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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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至今他仍学不会如何安慰,也许至今他仍未完全了解。
此刻她何曾未他人担心,她知道,此战女真必败,她是实实在在地在为他担心。
“那么……韩楚风会否出战?”
“应当是了。这几年他曾数次出战,皇兄对他颇为欣赏,此番也在出征将领之列。”
抓着他衣袖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渐渐发白,时间在这样的静默中渐渐流走,完颜煦转而吩咐丫鬟仆役切勿准备过多物品,三个月内他必然归朝。
他信心满满,对齐国的宣战不屑一顾。
长刀闪烁着冷凝的光,偶有夏风飞入,仿佛可以听见刀锋处的“噌噌”空鸣。
唯独她,低垂眼睑兀自挣扎。
过往种种一齐涌上心头,冲口而出的话语被少年时的情感压下,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但是,又该如何抉择。
“煦……你会不会又丢下阿九一个人?”
“何谓‘又’?从来只有阿九你不声不响的离我而去,我何曾想过要抛下你。难不成……现下你又要赌气出走?”
完颜煦本是调笑,不料引来莫寒遮遮掩掩的泪水。
她摇头,狠狠摇头,“不会,阿九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在家盼着你回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我不难受,真的。无论如何,阿九绝不强留你,绝不缚住你手足。不论你做什么,阿九都在心底为你祈祷,唯独一条,煦,你能否许诺他日我在家中你到你平安归来?”
“完颜煦以性命向天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弃你。”
他的眼,寒潭般深邃。她本不信誓言,此刻依旧是不信,但却红了眼圈,无论誓言能否实现,无论结局如何让人心碎,这世间她唯独相信的是他,是坚信,是笃信。
她惧怕的不是他的抛弃,她深深畏惧的是上天的再一次戏弄。
拭去她眼角泪水,完颜煦捧着她的脸,忽而异常认真地说道:“阿九,别再吓我。自你知晓两国开战便整日整日地坐在角落发愣,一声不吭,跟你说话也只是恍恍惚惚地应承几句。我看着焦心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嗯。”她乖巧地点头认错,“以后再有什么伤心事,我必然钻到你怀里大哭一场,把鼻涕眼泪糊你一身。”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生于斯,长于斯。他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海东青,注定飞翔,她又怎能令自己成为他的羁绊。他的视野中有温情更有广阔江山,她又怎能蒙住他双眼。
“不会再有伤心事了,等这一仗打完,我便去同皇上请辞,做个闲人,咱们一家人回会宁去,那是女真人的故乡。”他得意地笑,仿佛邀功一般。
莫寒看着眼前人一脸怪笑,挑眉不置信地问道:“当真?又耍我来的吧?”
“骗你可有半点好处?”
她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呐呐地问一句“真的?”见完颜煦但笑不语便知是真,兴奋地往上一跳圈住完颜煦脖子,傻傻乐了一炷香时间才消停下来。
静默时刻,眼中已泛起盈盈泪光。“曾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梦想中的江南小镇。有细细的流水,弯弯的小桥,婀娜的垂柳。能在雨后闻到泥土的味道,旧旧的房屋在冬季的溶雪时刻有长长的冰棱,底下有抢吃冰棱的天真的孩童。有长长的石子小路,挨水的地方能找出海藻似的绿绿的青苔……但现在觉得,只要有你在,到哪里,都无所谓。”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不过,煦你才三十几岁,就这样退休了,以后干些什么呢?”
他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本王自然有大事要做,你这无知妇孺怎能体会?”
还是那一招,也是完颜煦最为惧怕的一招。
他揉揉手臂,想着三日后还要带伤出战,委屈万分。“此时关乎我大金国血脉承袭,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别,别再掐了,再掐可拿不动刀了。你且附耳过来,本王冒天下之大不韪告诉你!”
莫寒狐疑着侧耳去听,却不知遇上个无赖,顿时红了脸,不是害羞,是替眼前这个奔四的成熟男人汗颜。
“本王自然要忙着与王妃做生孩子前的准备。”
这一年的美丽盛夏,这一年注定的离别。
午后静默,日光掩映在丛丛绿叶之后,一旁竹塌上,六岁的尽欢已然睡熟,胖嘟嘟的脸上偶有梦笑,甜美可爱。
弥月也没了精神,斜坐在竹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尽欢扇着扇子。
竹塌的另一端,有人蹙眉沉思,不得法门。
追随着乳白色的毛线一路向前,视线略略抬高便可看到正与盘根错节的线头战斗的女人。
约摸一炷香时间,昏昏欲睡的弥月听得对面一声细微的叹息,而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细木棒与羊毛摩擦的声响。
终于将纠结缠绕的毛线理顺,莫寒长长地舒气,抬眼看了看仍是酣睡的尽欢,又瞥向撑着头强打精神的弥月,试探着讨好地唤了一声:“弥月……”
弥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轻声回道:“您别叫奴婢,奴婢也没办法。前些日子可是你找了一屋子的丫鬟帮忙挫这什么羊毛线,说是要给王爷做衣服,这么个制衣的法子奴婢可是听都没听过,更不用说帮忙了。还有,您给王爷的信上可是亲口提过这事的,到时王爷若知道是奴婢代劳,您是没什么了,可苦了……”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什么呀。”莫寒急忙摆手,打断弥月喋喋不休的抱怨,“难怪嫁不出去呢,这么爱唠叨,跟个老婆子似的,活该没人要!”
