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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帝姬:风暖碧落-第22部分

小说: 帝姬:风暖碧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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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北方第一帝国之称的燕国终于被秦国吞并,放眼天下,除了偏安江东的晋朝,再无可与苻氏匹敌之军。

    谁又能料想,曾经局促于关外,以放马牧羊为生的氐族人,有朝一日,也能称雄关内,甚至一统北方河山!

    正踌躇满志和王猛谈论下一步的雄伟志向时,他们听到了女孩子清脆嘀呖地话语:“我不去!我才不去!三皇兄宠信奸臣,才有今日亡国之祸!我宁愿做燕国的殉国公主,也不要做秦国的微贱奴婢!”

    二人惊讶望去,已见到了那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细眉清眸,却满脸出身皇家的倔强和骄傲,怒斥着她的乳母:“我才不要和他们一起降秦!我不降秦!”

    那唇角弯起的倔强弧度……

    那眸间的委屈和不甘……

    那自尊自强绝不屈居人下的骄傲……

    忽然便唤起了苻坚的记忆,那时的他认为自己可以忘却的记忆,可以忘却的人。

    “那是……燕主慕容炜的胞妹,清河公主。”王猛准确地推断,含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并不认为,苻坚后宫里多这么个性情倔强的女子,会是什么坏事,而后来慕容冲的进宫,则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一年,苻坚三十三岁,清河公主十四岁。

    他是最年轻有为的帝王,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和足够的任性,将自己喜欢的女人纳入后宫,不管她是不是愿意。

    被母兄送入宫中的第一晚,清河公主哭了一夜,苻坚虽是怜惜,却没有放过她。看着她带泪的委屈不甘甚至隐着仇恨的眼神,那种快意和快乐,竟不能用言语来表述。

    仿佛,当年不敢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做的事,终于从这个女孩身上得到了弥补。

    是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却变得和一般女子那样,沉默,而安静?安静得连日子都变得沉闷而压抑起来。

    是慕容冲来了之后么?

    那个小小年纪,便举止舒徐清雅的少年,有着那样清澈的眼神,仿若天山最深处的泉水,不惹半点尘埃。

    可明明那样清澈的眼神,却并不通透,便如他绝俗的有礼微笑背后,总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让你把他的性情看得清清楚楚,但相处一年甚至更多年之后,你所能了解的,还只是相见一个时辰后所了解的那个慕容冲。

    那种看不透的感觉,最令人发疯,便如……便如当年那个不告而去的女子一般……

    苻坚继续着他的任性,继续将慕容冲留在了宫里。

    将他揽于怀中,对着他清澈眼神时,他只看到了那个一袭青衣的女子,用那样秋水潋滟的眼神与他对视,那种潋滟在秋水下的看不透的眼神,对他有着几乎致命的诱惑。

 忆旧游 伤心铜雀锁秋风(五)

    他忘了慕容冲是个男儿身,也忘了慕容冲才不过十一二岁,只是一日比一日更沉溺,沉溺在慕容冲一日比一日更不通透的眼神里,沉溺在他清雅而淡然的轻笑里。

    亡国灭家,或者备受恩宠,在慕容冲眼里,都似轻如鸿毛。他的世界,始终云淡风轻,只要有茶有琴,日日眠花伴月,便已知足。

    于是,微笑而冷淡的慕容冲,更令苻坚痴迷。

    凤皇,凤皇,凤皇,那些日子,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凤皇。只要凤皇开心,便是天上的星辰,也可以亲手摘下,放到他的跟前。

    一时,慕容冲成了秦宫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别说张夫人、蔡夫人等先前得宠的妃嫔,便是清河公主,也只是紫宸宫里一个美丽的陈设,为的是让凤皇有个理所当然的栖身之所。

