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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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谷里的日子过得很快,戒心也大好了,先前的光头也长出寸许长的头发,唇上也长了淡淡的胡须,金满堂先前为他治伤时,将沾有血污的僧衣换下,另挑了一套合体的衣服与他,现在,戒心已俨然从入谷前的那个小和尚变成了一个少年,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时常对着镜中的那个少年傻笑,只是还忘不了双手合十地与人打招呼,便显得不伦不类。
卧钟臣奉了师命要去接张啸天,戒心急得无事,也要跟着去,他也确实想三哥了,除了三哥,他还想另一个人,可他却不能对卧大哥明说。
卧钟臣便拉着戒心来向师父辞行。
戒心在虎峡住了一月有余,还从未在四处走动过,跟着卧钟臣从养伤的屋子出来,才发现原来这虎峡并非是一座峡谷,而是野狼谷中的一座孤峰,山中密林丛生,亭台楼阁曲廊一应尽有,四处是隐在林中的房舍,不知有多少间。
峰下忽有狼啸之声传来,戒心虽已知身在野狼谷,听到那狼嚎,仍心中害怕,道:“卧大哥,这谷里的狼可有人专门看管?”卧钟臣道:“这野狼谷里有几百只野狼,你听过家养的牛马猪羊,可听说过家养的狼,狼是最难驯化的动物,它们各个都是野性十足,岂肯听命于人,平日里它们去谷里觅些野牛、野兔、羚羊充饥,我们也豢养些猪羊,定时供养它们。”
戒心不禁道:“那得要多少猪羊才够这群狼吃的。”但一想那屋内的奢华陈设,便笑道:“我倒忘了,金前辈有的是银子,并不在乎这些。”又道:“只是若哪一天它们野性发作,跑上山来,这里的人不就白白地做了他们口里的食物。”卧钟臣笑道:“说的也是,我们又岂能不防,这山下四周皆挖有大沟,沟内又布满了陷阱,这些狼极为狡猾,只在沟外守候,却从不越过大沟来犯。因此,十几年了,倒能与这些狼和睦相处,相安无事。”
戒心道:“金前辈在谷口设了‘破虏三阵’,又挖了个大深沟来防备这些狼。看来金前辈宁愿和这些时时要吃人的野狼呆在谷里,也不愿出谷去见那些他不想见的人。”
卧钟臣点头道:“尊师对俗世间的一切早已心灰意冷,这十几年与狼为邻,竟与狼恓恓相惜,尊师常说,世上的人总花言巧语地去骗人,狼却从不骗同类,世上的人喜欢见异思迁,狼对配偶却一生不离不弃,忠贞不虞,可见人有很多地方并不如狼。人可以与狼为敌,也可以与狼为友,一念之间,差之千里。他‘破虏三阵’中最厉害的‘天狼阵’便是以八卦之形驱使谷内野狼为其所用的,这些年,闯谷的人中,除了想灭我一品堂的蒙古武士,还有一些觑视我谷内宝物的黑白两道里的武林中人,他们有侥幸过了‘迷踪阵’与‘铁石阵’的,但无一人过得了‘天狼阵’,这些狼已成了野狼谷抵御外敌的天然屏障,纵使有千军万马杀来,也不过都是野狼的腹中之物。”
戒心不免问道:“方才卧大哥说那些狼野性十足,不肯听命于人,金前辈是怎么样叫它们听话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节
卧钟臣道:“说起来也颇神奇,尊师多年来心情郁闷,曾于无聊中谱了一曲,起了个名字叫《失魂引》,以喻自己多年来失魂落魄无所依靠之心绪,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老人家悄悄吹起洞箫,我们就知道师父心里又难受了,那箫声绵延数里,听得人心中酸楚,后来我们发现那些野狼十分迷恋那箫声,每至箫声响起时,都由四处聚拢到山下,它们目光中透着痴迷的神情,竟似听读了那箫声之痛,曲调之伤,待曲子结束后,仍久久不愿离去。此事实在离奇,我们便禀告了尊师,师父起先也觉奇怪,他见那些狼颇通人性,倒十分喜欢,时常于深夜下山去为它们吹奏一曲,时间长了,那些狼竟对师父有了依恋之情,师父对那些狼也有了感情,便叫我们养些猪羊喂它们。如此一来二去,那些狼已将师父奉若神明,那时师父正在创设‘破虏三阵’的阵法,遂有了将这些野狼化入阵法之意,自那以后,师父日日以洞箫之声将野狼引来,又以箫声教它们走八卦之位,那些狼果然聪明,不久便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半年时间已可走出大致方位,一年后已可根据师父箫声的变化分辨出八卦方位,如今已过了六七年了,师父将那些野狼按八卦方位分为八队,每队有八匹狼,每队周围又各有十六匹狼作接应,以防有狼被强敌剿杀后阵内出现空缺,阵外围还有数百条狼或作前攻,或作后援,皆各有用处,一旦有强敌闯入谷内,想这数十里的野狼谷内,不见一兵一卒,只有这数百匹训练有素的野狼和师父的一只洞箫,便可将敌人吓得肝胆俱碎,落荒而逃。”
戒心听得啧啧称奇,赞叹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神奇的阵法,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卧钟臣笑道:“只是那些狼只对师父俯首听命,对我们却绝不留情,山上的兄弟稍有松懈,常有被那些狼所伤的,因此大家在这山上仍十分小心,小兄弟,你可跟紧我了。”
戒心知道他是说笑,虽跟在他身后,却也不敢离他太远。
说话间已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前,戒心见门前立着两个大石狮子,甚是威严,几十个带刀黄衣武士分立两侧,各个身材魁梧健硕,神情肃穆,抬头见那大殿之上有一块匾,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一品堂”。
戒心心道:“原来这就是一品堂了,这金前辈的住处真气派,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却听卧钟臣道:“这是师父与各分堂堂主及部下议事之处。还有每年的八月初五,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寿辰,各分堂的兄弟都要来此向师父敬献贺礼,那天可以允许所有兄弟饮酒狂欢,大殿里极为热闹。”
戒心暗自记下八月初五的日子,心想:“那一天我若能来,也要送他老人家一件礼物才是,送一件什么东西好呢?”
