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鲤-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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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倚微都不知道。
他也像阿楚一般,一直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自从公子在他身体里注入的那一股仙气被消耗殆尽之后,他便开始了这恼人的昏睡。他痛恨这昏睡,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那毒已经不再使他疼痛难忍,可他希望自己疼痛远过于希望自己昏睡。疼痛他可以忍,可以有青根土暂时压抑住,可是这昏睡却使得他什么也不能做。
精怪不会做梦,他们的沉睡中只有无止境的空白,而他多想再清晰地在脑海中想一想那个女子的脸,一瞬,再多一瞬。
那个印记消失的地方像是缺了什么,变成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他尽可能地蜷起身子,却感觉无法遮掩住那个洞。那个洞里仿佛有来来回回的风,将他心里关于她的一切吹得呼啦啦四处散落。
他觉得眼眶好像有些发热,抬手去抹,却发现根本没有泪。
对啊,他是妖,妖怎么会有眼泪?哭,这是一种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发泄。所以,他在看着她流眼泪的时候,心里总是艳羡的。
而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会死吗?
会死吧。
他知道这是很难解的毒,连合欢他们都没有办法。他有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一枚游走的针,正在渐渐逼近他的心脏。
他的命不算长,除却陪在她身旁的两百年,好像剩下的年岁转瞬即逝。而今走到这里,却只剩这一身狼狈啊。
真丢脸。亏自己平素还在蜜九面前那样大言不惭。说起来,如果知道自己会死,那个傻呆傻呆的小子大概会哭吧?
哎?又忘记了,那小子和自己一样啊,都是没有眼泪的精怪而已。
幸好他给自己设好了结界,在死前能不让别人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
汹涌的昏睡感又一次袭来,他终于无力再抗拒,重新陷入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设下的结界被人打开了,有什么人来到了他的身旁。可他全身无力,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不过触感还在,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他感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在他胸膛上摩挲,那只手柔若无骨,拂过他的肌肤时,像是轻柔的羽毛,还有些痒痒的。
而后他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哎呀,居然已经毒发到这种程度。你可真能忍。”
“你”他终于挣扎着吐出一个音节,却被另一只凉凉的手捂住唇。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好像在笑:“嘘,别说话。我知道你想问我是谁,不过也许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别挣扎,我手上的针可不会客气的。”
倚微感觉到胸口上有一丁点极仓促又极尖锐的疼痛感。
“倚微。”女孩的声音又来了,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恋恋不舍一般,“倚微,倚微。你知道吗,外面又下雪了,很大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景象呢,我总是在夏天的末尾就被迫陷入休眠。不过,我终于能看到一次了,很满足。嗯,雪花飘舞的时候,就像就像你在春天最后坏脾气地抖落花瓣一样。”
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是那个被小俏儿救回来的女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也是精怪,是春生秋枯的苋菜,永远只能看到鲜艳的季节,见不到大地的寂寥。而他也明白,她的突然出现,并不代表着什么好事情,不合季节的事物出现,往往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侵蚀,而另一种便是毁灭。
他不认为她是第二种,那么,剩下的便是要揣测她的意图了。
而她仍在说:“蜜九爱吃甜的东西,我买了两大包水晶蜜枣,已经被他吃掉一包半,也不怕牙疼。他可真笨,非要到雪地里去嗅香,可连我这样没有见过雪的都知道,雪是无根之水,哪里有什么香气呢?可她偏偏要去嗅,落了一脸的雪花,好玩极了。”
言笑晏晏,一副纯良天真的语气。
他在黑暗中看不到她的样子,而前一日那匆匆过的一瞥也早已模糊了,只能听得到声音,这让他心里没有底,上下不着。
“我还用脚量了一下,从桃花醉阶下到对街铺子的阶下,一共是三百二十步,别人都跟我说,只看着脚下往前走是走不了直线的,我开始还不信呢,可是那么试了一次之后,我发现还真的是这样,我是脚跟对脚尖地走呢,居然还走不直,你说,这多奇怪呀!”
