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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无心法师-第61部分

小说: 无心法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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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笑出了声音,同时顾大人走出茅房,气吞山河的发出了质问:“谁他妈又拿我开心呢?” 
 
  无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家里没了月牙,就不成了家。前些天忙着办丧事,乱七八糟的倒也把日子混了过去;及至丧事结束、日子清净了,他和顾大人才发现他们没有家了。 
  勤务兵从馆子里买回饭菜送进上房,他和顾大人相对而座,没滋没味的填饱肚皮。太冷清了,太荒凉了,能让人吃出叹息,吃出眼泪。 
  无心和顾大人都不说话,都知道为期一年的好日子,结束了。 
   
  无心上了猪头山,该去的迟早要去,该来的迟早要来。一年的光阴成了黄粱一梦,他独自坐在老树枝杈上,把余下半个干馒头塞进了嘴里。旧日的空气渐渐包围了他,月牙的死,把他打回了原形。 
  他的原形,就是永恒与孤独。 
  恐怖的永恒,永恒的孤独。永生的人,也有自己的轮回。 
  咽下馒头又拍了拍手上的渣滓,无心向后依靠上了一根枝杈。暖屋子热被窝都不再有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和月牙欢天喜地,肩膀挨着肩膀,脑袋抵着脑袋。月牙说他比自己照得好,如果梳起小分头,会像电影明星;月牙还说以后每年都去照一张合影,一张一张攒起来,倒要看看自己咋变成个老太太的。 
  可是他们只有一年的光阴,他们的合影,也只有一张。照片上的月牙笑成了个圆圆满满的苹果脸,以至于她看到照片后有些懊悔,忍不住问:“我是不是笑大了?” 
  无心盯着月牙的眼睛看,又想起自己似人非人的时候,因为肚子饿,曾经把月牙的手指头咬出了血。然而月牙还挺高兴,因为他长出牙齿了,知道吃东西了。 
  无心把照片揣回怀里,心中没有风也没有雨,空空荡荡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了。 
   
  顾大人奉了无心的命令,把自己的心腹副官派去了火车站,让他去天津寻找出尘子。出尘子或许不在天津,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是个有名的人物,只要想找,肯定能有法子找到。 
  然后他搬到了窑子里住。家里没了月牙,又跑了无心,如今简直成了他的禁区。他没法回去睡觉,因为触目之处全刺眼睛。三个人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混了一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活中竟然处处都是月牙和无心。 
  枕着双臂躺在软床高枕上,他没有和身边的妓女玩笑,而是沉沉的想起了心事。 
  他在想无心和猪头山。无心说要等岳绮罗来找他,所以要去猪头山等待。顾大人起初以为他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故意想要远离自己,然而三言五语的追问过后,他又感觉无心仿佛别有主意,只是不说。 
  这让他有点不痛快,认为无心和自己不亲了,不过还是骂骂咧咧的发表了意见:“你不知道猪头山上有鬼啊?到哪儿等不是等?这一带别的没有,山有的是!青云山,小黑山,妃子岭……你上哪座山不行,非得去猪头山?我告诉你,我现在一提猪头山就吓得腿肚子转筋,山上到底有什么,当初咱们三个可是亲眼见过的,我不信你一点也不怕!” 
  然而无心不听话,也不解释。 
  于是顾大人换了策略,又问:“那你打算在山上住多久?山上要什么没什么,如今野菜都老了,也打不到正经动物,你在山上喝风屙屁?” 
  无心对着他笑了笑,还是要去。 
  顾大人气得一挥手:“滚你的蛋!” 
  等到无心当真滚蛋了,顾大人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回忆了一遍,怎么咂摸怎么不是味。猪头山上除了有个鬼洞之外,其余地方再无奇异,和周遭所有的山岭一样。无心死活非上猪头山不可,也许就是为了那个鬼洞。自己当初带他进过一次鬼洞,差点没被鬼手拽进洞壁里去,现在还是噩梦的源泉;逃上地面之后,无心闹了脾气,因为洞里太危险,他也怕被鬼手缠住。听无心的意思,似乎是凡人被鬼手抓住之后,无非就是一死;而他既死不成,又逃不出,岂不是陷进了活地狱里? 
  顾大人犯了疑心病:“他不会是要在鬼洞里面做文章吧?” 
  自从月牙死后,无心一直是闷闷的,未见得多悲伤,倒像是若有所思。顾大人看了他鬼气森森的阴郁样子,几乎有些怕。如果无心一夜之间变了妖或者吃了人,他都不会太惊讶。 
  鬼洞里能做出的文章,无非是把岳绮罗诱进去喂鬼。可是话说回来,岳绮罗前脚断了气,后脚就能转世投胎。活上十来年,又是个新的岳绮罗。无心早就说过岳绮罗不能杀,杀了之后更麻烦;可见他是别有心肠。但到底是什么用意,顾大人思来想去,可真是猜不透了。 
  顾大人想亲自去趟猪头山,把无心拎回来拷问一番,不说就揍,打服了算。然而无心早在上山之前嘱咐过他,万万不许他进山寻找自己。顾大人见识过了月牙的惨死,不能为了好奇心搭上性命,所以在去与不去之间,他长吁短叹的犹豫不决,实在是拿不准主意。 
   
