,又摇摇晃晃地把我送回玉轩宫。
我们两个路都走不稳,一进屋子便倒在了地上。
我让周围的人端了些梨汁,又让他们都出去,本想扶他到床上去,却不想他早已烂醉如泥不省人事。而我也有些微醉,使不上力气扶他,只能先用调羹舀着梨汁替他醒酒。
他喝了两口,眼睛微微张开,靠了过来,脸上泛着粉色的红晕,身上有淡淡的酒和梨子混合的香味。
他一直在看我,那眼神仿佛已经忘了我是谁,又仿佛心中有数。
他轻轻靠过来,由于没坐稳,身子晃了一下,手搭在我的背上,吹气如兰。
“允——”
没等他喊我,我便将他按到在地上,轻轻吻住。
他没有反抗,反而更紧地抱住了我,我们就像两株藤蔓,在甜的腻人的气息中,紧紧缠绕。
我比他清醒,但此时我却比他更糊涂。
我隐约地有些害怕,却无法停止,我只是想,管他呢。
管他呢!
我不说,他不说,谁知道?
谁知道。
我轻轻地抽开他的衣带,却听见一样东西“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那是我的玉牌。
在夜色中,泛着微亮的光芒。
我,不能。
那天,我一个人跑到御花园的九曲桥上,这是我们相遇的起点。那时我遇见他,只想把他当做一个哥哥。
而现在我只能当他是一个哥哥。
我终于知道,那条横在我们之间的沟渠。
那便是爱。
有时候,爱这个字,比死都要残酷。
当它只是一种无奈,便也只能在清冷的风中,化为一场叹息了。
很快,我明白,这个世界给我的,不只有一场叹息。
还有,绝望。
后来,我的二哥哥景弘成亲,据说新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婚礼上少了一个人。
晚上柳毓拉着我喝酒。
他原先滴酒不沾,现在想想,这也许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喝酒了。
他是柳詹的小儿子,但我隐隐觉得,他的身份不同寻常。我总觉得,想柳詹这样的人,既迂腐又惧内,是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的。
我告诉柳毓,如果他不高兴,可以到我这里来。
没多久,他便离开了我的二哥哥。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许多人都对叶儿议论纷纷。
原本他并不是个起眼的人,虽然无赖好玩,但不张扬,不爱和不认识的人扎堆,自然也没什么人注意他。
可忽然间,不知是谁放的消息,许多人说,他是个断袖。
我的心中莫名地高兴起来。
很快,柳詹跑来告诉我,他的儿子很正常,让我放心。
我看着他认真的脸,竟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叹气。
原本我想,这也算是个最好的结果了。
却不想,这个人,却亲自跑来,他的脸上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正襟危坐。
只为求我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