胸前又一点尖细而锐利的疼痛。
她是用针的吧,手法奇快,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还能这样毫不犹疑地下针。
不知为何,他终于有些相信她是来救他的了。可是他并不敢掉以轻心,鬼才知道她之后会以什么相要挟。
她忽然沉默了,只是不停地在他全身各处刺针,他感觉身上好像有一股气在试探着活动,而她手里的针正是印到那一股气的向导。
那一股气在他体内渐渐地加快了游走的速度,最后在她的针刺引导下,终于来到了他的心口,他能感觉得到,那股气此时正不断盘旋,躁动不安,好像在等待她的最后一次引导。
可是她却停顿了下来。
她在说话:“我知道,你在揣测我,你不信我,即便我做到这样你还是在怀疑我的用心。这是我没办法改变的事情,就像你改变不了一直在等待她一样,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太不值得了。”
不值得?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等待是不值得的。
“这是最后一针,这一针刺下,你便可逃出生天。我不要你什么条件,我也不会要挟你什么,我只是希望,能让我在你身边多呆一些时间。”
他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能回答可是他选择沉默。
她似乎又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知道会是这样。你选择做你认为对的事情,而我也可以选择我可以做的事情。”
而后,他再次感觉到针刺的痛楚,只是这次比之前的刺得要深,几乎刺穿了他的胸膛。而在他心口一直徘徊的那一股气,藉由这针刺的力量,喷涌而出。
他看到自己身上溢出一片赤红的光。
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双眼上,触感微凉且柔软:“好好睡一觉吧。”
他好像中了咒一般,即刻陷入沉睡之中。
苋苋坐在他床前,有淡淡的夜色透窗而来,照亮她光洁的额头,她眉间有一点浅浅的菱花痣,在大雪折射进来的光下若隐若现。
倚微的侧脸也露在雪光之下,他本就是极好看的,此刻被雪光照亮的睡颜,则更显得柔软又温和。
可是这样温和的样子却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出现。苋苋苦笑,她只是一棵最卑微的苋菜,没有什么能用来吸引住他目光的资本,而他的眼光,也从来只用来追随那个笑起来甜甜的女孩子。
她忽然伸出手去,再一次贴上他胸膛,而后侧过脸,耳朵也贴上去。
她就这样伏在他身上,静静地听着他温柔的心跳声,而窗外,大雪若絮。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抽了,三章。。。有吓到的童鞋举个手示意一下呗~~~~~~
52
52、昏睡 。。。
蜜九抱着膝坐在倚微门外,看着廊下的大雪狂舞,这第二场雪将头一日还来不及打扫的雪覆盖掉,又是一片白茫茫。
他转头向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听见苋苋寥寥无几的絮语。
她是喜欢倚微的吧?唉,又是喜欢。
下次他也一定要找个人来喜欢一下。
蜜九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拢紧手臂,将脸颊贴近膝顶,缓缓合上眼。
果然还是太冷了啊,虽然这景色很美,但到底还是喜欢温暖更多一些啊。
莫名想起两百年前的夕颜山,那时候,他每日跟着族群早出晚归,采蜜酿蜜,虽然有些疲累,但总归是开心的。夕颜山的花草都有灵性,便是在那时遇上合欢与倚微,倚微从那时候就总爱捉弄他,有次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假冒花/蜜,害得他嘴巴涩了三天,还是合欢待他好,大方又和气,每次他完不成长老交代的任务都会帮他,本来合欢花期就短,春日一过就要谢的,可为了帮他,她常常要用法力将花期延长。
族群长老常常说,草木无情,可是他从来都不赞同这句话,他们蜂群本来就是依赖草木而成活,若草木真正无情,怎么会让他们予取予求?后来好像便是因为这样,与族群分歧越来越大,才终于被逐出族群了。
蜜九皱皱眉,突然想起末了被赶出蜂巢的时候,不知被谁照屁股上踢了一脚,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大圈,实在丢脸。
他那时也只是一只小蜂,即便有慧骨,将全部的法力逼出来也敌不过寒风吹一冬,就这么流浪在外,一定必死无疑。而正当他躲在枯叶底下瑟瑟发抖的时候,却遇上了倚微,被捏成球塞在袖笼里,施了昏睡咒法,就这么度过了第一个在蜂巢外的冬天。
他从不对倚微说感激,因为倚微会说他太恶心。倚微就是那样,嘴巴坏,但心地却是好的。听凡间有人这么说过:鸭子死在田埂上,剩得嘴壳硬。说的就是他了。自己受伤落难什么的也从来都死不肯说,当自己是有节气的硬骨头。做什么事情也是抵死不回头。
所以才落得眼下这么个狼狈的境况,却依然死不承认自己心里究竟有多彷徨。
这违逆不得的不甘心啊。
蜜九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大笨蛋。”
莲鲤斋的院中,那圆滚滚的雪人公子被风雪迷了眼,渐渐地辨不清轮廓。小俏儿房内的那盏油灯渐渐弱了,火光被门缝里挤进来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
公子在睡梦中惊醒,略一挺背,就觉得肩上一个软软的东西径直向怀中滑进来。他急忙伸手揽住,好在没有将她碰醒,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嘴巴香甜地顺着。
总不能就这样睡一夜,她还要照顾阿楚,这样下去怎么能吃得消。
他将大氅整个儿披在她身上,又不放心地紧了紧,这才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房门自动打开,风雪瞬间灌进房间,带起他发梢与衣袂,怀中的人感觉到寒冷往大氅里缩了缩,嘤唔一声:“怎么了”
他低头柔声道:“没事,睡吧。”
她眼睫动了动,没有再回应,沉沉睡去。
他踏出门的瞬间,周身浮起淡淡的光,将肆虐的风雪阻隔在外。
他将小俏儿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小心地掖紧被角,分外疼惜似的摸摸她脸颊,而后起身,往后宅的池塘走去。
他需要水的浸润,尤其是那条鳞片丛生的手臂。日渐临近脱离这躯壳的时间,全身的不适感便越发地强烈。
也许是时候回季鸾湖一趟了,他惯用的天水扇还封在湖底,此时也该取出了。而且回京城的路上,少不得需要用到水涵珠。水涵珠是水贝母孕育出的精元,能凝聚周身水汽,季鸾湖里刚刚成形的小精怪们常常在上岸时采摘一两颗放在身上用以聚集水汽,滋润身体。此时若不是他因受天罚而肉身日渐崩坏,又何需用那珠子。
只是夕颜山远在千里之外,若他离开,莲鲤斋的结界必将减弱,虽有合欢锅精在,小俏儿身上亦有他给的佑鳞,可是他却无法让自己放心下来,总感觉好像只有自己在,才能保她无忧。究竟是为什么他要如此不安呢?
他沉在水底,眉头紧蹙。
小俏儿一早起来,还来不及反应自己怎么会在公子房里,被子一掀,便跑去看阿楚。可是阿楚并没有醒来,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