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明天 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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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的便!”费尔露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我们就这样站着吗?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吓坏了,而且他身上是这样脏!”
是的,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费尔露小姐讲的很对。孩子的全身都涂抹了污物和黄油。他的大腿上有一大块弄破的伤疤,已经发红并开始发炎了。
费尔露小姐回过头去对霍西金说:“听着,现在你把他抱起来,他需要暖和一下,还要把他弄弄干净。喂,你准备器具了吗?如果有的话,就拿到这里来。第一件事,我需要有人帮忙一道来替这个孩子洗个澡。”
现在她在向霍西金下命令,她讲话是理直气壮的,因为她毕竟是一个有经验,干事利索的护士,而不是一个临阵慌乱的女佣人。她用冷静的目光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天哪!这真是她生平所见到过最丑的小孩,你看他的脚和脑袋都丑得可怕。
费尔露小姐在三个人协助下,替这个丑男孩洗澡,其他人动手打扫房间,她一声不响地埋头干活,心里却充满了气恼,她正在为男孩把水溅得她一身而感到愤怒,也为男孩子的拼命叫喊而感到烦躁。
虽然霍西金曾经暗示过那不是一个好孩子,但费尔露小姐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令人厌恶的畸形孩子。这是一项多么厌烦的职业啊!
然而现在霍西金还用一种冷淡的眼光盯着呢,并问她:“你只会看护好孩子吗?费尔露小姐。”
霍西金站在离她一米以外的地方,冷冷地观察着她和那个孩子。当霍西金和费尔露小姐的目光相遇时,脸上立即浮出一丝不置可否的微笑,好象对于她的气愤感到十分有趣。
因此,费尔露小姐决定不马上辞职,因为她觉得现在就急于提出来是有失身份的。
后来,当男孩洗完澡以后,全身皮肤变成桃红色,而且充满了肥皂味,费尔露小姐就觉得他并不那么讨厌了。
当小男孩仔细地打量着费尔露小姐时,他的哭叫已经变成一阵精疲力尽的呜咽声,眼睛恐惧地盯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表现出一副害怕至极的可怜样子。他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小身躯,由于寒冷而忍不住地颤抖着。
费尔露小姐大声叫起来:“快给这个孩子拿一件睡衣来。”
睡衣很快就送来了。费尔露小姐感到有些奇怪,这里好象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似的。可是她不开口要,就什么东西也不送来,好象别人都等待着费尔露小姐的派遣。
台弗纳走近她说:“小姐,我来把他抱起来,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的。”
“谢谢!”费尔露小姐向他点头致谢。
很有意思,帮这个小男孩穿衣服简直就象打仗似的。当然,最终还是把衣服穿好。
当小男孩拼命拉扯衣服时,费尔露小姐狠狠地按住了他的小手,不让他动。小男孩把脸涨得通红,但他一点也不哭,只是盯着费尔露小姐看,慢慢松开了拉扯衣服的手。
费尔露小姐松了一口气:“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她想了下又大声问:“喂,你们准备吃的没有?牛奶有吗?”
旁边的人很快就帮她拿来了牛奶,费尔露没有再要求往牛奶里加其他东西。
她知道这个男孩一定不会用杯子喝牛奶,所以就把牛奶倒进一个盘子里,然后对着男孩说:“喝下去。”
她举起盘子放在嘴边作一个“喝”的示范动作。男孩的眼睛跟着她转,但是他一动也不动,这时费尔露小姐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另一只手端起了盛牛奶的盘子,猛地把牛奶灌进小男孩的嘴里,然后放开了他。牛奶沾湿了小男孩的颈子和下巴,于是高声叫起来,舌头一直伸到嘴唇外边。费尔露小姐又走到他的跟前看着他。小男孩害怕地看了她一会儿,乖乖地端起盘子,用舌头舔着牛奶,不时皱一下自己的鼻子。费尔露这时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可能台弗纳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地问霍西金:“这个护士知道真情吗?”
“知道什么?”费尔露小姐突然转过身来问。
台弗纳没有吭声。
霍西金看了她一眼,干脆说:“好,把一切都告诉她吧!”
于是台弗纳对她说:“你用不着怀疑这样的事实,小姐,你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能照料‘尼安德特人’(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古人)的幼儿的一位有知识的妇女。”
“什么?”费尔露小姐惊异地对着霍西金博士叫嚷起来:“你早就应该把这一切告诉我了。”
“为什么?他和普通小孩有什么两样呢?”
“但你是说让我照顾一个孩子。”
“他难道不是一个孩子吗?费尔露小姐,你是一个护士,你的登记卡上记载着你曾在妇科病房工作了三年。难道你就拒绝照顾这样一个孩子吗?”
费尔露小姐的怒气逐渐消失了,她仍然坚持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那么,你就拒绝这个工作了吗?现在就辞职吗?”霍西金冷冷他说。
这时,那个“尼安德特”人的幼儿已经喝光了盘里的牛奶,又睁大眼睛盯着费尔露小姐,他的小嘴一动一动地不知说什么。
费尔露小姐诧异他说:“看,他在讲话呢。”
“当然罗,”霍西金博士说,“尼安德特人虽然不是真正的独立的人种,但他是人类的亚种。为什么他不可以讲话呢?或许他在向你要牛奶呢!”
费尔露小姐赶紧拿起一瓶牛奶,想走过去倒在盘子里,但是霍西金拉住了她:“现在,小姐,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到底接受不接受这项任务?”
