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红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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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大半,看见屋里的淡淡烛光,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快步走了进去,娘和碧云坐在椅子上暗暗垂泪,爹也是一脸愁容地叹气,我轻轻唤了声:“爹,娘,碧云,我回来了。”
爹猛的回头看着我,娘和碧云则是跑过来直抱着我哭:“桑儿,你可回来了,吓死娘了。”
我安慰他们道:“我回来了,桑儿回来了,没事了。”
碧云既是激动又是担忧地询问我:“姐姐,真的没事了么,你是怎么回来的,那个秦寿有没有欺负你?”
我摇摇头:“真的没事了。”
“姐姐,太好了,我,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碧云拉着我的手不放。
“没事了,没事了。”
爹也是频频点头说道:“回来就好了,以后咱不出去了。”只是一瞬,我发现爹苍老了很多,很多。
我想了想说道:“我想跟大家商量个事。”
娘和碧云也安静了下来,我说:“我们离开封都回汀州吧。”
他们都诧异的看着我,我接着道:“那里没有封都这么多强权富贵,民风淳朴又淡薄名利,还有一处以前娘和我住的宅子,我们找小舅帮忙办一家私塾,我和碧云可以帮爹的忙,有绿水绕屋,清荷相伴,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爹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好,去南方,从此平平安安的,只是,唉,我太对不起你们母女了,更是委屈了湛玉。”湛玉是娘的闺名,爹一直这样唤她。
“老爷不必这么说,湛玉没什么委屈的,再说,我一直都想回一趟汀州,这次能定居在那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娘温柔的握着爹的手,她一直都是一个柔静似水的女子,待爹更是一片爱意浓浓。
碧云趴在我膝上,仅仅握着我的手,眼睛是从所未有的亮:“到了汀州我们就可以安静地生活了,姐姐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姐姐?”
“是的,以后不会再分开了,我们平平静静的在一起。”
“永远都不分开了?”
我想了想,碧云毕竟比我小两岁,心思单纯,以后永远待在一起的可能也是有的,便答应道:“嗯,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真的么?”她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仿佛要确认一般:“姐姐说话要算数。”
“真的,姐姐说话算数。”我笑道。
碧云又低头埋首在我膝上,孩子气的蹭了几下:“姐姐真好,姐姐是世上最美的人儿”
我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像娘一样,一下又一下。
由于淋了雨,又加上这些天的劳累,第二天我就病倒了,回汀州的计划也不得不推迟,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点风寒是拖了又拖,一直不见好。脑中一片混沌,模模糊糊的也不知是睡是醒,浑浑噩噩的不断想起以前的事情,红妆艳绝的红桑,名满封都,红袖轻笑间傲世天下凡俗万物,一会儿又是清荷古亭中抚琴嬉笑的无忧女子,紫铜香炉染着淡淡的熏香丝丝萦绕身畔,那么遥远,那么虚幻飘渺,淡淡的,淡淡的远去。一会儿又仿佛看见了那个阴沉天空下的一袭白衣,清淡的眸,微张的嘴不停地动作,嫁给我,嫁给我,我爱你,爱你
这段时间挽玉来看了我好几次,每次都带了许多补品与草药,眼中是浓浓的担忧,我的头一直嗡嗡痛着,口中干渴,看什么事物都是一片眩晕的模糊,只能奄奄地对她勉强微笑,她来一坐就是很久,握着我的手也不说话,我模模糊糊的,有时清醒过来时发现她还在,面容有些憔悴,温柔地摸着我的脸。
有一次我跟挽玉说了想回汀州的打算,她一贯温柔美丽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僵硬,接着又道,回汀州也许是个好的选择,但路途遥远,路上不一定就安全,再说到了那里,人地都已经陌生了,不知可否住的习惯,在封都也不是不好,至少有她的照顾。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她是十万个不愿意我们走,留在封都,说不定哪天封王大赦,让爹恢复官职也说不定。听她的说法,是不赞成我们回去的,我也舍不得她,但我想离开这个地方,这里也许适合以前的红桑,当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了,再说,有些不想见的人,不想想起的事,我强烈的想离开这里。
挽玉知道是留不住我的,只是温柔地笑着,说先把病养好再说。
娘衣不解带地守在我身边,一张美丽的脸迅速的消瘦憔悴下去,眼睛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清醒的时候望着她,我知道她肯定是哭过的,我心里又是阵阵地难受,我不希望娘伤心流泪,她流过太多的泪,早已泪干,我怕她在什么时候就油尽灯枯了,犹如再也没有泪可流。我不断地告诉娘,我就快好了,等病好了就马上回江南,离开这个集尽繁华富贵与名利追逐的封都。
碧云坚持每天去卖字画,走时匆匆,回来后总是先奔到我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唤我姐姐。看着她的疲惫与担心,我知道是连累了大家,恨不得马上就能好起来,然后离开封都,离开一切的俗世繁华,纷纷扰扰。
