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完结)-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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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楼只是淡淡一笑:“那就麻烦金陵郡王妃了。”
蒋晓云满脸都是和气的笑容,半点没有嫌江小楼出身低微的意思:“无妨。”说着她挥了挥手,吩咐身边的婢女道:“去禀报王妃,就说小姑的好友来看望她,问她是否可以出来见客。”婢女应声而去,江小楼便在厅中静静地等待着。
手中的茶凉了又换过一回,蒋晓云倒是耐心十足,一直陪着江小楼东拉西扯,显然精通待客之道,绝不至于让她觉得冷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蒋晓云终于有些坐不住,起身道:“这两日府里都忙着丧礼,也没能好好地管教下人,竟让她们如此怠慢客人,请在这里稍坐片刻,我亲自去瞧瞧。”
江小楼欠身道:“那就多谢您了。”
目送着她翩然远去,小蝶攥紧了拳头道:“小姐,她们这是什么意思。”看到郦雪凝的惨状之后,小蝶已经不再怨怪她当初的冷淡无情了,小姐说得对,郦姑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幸才会性情大变……
江小楼眉眼平静,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芒:“继续看下去你就明白了。”
江小楼昨天整整一夜都没有入睡,而小蝶亦是守在一边,捧着郦雪凝的旧物哭泣不已。这是她们三人之间的情分,任发生任何事,都没办法割舍。
过了许久,才见到蒋晓云再次踏入大厅,她唇上带着淡淡的笑,却是满脸惋惜:“实在是对不住了,大夫正巧在里头看诊,听说要出来见外客,直说不宜,让你空等了许久,只能请改日再来——”
江小楼眸色微凉:“无须劳烦,我自己前去见王妃吧。”
蒋晓云恍若不觉她真意,只是含笑挡在她面前,神情温婉:“这——怕是多有不妥。”
江小楼的目光与她撞在一起,犹如针尖对上麦芒,一时激起点点锐芒。
就在这时候,众人却突然听见一声冷哼道:“有什么不妥?”
所有人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到重重珠帘之后,一个素色衣衫的中年妇人从帘后走了出来。她的脸色非常苍白,面上扑了厚厚的脂粉,整个人似是强撑着,走路都打飘,却还是勉强支撑在婢女的身上才走了过来。
蒋晓云脸上出现一丝尴尬的神情,连忙道:“王妃,您怎么起来了?”
庆王妃冷冷一笑:“有客到,为何不禀报我?”
蒋晓云面上很快浮起一丝浅笑,却是无比谦卑的模样:“请王妃恕罪,实在不是我不肯通报,是与大夫商议过后才做的决定。王妃,您风寒未愈,还是要多加保重为好——”
庆王妃瞪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又强忍住,向着她道:“这里没有你的事,退下吧。”
谁知蒋晓云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微微屈了身子,樱唇送雪:“王妃,王爷出去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托,让我一定好好照顾您。哪怕您怪罪,我也应该在这里陪着,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我没法向他交代。”
字字句句皆是为庆王妃考虑,好生孝顺的模样!然而庆王妃乃是庆王正妻,是王府的主母,可蒋晓云对待她的态度恭敬是恭敬,却又隐隐藏着几分怪异,她似乎并不如何忌惮庆王妃,甚至于连她的意见都不肯听从。
江小楼似是并不在意对方的存在,口中道:“王妃,我今日只是来看望您,只要见到您身体安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庆王妃吩咐婢女搀扶着她坐下,轻轻向她招了招手。江小楼刚走过去,她便一把拉住江小楼的手,瘦削的指骨死死攥紧:“我也一直想要见见你,雪儿曾经向我提过数次——”她说到郦雪凝的时候,眼眶中蓄满了热泪,显然是悲伤到了极点。
江小楼心头一时犹豫,郦雪凝的事庆王府必定知晓,那庆王妃本人呢,她作为一个母亲,看到女儿变成那副模样竟然也不追究么?
“王妃,你不宜太过悲伤。”蒋晓云好心好意地提醒道。
“我想……”
“王妃,千万勿要过度伤心。”
“小楼……”
“王妃……”
“够了!”庆王妃脸上隐隐出现一丝暴怒的情绪,手指都气得发抖。
江小楼敏锐地察觉出整个屋子里的异样,她看着蒋晓云,含笑道:“郡王妃,你是要在这里听着我们说话吗?”
蒋晓云神色如常:“我刚刚已经说过一定要在这里陪着王妃的,请江小姐恕罪。不过你只是前来吊唁,想必也没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说,何至于回避。”
庆王妃本是个和善的人,此刻却是满面冰霜:“我让你退下!”
作为庆王正妃,她不愿意谁在一边是完全有权力让她离开的,尤其此人还是她的儿媳妇。可是庆王妃连续说了两遍,蒋晓云都当做没有听见。不仅充耳未闻,她甚至上前亲自推了茶盏过来,庆王妃忍不住暴怒,竟然上前用手一拨,疾言厉色道:“滚出去。”
鎏金仰莲荷叶纹银茶盏一下子被打翻在地,蒋晓云惊得退了半步,发间一支式样朴素、通体碧绿的簪子竟摔在地上,硬生生折成两段。婢女们从未见过庆王妃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都惊呆了。
蒋晓云脸皮再厚也是站不住了,她面露悲伤地道:“既然王妃执意不肯让我相陪,那我先行告退了。”说着她带着婢女,匆匆退了下去,却以手掩面,明显是十分难看。
庆王妃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忍不住道:“对不起,府上就是这样的乌烟瘴气,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
江小楼只觉庆王妃的手冰冷刺骨,不由柔声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庆王妃点点头道:“你们全都退下去。”
待全部婢女退得干干净净,江小楼才追问道:“王妃,你知道雪凝是怎么死的吗?”