    毕竟,苻坚不可能把一个男子,变成后宫的妃嫔。有姐姐的掩护,慕容冲可以少惹些朝臣非议。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人人都说,慕容氏姐弟专宠,宫人莫进,却不知,专宠的只慕容冲一人而已;而更无人知,苻坚所痴迷的,只是慕容冲那双令人看不明晰,却只想深深探索的眼眸而已。

    直到秦相王猛再三晓以利害,为不让氐人与鲜卑人矛盾愈加激化,苻坚才将慕容冲送出宫去,安置在阿房城,那个秦始皇所建阿房宫的故址。

    他知慕容冲性情雅洁安静,只恐他住不惯,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特地在阿房遍植桐竹数十万株,以供他赏玩游乐。

    隔了半年,待平阳太守一职空缺,他才将十五岁的慕容冲安排过去,出任太守之位。

    细论起来,慕容冲虽也练武强身,可素来宁和恬淡,倒与晋朝那些清谈名士相类,何况年纪又轻,并不够格当一郡太守。但苻坚满心只疼惜着这个温雅的少年,特地挑了平阳这座三晋名城给他。据传那地方为尧、舜、禹三代都邑所在,民风淳朴,易于管理,便是慕容冲才识欠缺些,也是不妨了。

    而慕容冲一走,他才又将目光重新投回那些曾与心中那名女子共同生活过的张夫人、蔡夫人身上,而清河公主……

    他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感觉,已经很少再去探望她了。

    没有了慕容冲的紫宸宫中,只有成为慕容夫人的清河公主,眼神一年比一年沉静,沉静到让苻坚后悔,后悔当日不该让这女子入宫,误了她的一生。

    如果她在宫外,过得应该比现在快乐很多吧?应该还和原来那样,颐指气使,任性地敢对天下之主大声说着:不!

    只为歉疚见到那样沉静的眼神,苻坚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岁月,不曾踏足过紫宸宫了。

    慕容夫人熟悉的卧房近在咫尺。

    低垂的银白帏幔,光彩流离的珍珠隔帘,随灯摇曳的翠竹屏风,一切陈设,宛如十年前。

    踏入房中,依稀便记起,当日这屋中,也曾传出来银铃般的笑语,美好如天籁。那时,这屋中住的,是十四岁的清河公主,而不是二十七岁的慕容夫人。

 忆旧游 伤心铜雀锁秋风(六)

    周围很安静,没有惨叫声,没有申吟声,也没有哭泣声,一如慕容冲走后,那安静的十年岁月。

    风过帏幔,拂开一角轻纱,便见着那床榻上静卧的女子,面如白纸,清眸紧闭。

    几个宫女围住她,掩着嘴,欲哭,却不敢,似怕扰了这女子的清梦。

    “清河……”

    禁不住地,苻坚轻柔地呼唤,奔到床边,小心鞠起那苍白纤弱的面庞。

    “陛下!”几名宫女齐齐跪下磕头:“请陛下救救夫人!救救夫人!”

    苻坚摸着了慕容夫人的手。如十四岁那般细弱而无力,几乎感觉不出脉搏来。

    “太医!太医!”

    苻坚压低了嗓子呼喝,也似怕惊醒了这沉睡了般的女子。

    两名浑身湿透的太医上前,小心把了脉,又将眼睑翻开查看了,便一齐跪下:“请陛下节哀顺变!”

    苻坚大怒,指着慕容夫人微微起伏的胸口,压着嗓子吼道:“她还有气息,你们没看到么?”

    太医额上不知是汗还是雨,只是不断磕头,不敢言语。

    这时,慕容夫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动。

    只那一动,苻坚立时惊觉,忙揽住她,小心将她依在怀里,柔声道:“清河,清河!”

    慕容夫人的眼睫霎动了几下,终于,吃力地张开,露出一双雾气冉冉的眸子,不再清如水,却如初生的婴儿般,转动半天,都似找不到焦点。

    她轻轻地叹息:“好黑啊,为什么不点灯呢?”