正思忖间,卧钟臣已拉他由大殿东侧一角门进去,戒心一看,竟是一座宅院,院内小桥流水,曲廊回环,却是另一番景色,院内到处是花,戒心从小种桃树,对花卉倒也略知一二,只见园内有什样锦,娇容三变,斗艳,二乔, 绿玉,姚黄, 烟绒紫, 赵粉,贵妃插翠,盛丹炉,金星雪浪,琉璃冠珠,朱砂垒……很多花品他竟从未见过,心中不禁赞叹不已,心道:“金前辈在院里种了这么多牡丹花,原来也是一个爱花的人。”
顺着一条石阶扶阶而上,便来到一间屋子外,卧钟臣毕恭毕敬地垂首向屋内道:“师父,小和尚戒心来了。”
只听屋内传来金满堂低沉的声音:“让那孩子进来吧。”
第三十一节
戒心心中一阵激动,跟着卧钟臣来到屋内,迎面看见一个大屏风,屏风上绣着各色牡丹,绕过屏风,屋内一人斜坐于榻上,背向他们正瞧着墙上的一幅画,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长袍上绣着一朵硕大的金色牡丹,那牡丹鲜艳夺目,令人目眩,戒心颤声道:“金前辈,多日不见,你老人家可好?您救了小和尚一命,小和尚给您磕头了。”低头便拜,
金满堂似乎并未听见他说话,只望着墙上那幅画出神,戒心向那幅画望去,见那幅画上画着一堆牡丹,一个美妇人立在花丛之中,蛾眉淡扫,粉面含春,一点朱唇似启非启,似动非动,双眸定定地看着某处,似乎若有所思,神态极为安静。戒心初见那幅画,心中却是一动:“这画里的女人好象在哪里见到过,难道是在梦中?不对不对,我梦里梦见的是红花,可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只听那金满堂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那幅画低声吟道:“家亡子别离,国破山河碎,牡丹空对月,苍狼徒伤悲,十六年生死茫茫,暮鸟惊,美人不归,英雄独醉。” 戒心不懂诗文,只听他吟诵时语调悲怆凄凉,心中似有说不尽的愤懑与无奈。心道:“金前辈以前一定是个豪气冲天的大侠,现在却躲在这谷里,心里肯定非常寂寞难受,倒也是人之常情,唉,他真是厉害,伤心的时候还能脱口吟出这么美的诗来,我伤心时却只会号啕大哭。”他从小跟着戒痴和尚无欲无求,粗识得几个字只是为了练功念经的需要,并不认为会吟诗作对是件极风雅的事,只觉得心中对金满堂更亲近了些,转身看卧钟臣神色凝重,垂首立于榻下,他便也不敢出声。
等了一会,听到有衣袂之声,戒心还未及反应,金满堂已站在他面前,他比戒心高了大半个头,戒心看着他胸前的那朵大牡丹,正待说话,抬眼看了他一眼,却一时怔在那里,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只见金满堂双目含着眼泪,将他缓缓地搂入怀中,道:“孩子,爹爹知道你会原谅爹爹的,你娘不愿意来见我,我不怪她,爹爹对不起你和你娘,这么多年,你们娘俩受苦了,你回去告诉你娘,就说爹爹想她了,让她不要生气了,都这么些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戒心顿时慌得手足无措,道:“金前辈……你这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吧。”他心中无数次地期盼着金满堂能再叫他一声孩子,却万万料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挣脱出来,却不料金满堂力量奇大,半天挣脱不开,只听他又喃喃道:“难道你也责怪爹爹没能救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原谅我,你做的对,爹爹是对不起你。”戒心见他更语无伦次地说起胡话来,这才急了,大叫道:“卧大哥,金前辈他这是怎么了?”卧钟臣仍是立在原处,却垂泪道:“师父,他不是少谷主,他是张三哥的兄弟,是个小和尚,叫戒心。”
“是是是,金前辈,我是小和尚戒心。”戒心连忙承认,金满堂的手慢慢松开了,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他,戒心见他胡须散乱,神情悲伤,突然间憔悴了许多,心中又不忍,便道:“小和尚没福气做您的孩子,您老人家也不会有我这么丑陋的孩子。”
金满堂喃喃道:“小和尚?你什么时候作了和尚了?”又看了他半天,道:“是和尚为什么还有胡须和头发。”小和尚不知如何作答,心想自己此刻确实也不象一个和尚,只得苦笑。
第三十二节
金满堂又长叹一声,眼神中有一些忧伤,又有一些冷漠,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你确实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死了。”戒心如释重负,又莫名地有一些失落和难过,他自幼无父无母,心中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情景,也更能体会金满堂的失子之痛,他多想扑上去告诉金满堂,他愿意做他的孩子,象他的亲生孩子一样爱他,侍奉他,多想扑在他的怀里,让他用他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一遍遍轻声地唤他孩子,他看金满堂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几乎要脱口叫出声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金满堂又缓缓地走回去,斜卧于榻上,良久,道:“那孩子既要一同去接张啸天,就跟着你一起去吧,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戒心本想宽慰他几句,却几次欲言又止,他嘴笨心实,不知拿什么话劝他才好,只得又跟着卧钟臣一起出来。
出来后仍在那里怅然若失,默然无语,卧钟臣以为他被金满堂一番疯痴之言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