庆王妃攥紧了手指,眼神悲痛欲绝:“他们都说她病得很重,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看庆王妃痛彻心扉的神情,江小楼知道她没有说谎,可是作为一家主母,她会连自己亲生女儿是如何死去的都不知晓吗?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江小楼下定了决心,狠心道:“王妃,小楼必须向你告罪。”
“你有何罪?”
江小楼定定瞧着她,一字字地道:“昨天晚上我悄悄潜入了墓地,劈开了雪凝的棺木。”
庆王妃猛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江小楼一张雪白的面孔毫无惧色,眼眸晶莹若星:“雪凝浑身布满伤痕,头颅还被插进一根长长的钉子。这一切,王妃都知道吗?”
庆王妃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在这一瞬间她几乎不能相信江小楼说了什么,对方话语声声,如同惊雷一般劈入她的脑海,让她无法忽视。她一把死死地攥住了江小楼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几乎陷入对方的血肉:“你说的都是真的?”
江小楼眼睛里唯剩下认真,声音极为缓慢:“若有半句虚言,苍天不佑,乱箭穿身!”
庆王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一张面孔半点血色没有,嘴唇隐隐颤抖:“怎么回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雪儿就说身体不适要去温泉别院疗养两天,我因为事务繁忙,只说过一天就去陪她,却不料突然传来噩耗……他们都说她死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看见。”
庆王妃在听说郦雪凝死去之后就晕了过去,这一晕便是一天一夜,等她醒来那些人已经把郦雪凝装棺入殓。这本身并无疑点,因为郦雪凝本就身染重病,能拖一天是一天,只是庆王妃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她的痛苦,江小楼可以理解,但她不能原谅那些明知道郦雪凝惨遭不幸却还若无其事地将她装棺入殓的人。
江小楼胸中气血都在翻滚,却只觉浑身冰凉,竟没有一点温度:“雪凝一生与人为善,从未做过半点坏事,我想不通是什么人与有她这样的深仇大恨,那根长钉直入头颅,形容可怖,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样的场景。如果王妃见到,也一定会觉得痛心疾首——”
仿佛一记重锤击碎了庆王妃的心,她猛然捂住了脸,尖声道:“别再说了!”
第93章魍魑魅魍魉
中年丧女,人间至悲。伴随着死亡而来的,是痛苦与呻吟,苍白无助的脸,彻底绝望的痛苦,一望无垠的白,这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恐惧。
面对一个哀痛欲绝的母亲,哪怕江小楼舌灿莲花,也无法安慰那颗伤痛之极的心。
“王妃,我本该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向你说清楚这些话,但我怕现在不说,将来——”
庆王妃抬起脸孔,却是饱含热泪,声音里难掩丝丝怨恨:“我一定要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害了我的女儿!”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调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
江小楼举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天青色绣竹长袍,腰间束着玉带,乌亮发顶束起金冠,刚正的脸上一对长眉入鬓,深长的眼睛闪着幽暗的光泽,额头眼角有些许浅浅的皱纹,面容却是极为威严。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美妇,一身藕荷色嵌花盘锦长裙,脸上妆容很素淡,细细的柳眉,圆圆的杏目,小巧圆润的樱唇,鼻梁挺直而秀美,耳边垂着明月珰的玉坠儿,整个人娇小玲珑,活生生犹如仕女图上走下来的美人,顾盼生姿,令人惊艳。女子若上了年纪,必定比男子显出老相,这是人之常情,偏巧这种常情在她的身上得到颠覆。如同时光逆转,明知道她的年纪不轻,眼睛却依旧明亮,神情姣好宛如少女。
女子赶紧拉住他,满脸温柔道:“王爷,王妃正在伤心,你再莫提这件事了。”
庆王妃听了那道柔若秋水的嗓音,眼底陡然升起勃发怒意,几乎忍不住胸腔里砰砰跃动的怒火:“顺妃,这一切与你何干!”
庆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王妃,你怎么总是如此多心,顺妃只是出自对你的一片关心,你为何要曲解她的好意。”
“好意?”向来脾气温顺、和颜悦色的庆王妃紧紧蹙起眉头,眼底幽幽地发出冷光,满是荒凉冷寂,“我可不需要这样的好意!王爷,我的女儿死于非命,请你重新着手调查,还给雪儿一个公道!”
庆王眼底隐隐有火光跃动,声音含了一丝阴沉:“你在胡说些什么?刚才这个女子所言我都听见了,这样寥寥数言,莫非你照单全收?你都多大人了,居然如此没有脑子!雪儿病势沉重,太医都束手无策,不过能拖得一天是一天,这样的人谁会去谋害她?!你居然相信她的话,什么浑身伤痕、铁钉入脑,完全是无稽之谈!”
江小楼郑重道:“王爷,死者为大,绝不敢轻易亵渎,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
“住口!”庆王怒意勃发,厉声喝道:“这是我庆王府的家务事,与你何干!你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若在往日,凭着庆王的身份地位,他断然不会如此失态。可他没想到刚一回府就听见江小楼说郦雪凝满身伤痕、铁钉入脑,这简直是满口胡言乱语!
顺妃目光落在江小楼的面上,只觉这年轻女子面颊光洁,形容美貌,清丽的面上生着一双妩媚明丽的眼睛,这双眼睛若生在旁人身上只会叫人觉得轻浮,可偏偏在她的脸上竟给人一种高雅绝艳的感觉。然而她远山般的眉毛和紧紧抿起的嘴唇,却又给人一种果决的印象。不,与其说是果决,不若说是桀骜不驯。只是这种感觉被巧妙地隐藏在那不笑也带笑的嘴角,轻易无法察觉。
庆王身份尊贵,气势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