    苻坚抬头,儿臂粗的蜡烛高烧,却被门缝的风,吹得扑闪不定,连银白的帏幔,也宛若拂拂欲动的暗影,挥之不去地飘荡着。

    “快,快,多掌几盏灯来!”苻坚说着,将慕容夫人拥得更紧些,说道:“别怕,是……是没点灯。”

    慕容夫人便笑了。

    很轻柔的笑,在灯光下迷离如梦。而她也似在梦呓:“是你么?你来了么?”

    她指的,是他么?

    他已经十年没有留宿在她的紫宸宫了。

    这十年,紫宸宫对慕容夫人来说,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罢?

    她又怎会在梦呓时,还问起他来?

    苻坚迟疑一下,到底低低地回答:“嗯,我来了。”

    慕容夫人舒缓地叹息:“知道么?我刚才又做梦了。”

    苻坚问:“什么梦?”

    “梦见……铜雀台啊!你和我说……你不需降秦,你只需降我苻坚一人……”慕容夫人笑得无邪而灿烂,一如十四岁时那个无畏无惧的天真少女,连声音也娇侬起来:“知道么?那时,我好恨你……”

    恍惚,时移世易,又是铜雀台,冷风瑟瑟间,两个胸怀天地的男人,对着那个少女畅朗而笑。

    少女说:“我不降秦,绝不降秦!”

    苻坚回答:“清河公主,你不需降秦,你只需降我苻坚一人!”

    年少的清河公主扬着细细的眉,高声挑衅:“你可以降天下人,却降不了我!”

    看着清河公主高傲地迤逦一条明霞般绯红的长裙从身畔走过,尚是飞扬跋扈年华的苻坚大笑:“我们可以赌一赌,我能不能降得了你!”

    亡燕曾经的君主和太后,在使臣传递苻坚旨意后,几乎毫不犹豫,将他们的公主双手奉上,如同奉上一份虔诚的祭品。

 倦寻芳 桃李春风多少年(一)

    苻坚始终没有问,这场赌局是谁胜谁负。

    或者,对他来说,这场赌局,和清河公主本人一样,都是无足轻重,不值一哂。

    他所能看到的,是清河公主慢慢敛去了她的骄傲,有时会对着他盈盈地笑,有时会偷偷地望着他和慕容冲亲呢的身形发愁。

    微笑和忧愁背后的涵义,他从不曾去探索,也不曾觉得有探索的必要。

    直到如今……

    苻坚低了头,柔声道:“清河,是我不好,这么多年,冷落你了!”

    慕容夫人又微微地笑,依然如呓语般轻轻呢喃:“花开一时,人活一世,不知可有人,在花谢人亡后,记得那些曾经的璀璨?”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或者,从不曾璀璨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是不是?”

    苻坚无法回答,只是将慕容夫人更紧地贴在自己胸怀间,恍惚觉出,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又恍惚觉出,自己的错过,分明只是有意的错过,便如这些年的冷落,只是有意的冷落。他不敢说,从不敢说,这女子渐变的眼神,让他不由得从最初的欣赏,变作最后的逃避。

    他欣赏的,并不是她;但他逃避的,却的确是她。

    慕容夫人缓缓地伸出手来,抚在苻坚的面颊,接着是眉间。触感光滑如玉,却沁凉如冰,反反复复,摩挲在那紧皱的眉心。

    “苻坚……”十多年来,慕容夫人第一次直呼苻坚的姓名:“不要伐晋,顺其自然吧!你会更快乐,更快乐……”

    “不要伐晋,我会更快乐?”苻坚忽然迷茫。

    攻伐晋朝,一统天下,那是苻坚多少年来的志向!

    可不伐晋,他会更快乐么?真的么?

    耳边,似又传来少女清泠泠的笑声:“法哥哥,坚哥哥,谁能一统乱世,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谁就是我云不言的英雄!”

    有青衣男子云淡风轻的温文一笑,又有贵介少年意气风发的骄傲一笑。

    所有的爱恨情仇,在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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