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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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预先埋伏,显然是慕容泓得了消息,要阻拦他回长安。如果杨定不求饶屈服,只怕此处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生死攸关,他再也顾不得心怀仁慈,砍倒数人,冲向一侧山坡,居高临下又连伤两人,正往山侧密林间奔逃之际,闻得身后沉重的锐器破空之声传来,急忙闪避时,后背靠肩处蓦地剧痛,皮肉生生给扎裂的痛楚迫得他闷哼一声,华铤剑脱手跌落,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强撑着还要起身时,伤处又是一阵被大力撕扯般的剧痛,让他呻吟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勉强回过头,身后已站满燕兵,其中一位燕兵正握着扎入了他肩背的短矛,缓缓在他骨肉中转动着,冷笑道:“逃啊?怎么不逃了?居然伤我们那么多兄弟!”
杨定身上的单衣顷刻汗湿,战栗的疼痛中勉强抬头时,月色正清冷投下,幽幽静静,带了梨花般的柔白。
再也没有一名女子,青衣黑发,拍着华骝马,疾驰而来,向他伸出手,那样清脆而急切地呼唤:
“杨定……”
“杨定,把手给我!”
“杨定,别让我瞧不起你!”
还在挣扎着什么呢?
梦破了,月碎了,影也乱了。
瞬息间,眼前已是纯然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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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盖派出的人到清晨才回来。
一夜未眠的高盖眼前,是杨定从不离身的华铤剑。
失了主人的宝剑,剑锋微光惨淡,水碧色的丝质剑穗,血渍尚未干涸,黏湿一片;连剑柄上镶嵌着的琥珀,都闪着腥红的血光。
颤抖着手指抚一抚剑锋,高盖倏地起身,去见慕容泓。
丁香结 孤雁来去风雨骤(四)
第一次,慕容泓宿醉未醒,不见;
第二次,是一个时辰后,慕容泓已醒,回复说,不见;
第三次,是午前,站在慕容泓帐篷外,高盖清晰地听到了慕容泓掷下茶盏后的咆哮:“他当本王是死人么?别以为做的那些事本王不知道!还敢来见本王!想领一顿军杖再滚么?”
盯着那顶飘着酒气的帐篷,高盖无声而退,胸臆间已怒恨盈天。
要变成死人么?
只怕不难!
他曾发誓奉烈帝后人为主,可烈帝之后,并非你慕容泓一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眼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变成死人!
裹上华铤剑,他去见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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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也在饮酒,用小小的酒盏,一口一口地轻啜。碧落也坐在案边,却离得远远的,静默得如同一纸轻而薄的剪影。
自她被慕容冲带来,每日只呆在慕容冲临时屋宇或帐篷之中,行军时和杨定一样,栖于车驾之中,杂于十余万兵马里,并不露面,连高盖也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一眼看去,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人还显得格外单薄,连腰间的流彩剑也似无力提握,只是习惯性地轻轻搭扶着;她的眸子一直低低地垂着,长睫覆于白皙玉颜,完全掩去了眼底的神情,在帐中昏暗的光线下,如一抹随时会淡去的阴影,无声无息。
“高将军有事么?一起来喝一杯?”慕容冲笑着,亲自取了一只空盏来,放到高盖面前,轻轻拍一拍碧落的手,柔声吩咐:“还不给高将军倒酒?”
碧落如小兔惊着般应一声,慌忙执了面前的酒壶,专心替高盖倒了满满一盏,忐忑般瞥一眼慕容冲,依旧如偶人般坐下,再也不动弹一下,更没说一句话,连呼吸都细弱得几乎听不到。
从头至尾,竟没看高盖一眼,仿若他的透明的,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高盖不知该叹息不是该恼火,只得道了谢,把住酒盏,却无心去喝,只低了头道:“殿下,末将的确有事相求。”
慕容冲微笑:“高将军尽管说,只要我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高盖将手中包裹掷于案上,布角一拉,淡淡的腥味中呈现了无鞘带血的华铤剑,沉甸甸地滚在简陋的案几上。
帐中气氛一时凝滞,只多了两个人的沉重呼吸。
一只苍白细弱的手飞快伸出,纤细的手指抚过剑穗,捏住玉质的佛手。
碧落吃力地呼吸着,看着那淡殷的佛手,忽然低促地叫起来:“杨定……杨定怎么了?”
漆黑的眼眸,依旧是很纯粹的漆黑,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色彩,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晃动,随时要跌落,破碎。
慕容冲握了她惊悸的手,才微带讶异问道:“杨将军……出了什么事?”
高盖不语,只向帐中侍奉的亲兵扫视一眼。
慕容冲明白,即刻挥手道:“去退下,到门前守着。”
眼见帐中只剩了慕容冲和云碧落,高盖才退后一步,屈下身去,道:“殿下,末将有罪!末将无子,只杨定一人在膝前长大成人,爱同己出。如今各事其主,末将不忍相迫,昨夜便悄悄放了他离营而去,随即便发现中军早有骑兵离营,可能是发现了末将的行踪,提前派人设伏。末将知道不好,忙让人去追时,只找到了这把宝剑。”
话未了,一侧的碧落呛咳两声,颤声道:“杨……杨……”
连完整的音节尚未吐出,她的身躯一软,竟仆倒下去。
慕容冲忙一伸手,已将她抱于怀中,抚着她煞白的面庞安慰道:“碧落,碧落,别着急,听高将军说完。杨定……未必便有事了。”
轻柔的呢喃间,满是爱惜,他似已忘了杨定是苻坚的臣子,忘了杨定曾对他大打出手,也忘了杨定曾与碧落生死相依,甚至肌肤相亲,毫无顾忌……
碧落瘦小的身躯哆嗦着,黑眸惊惶地望向高盖。
高盖忙道:“拾到华铤剑之处虽然四处是血迹,但并未发现尸体,所以末将猜测……他应该被生擒了。”
“四哥?”慕容冲沉吟:“你要我到四哥那里为杨定求情?”