“假如我不干,你们就把这个孩子扔下吗?”费尔露小姐挑衅地歪着脑袋问。她对他们说:“不,我要在这儿和他在一起再待一会儿。”
说完她走过去倒牛奶。
霍西金说:“费尔露小姐,我们打算让你和这个男孩住在这里。这是通向‘斯推歇斯’仅有的一扇门,这扇门平时总是紧锁着的。我希望你立刻学会锁这扇门。当然也要把你睡的房间门锁上。如果这里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立即会派人来的。”
“你的意思是把我监禁起来了。”费尔露小姐突然向房门走去。
“不,不,”霍西金博士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隐居在这里,会受到特别的重视。观察网由电子系统构成,它仅仅是一台负责记录的计算机而已。今天晚上你就和他在一起,小姐,直到我们决定进一步观察他之前,你就和他在一起。按照排定的计划表,你可以轮休。而且我们还可以根据你自己的要求来编排这张表。”
费尔露小姐打量这间玩具小屋,她问:“博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男孩是危险人物吗?”
“这是一项有关智能的试验,小姐。因此绝对不允许他离开房间,没有任何原因可以例外。不能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让他离开这里。只能让他单独住在这里,晚上不能没有人陪他,你听明白了吗?”霍西金严肃地说。
费尔露小姐摸了摸下巴说:“我懂得你的命令,博士。但是首先要保障做护理人的安全。”
“很好,假如你需要叫人,你可以随时按这个开关。”霍西金讲完之后就和台弗纳离开了房间。
费尔露小姐转向小男孩,小男孩正看着她。面前的盘里还有一点牛奶。于是她吃力地教小男孩该怎样捧起盘子把牛奶喝完。
小男孩拼命反抗,但是当费尔露小姐的手接触到他时,小男孩并没有哭叫,他恐惧的目光总是停留在费尔露小姐身上,看着她,小男孩的目光假装移开一下,接着又观察她。
她试着把手伸出去,温柔地抚摸小男孩的头发,她的动作很慢很柔和,使小男孩让她抚摸着。于是费尔露小姐又再进一步,她说:“我准备告诉你怎样洗澡,你愿意学吗?”
她讲得很慢,很慈祥,她知道小男孩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她要让小男孩逐渐习惯这种讲话的语调和声音。
小男孩开始咔哒咔哒地敲起地板来。
费尔露小姐说:“我拉着你的手,好吗?”
她向着小男孩伸出手去,等待着他的反应。小男孩也把手向她伸了过去。
费尔露小姐满意他说:“很好。”
但是,当小男孩的手快要接触到费尔露的手时,小男孩失去了勇气,很快地把手缩了回去。
“好”,费尔露小姐平静他说,“我们下次再来。现在你愿意坐在这里吗?”她轻轻拍了一下床垫。
一个小时慢慢过去了,费尔露小姐始终没能使小男孩坐到床上来。后来小男孩想睡觉了,却躺在地板上,然后敏捷地滚到床底下。
费尔露小姐一直看着他,并且对他说:“如果你觉得睡在那里比较安全,那么你就睡吧。”
费尔露小姐关上了寝室的门,走到大房间里去,那里搭起了一张供她睡觉的吊床。经她一再坚持后,现在临时天篷也已经搭好了。
她想:假如那笨蛋要我在这里过夜的话,我要叫他必须给我带一面大镜子,搬一个有抽屉的大柜子到这个大房间来,而且必须为我准备一间独用的盥洗室。
费尔露小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竖起耳朵贴在板壁上努力搜寻隔壁的声音。那个小男孩是跑不出来的,但是这幢墙并不结实,而且不太高。小男孩能够象猴子似地爬过墙来吗?
不,霍西金说过,这里已安排了观察员,可以通过天花板看到他的一切行动,因此用不着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这时,她突然想起,他可能遭到危险吗?
肉体上的危险?很明显,霍西金不希望小男孩遭难,但是他不也不允许有人陪小男孩一起过夜,那么,该怎么办呢?
她开始嘲笑自己的胆怯。这仅仅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然而,假如小男孩在费尔露小姐睡着时,爬过来用爪子抓她,用牙齿咬她呢?霍西金规定过不能伤害这个小男孩,怎么办?
费尔露小姐沉重地呼吸着,胡思乱想地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再次把耳朵贴在墙上,这一次她听到隔壁有声音了,哦,是小男孩在哭。哭声很轻很轻,哭声里流露出那么多的孤独和悲哀。唉,可怜的小男孩。费尔露小姐感到心痛:多么可怜的小东西呀!
当然,他还不完全是个孩子,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呢?
在他不懂事之前,他已经成为一个可怜的孤儿了。他既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甚至全世界也找不到他的同类。他是尼安德特人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这是多么可悲啊!
费尔露小姐为小男孩担忧,也为自己的冷酷无情而羞愧。她细心地用睡衣盖住自己的小腿,下了床走进小男孩的房间里去。
“小男孩,”她低声呼唤着,“小男孩。”
她找遍了床铺的每个角落,却没有看到小男孩。她着急地拉亮了台灯,并且把灯移到床前。终于她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的膝盖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他泪水模糊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恐惧的光。在暗淡的灯光下,费尔露小姐看不清小男孩的面部表情。
她只是低声地呼唤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同时伸出手去抚摸小男孩的头发,她可以感觉到小男孩正在颤抖。
她说:“可怜的东西,要我抱你吗?”
她抱着他在地板上坐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手臂,嘴里哼着一支温柔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