弥月侧过头去,不理会那人的幼稚行为。
莫寒无奈叹气,稍稍臆想完颜煦穿上她亲手织的毛衣后英明神武的模样,顿时有了动力,埋头苦干起来。
从盛夏开始劳作,那么到了冬天,会有一件完整的毛衣出现吧。
烈日如火,当空灼烧。
阳光成了白色炎阳向贫瘠大地溢出的炽热岩浆,洪水般疯狂流泻。玄色铠甲仿佛要被烧熔,映着日光泛出滚滚热浪,如同炮烙极刑,不必刀枪,不必剑戟,便要连同铠甲内一击即碎的血肉之躯一同熔化在这片载满杀戮的土地上。
战马嘶鸣,旌旗蔽日。
光秃秃的岩石已被染成深入骨髓的猩红,鲜血沁入荒芜的土地,滋润干涸的土壤,深处的深处,潺潺流动的已不是透明溪水,路遇坎坷,激起一朵血色水花,妖冶魅惑。
铁蹄踏过早已被乱码踩成泥浆的身躯,敌方己方已无区别,再不敢垂目,再不敢害怕,唯有奋力冲杀才能得唯一生路。
怒马如龙好似一道闪电滑过杀伐漫天的战场,来人手持长刀,刀式凌厉如白蛟腾空,刀影若雪,所到之处却起血光喷涌,哀声遍野。
圆润血滴沿黑发滑落,于玄色铁甲上绽放一簇冶艳腊梅,进而蔓延入他漆黑深沉的眼眸,如同枯枝怒放,满眼猩红。
一路无阻,他拍马上前,迎战齐军主帅陈诠。
唯有风声呼啸,烈日流火。
白马如蛟,黑马如龙,白刃过处,刀戟相击,火花迸溅。
陈诠手持银枪,气势如虹,胯下青璁嘶鸣胜虎,战平完颜煦,又以银枪绞上身侧敌人弯刀,势如白虹,贯胸而过,血溅三尺。
完颜煦双眼猩红,调马再战,白马飞驰,迎风而去。却见陈诠抬手示意,顷刻号角声起,齐军骑兵向后退去,不远处山丘后冲出数千步兵,皆持三尺麻札刀,矮身涌入阵中斩斫马足。一时间只听得战马悲鸣,血满沙场。待金军仓惶回逃,方觉已无退路,齐军万余弓步兵已杀入中央,各副将领精锐骑兵位于两侧,陈诠自于中心之处,沙尘迷漫之中已成包围之势,此乃围而奸之之鹤阵。
双方本是旗鼓相当,但此刻强弱以分。完颜煦勒马向后,令部众后撤,又对身旁胡尔诺道:“已中埋伏,现不可久战,齐军两翼皆是精锐,唯有向尾部冲杀方能冲出重围。”
胡尔诺领命打马上前,领部众向尾部杀去。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败马号天,苍莽之间,残尸掩映。
尽欢小小咕哝一声,复又睡去。
午后的闲散时光中,弥月已然撑着头小寐,蒲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尔后便又是一片安逸。湿热的空气中飘散着睡时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蝉鸣。
风穿过绿的发亮的树叶窜进屋里,逡巡一番又飘飘然归去,留下淡淡清凉,让人沉醉。
莫寒伸手拢了拢尽欢身上被踢掉一半的薄被,又小心拂去被汗水黏在脸颊的发丝,就这样看着小小完颜煦沉睡的模样,轻轻弯起唇角。
对尽欢,她有从心底生出的抵触,亦有亏欠,可说五味杂陈,难以分辨。
但此刻,她看着这样小小的人儿入睡,时而梦呓,时而微笑,忽然觉得一切早已远去,心中满溢着一股清甜,好想,好像永远这样,当然,还要有那个傻人陪在身边。
然后满足尽欢的生日愿望。
那年尽欢五岁生日,她拉了完颜煦与尽欢一同庆生,饭桌上完颜煦同尽欢神神秘秘地商量事情,她只当两父子胡闹,浑不在意。
做了简易的蛋糕,尽欢在烛光中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她,久久不肯许愿,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愿望只有娘亲能实现哦!”
莫寒挑眉不解,“又向要什么好东西了?说来听听,娘亲一定允你。”
“真的?”尽欢顿时兴奋起来,看了看完颜煦,才认真地说道,“尽欢想要个小弟弟,不是,还要个小妹妹陪尽欢玩。”
莫寒一时无言,望向一旁满脸贼笑的完颜煦,心知是他捣鬼,伸手在桌下狠狠掐他一把,才微笑着点头说:“好。一定。”
什么时候开始停药的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小腹。大约是一年多前便不再吃药,她终于定下心来要与他白首偕老,不离不弃,此生此世,再不相离。
窗外树影婆娑,绿意盎然。
两万人,只余三千撤回郓城。
城内死寂,哀声遍野。
完颜煦任军医粗略包扎臂上刀伤,低头皱眉看着地图。
城郊平沙关一战,齐军已不似以往,此战装备精良,战马雄壮,部众勇猛,战法奇特且务实,再不用那些文臣想出的华而不实的阵法。且对金军战法了如指掌,战时如同扼住咽喉打,势如破竹。
片刻前战报,齐军老将魏成已取京鑫,截断郓城与大金联系,此刻郓城已成一座孤城,且城内皆是残兵败将与老弱妇孺,粮草补给只供七天,陈全部已于郓城外围守,只等他们弹尽粮绝出城投降。
齐军仿佛已知大金兵防,京鑫在郓城之后,守备最弱,齐军先以大批精锐攻打郓城,拖住驻守郓城的三万大军,又出奇兵攻取京鑫,截断郓城粮路,又使郓城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尔后死守围堵,郓城便如囊中物一般轻易可得。
“派出去求援的人可有消息?”臂上刀伤深可见骨,万幸只是伤在左手,若右手得此伤,便是拿不起刀了。
胡尔诺拱手抱拳道:“皇上已从井州调派三万大军前来支援,最快四日内可到。”
“何人领军?”
“是温敦郡马。”
窗外一声闷雷,哗啦啦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