  顾大人在妓院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与此同时,无心却是在树上入睡了。 
  除了顾大人之外,岳绮罗也在失眠,陪着她的人,还是张显宗。 
  岳绮罗坐在猪头山中的密林里,仰起头可以可见漫天星辰。张显宗远远的躺在一丛荒草里,因为自惭形秽。 
  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逃出千佛洞的,连他们自己都不能详尽的描述。半边身体上的腐肉都被怪物的尖爪利齿撕扯掉了,绿油油的草叶穿过了他的肋骨,肋骨不干净,上面还存留着丝丝缕缕的血肉。 
  左臂也没有了,原来肉体真是脆弱之极,能够腐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几天他还能用左手扯下月牙颈上的荷包——荷包里有黄符,会伤害岳绮罗,但是他不怕。 
  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臂的骨头零落分解,最后竟是一节一节的自行脱落尽了。 
  失了左臂,他也不心疼,因为他活够了。 
  忽然,岳绮罗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带着怒气:“当时为什么要躲开?” 
  今天下午,在他们进入猪头山之前,岳绮罗给他找到了一具新的身体,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挑着扁担立在山路上,魂魄已经被岳绮罗勾了出去。类似的试验,岳绮罗已经做过一次,然而失败了,因为张显宗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弱,已经不能控制完全陌生的身体。 
  她不甘心,还要再试,然而张显宗避开了。 
  猛然扭头望向张显宗的方向,她提高了调门,恶狠狠的说道:“你到我面前来!” 
  张显宗缓缓坐起了身。明亮月光洒了他一头一脸,把他曝露出来的头骨镀成银白色。他的面孔已经近似骷髅,仅在腮部还存留着一点皮肉。行尸走肉是见不得天日的,只有他敢在大太阳下走,一方面是因为岳绮罗法术高明,能保护他;另一方面,则是他在拼命。 
  他没有命了,可是依然在拼。他的灵魂已经很虚弱,他心里明白,他甚至能够预感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无可挽回的魂飞魄散。 
  窸窸窣窣的起身爬到了岳绮罗面前,他让她看,希望她看到恶心看到吐,看到永生不想再看。这样他会走得更安心,不再留恋不再妄想。 
  然而岳绮罗目光森冷的凝视着他,神情并无波澜。 
  她也快要支持不住了,右眼上的血点已经扩散成了红斑。支持不住了会怎样?她不知道,不过至多就是一死,而她并不怕死。 
  把手伸向张显宗的面孔,她从他空洞的左眼眶中捏出一条蠕动的蛆虫。左眼珠是昨夜脱落的,他只是一低头,它就无牵无挂的落在地上,溃败的砸出一摊脓水。 
  “你坚强一点好不好?”岳绮罗弹开蛆虫,肮脏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他们把我们害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就算了吗?月牙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无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无心的身体是永远不死的,我要想办法把它抢过来给你!” 
  张显宗轻轻动了动右手,一截指骨脱离关节,静静的留在了草地上。他无法露出笑容了,心中只有无尽的疲惫与悲苦,以及一点意外的小幸福:“绮罗,谢谢你。可是……” 
  未等他把话说完,一个白影飘然而至,是附了魂魄的纸人靠近了,双手掐着一只小小的灰兔。岳绮罗扬手接过半死不活的兔子,低头一口咬上了兔子的咽喉。小灰兔在她手中微弱的抽搐着,而她捧着兔子仰起头,像是捧着一只水壶,闭上眼睛汩汩的吸血。 
  她好饿。饿了,就压制不住右眼中的毒。她不怕死,可生死毕竟是件大事情,如果能活,还是活着更好。

73 无依 
 
  虽然张显宗已经腐朽到了不大能动的程度,可是岳绮罗自能驱使身边一切魂魄,并不缺少喽啰。大白天的,她双手捧起一只肥田鼠,仰起头几口吸尽了鲜血。指尖捅进死鼠的伤口里转了转,她转身在张显宗的身上画起了符。 
  张显宗委顿在树荫下,情形类似一具最糟糕的腐尸。肉体溃败着,魂魄的光芒也越来越弱,所以岳绮罗须得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加符,极力想要锁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在大太阳下魂飞魄散。 
  张显宗的喉咙已经烂穿了,让他不能再发出声音。右眼的眼珠深深陷进眼窝,无法转动了,可是还能依稀看到岳绮罗。岳绮罗越来越脏了,头发乱蓬蓬,脸上横七竖八的抹着血痕,看起来正是一个最凄惨的小叫花子。 
  可怜,真可怜。她杀人吃人,张显宗认为不算什么;她杀不到人吃不到人了,张显宗悲哀的望着她,就感觉她太可怜。 
  岳绮罗画完最后一笔血符,然后摘下一片草叶擦了擦指尖。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她忽然托着腮揉了揉,低声咕哝道:“牙疼。” 
  张显宗无能为力的瘫在阴影之中,心里想:“她牙疼了。” 
   
  岳绮罗漫无目的的坐了一天,傍晚时分她又饿了,于是砸烂了田鼠头,吮吸到了有限的一点点脑髓。用沾染着红白黏液的手指从怀里摸出三张纸片,她漠然的向外一甩。还是没有找到无心,可是据她所知,无心就在猪头山中。 
  夕阳将落未落,她的身边幻化出了三个纸人,替她四处游荡,一边寻找无心一边打猎。抠出田鼠眼珠也塞进嘴里,她的舌头和眼珠打了架,滑溜溜的没有立刻下咽。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她最后仿佛痛下了决心似的,一口咬爆了口中的眼珠。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草丛中腾起一团无根的火焰。她猛然抬头,就见火光一闪即逝,瞬间照亮了无心的身形。月黑风高,无心站在随风摇曳的野草之中,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岳绮罗并没有起身,双手向下垂到地面,她现在和无心已经无话可说。其实根本就不曾有过什么爱情,她想,自己只不过是对他好奇。几辈子了,一切都在变,只有好奇心不变。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她当初就不会把心血和生命全耗在道术上,后来更不会把自己修炼成了妖魔。 
  指尖轻轻的动了,她不动声色的开始画符:“我知道你一定在山里。” 
  无心抬起右手,露出了一柄雪亮的短刀。左手掌心缓缓抚过刀刃,他在疼痛中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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