高盖低声道:“末将也知,此事会让殿下很为难。”
慕容冲当日秦宫侍奉苻坚,本来便是慕容泓心中的一个死结,为此对慕容冲多有讥嘲,若让他为苻坚臣子求情,更不知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冲……冲哥……”碧落犹豫着想说,可对上慕容冲唇角隐隐浮动的惨淡,居然没能说出口来,只勉强从慕容冲怀中坐起,骨节突出的五指,握上了流彩剑,肌肤已与羊脂玉的颜色相类。
慕容冲面庞抽动,仿若有了丝虚浮的微笑,轻描淡写道:“没事,我去。我尽力试试。”
高盖并没有起身,依旧跪于地间,一向舒雅的容色,渐渐刚冷,在毡帘紧闭的帐篷中显得有些阴暗甚至狰狞。
“殿下!”他用很缓慢的声音低沉说道:“济北王进退两端,在长安和关东之间犹疑不决,坐失战机,且执法苛峻,大失人心。有此主上,非部众之福,更是燕室的灾难!”
慕容冲眼眸瞬间朦胧,连如雪的面庞都笼上层烟雾般模糊着,让人再看不清那烟雾中流动的幻彩,到底是怒是喜,是笑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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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按留言的读者意见,本文近期会给出网络版结局。目前还没写,但自己都觉得给出另一个结局会很别扭,并且对读者很不公平。在实体书上市一段时间后,我会尽快把正式版结局贴出来。
写得心累,快吐血,真想休息了。。。。。。
君不悟 铁马冰河孤魂殇(一)
“我知道了。”许久,他端起酒盏来,啜了一口,淡淡道:“你去准备吧!可以找宿勤崇和慕容永商议。我今晚会去见济北王。”
高盖吸一口气,磕下头去,然后拿了华铤剑,依旧包裹好,慢慢退了下去。
碧落手足俱是冰冷,好一会儿,才能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慕容冲:“冲哥,那是你的……哥哥。”
慕容冲慢慢摇晃着剩余的半盏酒水,看着那半透明的酒水在盏中旋转,旋转,渐渐形成锥状的漩涡,露出青褐色毫无光泽的盏底,才抬起眼,露出一个极优雅清逸极蛊惑人心的微笑:“那么,你说,怎么办?”
碧落张一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或者,一个人在棺木里呆了太久,即便躯体活过来,心也该进入僵死的状态了。
她只能凭了本能,将手臂伸向自己最想得到最想靠近的温暖。
对与错,是与非,爱与恨,一切都已模糊,一切都已麻木,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她很想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对她而言已太过奢侈的问题,她只是慕容冲的碧落,被束于棺木中都不知爬出来的偶人般的云碧落,只需依赖着慕容冲、不该再有任何思想的云碧落。
可是,为什么心底的某处,渐渐窜出了蚕丝般细弱的冷意?居然,还一点点地生长,壮大,缠绕了心,也冰封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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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慕容冲带了一坛好酒,携了碧落去见慕容泓。
到底手足兄弟,即便损他骂他,慕容泓倒从没有拒绝过和慕容冲一起喝酒。
“你来得正好。”慕容泓看来兴致颇高,从案下拿了一坛酒来,道:“凤皇,我这酒该比你的好,先喝我的吧!”
慕容冲一笑,果然将自己带来的酒扔到一边,坐到慕容泓对面,看他拍开泥封,把两只银觞俱满上了,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点头道:“果然好酒!”
慕容泓笑道:“自然是好酒。底下人看我喜欢喝酒,特地搜罗来的。这坛说是埋在梅花树下埋了五年,那家老头儿女儿给拉走都没酒给挖走那么心疼。”
碧落似看到了燕军一路抢掠,甚至随意奸淫妇女的惨象,不觉蹙了蹙眉。
慕容泓明明没有看她,偏偏发觉了她的蹙眉,挥一挥手道:“去去,我们不要你在这里伺侯。知道你是苻坚的女儿,不过我可不喜欢他那套假仁假义。你这副嘴脸,留着日后给苻坚看吧!”
碧落低一低头,望向慕容冲。
慕容冲拍拍她的手臂,微笑道:“到帐篷口吹吹风也好,这里正闷热呢!”
碧落顺从地站起,果然坐到帐篷口的一张席上,透过半敞的毡帘,看外面深沉无底的夜色。
慕容冲瞧她在朦朦烛火下,愈发显得苍白瘦削,不觉低低叹了口气。
慕容泓笑道:“凤皇,不必为她不高兴。她是金枝玉叶又怎的?不是一样什么都得听你的?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她陪你睡她也得乖乖脱衣服,算是把咱们清河公主受的气给找回来了!”
夜风吹得有点冷。
碧落抱起膝,看着帘外的天宇,似乎没听到慕容泓在说什么,只是忽然便想起了慕容夫人,却觉记忆已经好生模糊了,甚至半天想不起她的模样来。
其实也不过死了一两年罢了,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天穹太黑了,寥寥的几颗星子,不比荧火虫的光芒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