待到我的病痊愈,已是十月,十月的柳已经失去了初春柔弱娇媚,转而代替的是一种苍翠的韧劲,像一个娇柔的少女在岁月的锤炼下转眼已成历尽沧桑的晚妇,草木都在十月劲风的吹拂下染上了萧条的容颜。偏偏在这时,娘又病倒了。我很害怕,她就像是一盏遥遥欲灭的孤灯,已经油尽,稍有一丝的风吹雨打都有可能夺去她美丽又脆弱的生命。
水竹
由于娘的病再加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今年是不能回汀州了。经过那次事件,爹不再让我上街卖字画,每天只让碧云去,我不放心她,每天傍晚都去接她回家,今天我去的较早,却意外的遇上一个人,一身碧衣,纤细的身体婷婷玉立如雨后青竹,淡淡竹香清远幽幽,一双眸子静静,仿佛能倒映出青竹的那一抹翠绿,我忽然发现这气质是如此的熟悉,心下一动,便想起来了,无卿身上也有这么一股青竹的清雅悠然,只是他多了一份成熟厚重,而竹锦不同的是那丝恬静神秘,在我心中,她一直都是个神秘的女子,同样的看不透,如一潭清澈的湖水,透彻的是表面的无波平静,你永远不知道湖水深处所藏的波澜万丈。
“红桑小姐,是否有雅兴到水竹阁品一杯水竹。”竹锦淡淡地道,就连声音都如青竹的如水清甜,却是用一种我读不懂的表情看着我。
“多谢竹老板的美意,只是苏家已经不同以往,恐怕要辜负竹老板的一片美意了。”我浅浅道来,心下奇怪,这竹老板倒是不同那些名利场上的庸庸凡人。
“竹锦只是想邀红桑小姐品一壶清茶,小姐不必在意其他。”她想想又说道:“红桑小姐多日不上水竹阁,我的生意都淡了许多了呢,还望小姐赏个薄面。”
她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优雅如竹中仙子,让我觉得即使世人皆为污浊,也唯有她是清澈干净的,平静好听的声音轻轻荡进耳中,她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我浅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敛眉,抬眸,转身,优雅的领路,我跟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进了久违的水竹阁。
红木雕窗,半透屏风,绿竹幽幽,水竹阁的布置如几月前,雅致清新,而过往的茶客又有几个是当初风流闲趣,移步,上楼,入座,竹锦带我进的是以前最常坐的化竹轩,那时最爱此处小轩,楼下是翠绿的青竹如海,放眼则是封都最繁华的流凤街,可听竹声簌簌风音,可观滚滚红尘,人生百态喧嚣。
坐定,竹锦跪坐几前,紫砂壶精致,绿竹茶飘香,道道茶水长流轮转,竹香缭绕,水汽氤瘟,仿佛回到那个上午,四人环席而坐,观茶艺,静品竹,还有那个缠绵惊世的菖蒲之说。几个月可以很短,短到看不见岁月流过的丝毫痕迹,短到很远很远的年岁似乎就在昨天,几个月也可以很长,长到不久前的迤逦欢笑仿佛隔了几世的年华,沧海观明月,雾里望镜花。
那些时日都已走得很远很远,如今,一个人靠窗而坐,昔日红妆已换粗衣素颜,静静看着眼前女子优雅动作,将几片枯绿叶草在纤纤素手的繁复轮转中化为清香醉人的玉液,嘉茗一壶。
竹锦坐在我对面,第一次与她相对而坐,隔着一几,清茶两杯,低首,轻抿,竟有丝苦涩的味道,是茶的味变了,还是品茶的心变了,或者都变了,我笑,连笑容都是涩涩的。竹锦品茶,动作轻缓,优优雅雅,仿佛品的不是茶,而是一杯人生的百味。
她说:“红桑可从这茶中品出了什么?”她唤我红桑,语气仿佛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问着最平常不过的问题。
“有点苦,有点涩。”
“那你以前品的茶又是什么味?”
“淡淡的香,涩涩的甜。”
“但我的茶却并没有变?”
“是啊,竹老板的茶没有变,是喝茶的人,心变了,味道自然也变。”
“叫我竹锦便是,红桑可知,这水竹之茶,不过稀疏平常的几片竹叶,经滚水一泡,入不同人的口,品出的是不同的味,”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又道:“世间万物,皆有其味,而味皆由心生,不同的心境,其品之味随之各异。一杯清茶,其表平淡无奇,无波无浪,可知其中蕴藏之人生百味,千丝心绪。”
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如此,不愧为水竹的制茶者,这茶的味道她是最了解不过了吧,一杯竹茶,道尽人生百味千情,她有着怎样的一颗心,又以什么样的目的来制成这不传的一味清茶呢?这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她像是一个得道的高僧,看破了万丈红尘,道破生死轮回,然后静静品一壶茶,用苍老悲悯的声音轻轻道声:“阿弥陀佛”或者她是不知因何被贬凡间的竹中仙子,散着淡淡竹香,用那双可映出清翠碧竹的眸子看尽百味人生,然后用一双纤纤素手制成名为水竹的茶,自己则取名唤作竹锦,道破青竹中的锦绣,繁华一片。
我了然,“竹锦今日一番见解,红桑颇有体会,只是其中滋味要亲自一一体验才知个中真髓,如今身在局中,确实已体出人生百味之初。”再抿一口,苦涩,还是淡淡的苦涩,是心里尝到的苦么?
“确实,其中滋味只容慢慢品尝。”竹锦放下茶杯道:“既然红桑能懂,那竹锦这道水竹也没有白泡,要知没有不变的味,苦尽即为甘来,你且慢慢品,竹锦先失陪,若红桑有雅兴,随时可来水竹阁品茶,竹锦必当奉陪。”
“多谢竹锦一番苦心,今后若有机会,红桑必来此与你共品水竹,同尝这万千变化的百味人生,能交你这样的朋友,红桑三生有幸。”心境明阔了,我双手捧杯说道:“红桑以茶代酒谢过竹锦了。”
“好。”竹锦再喝一口茶便起身离去了。
我坐在窗边,竹风袭面,茶味苦涩,望向窗外,流凤街一片繁华,紫醉金迷,苍翠的柳枝更为它平添几缕妩媚,一群红装的女子从一朱门内出来,抱琴,执笛,负琵琶的各色女子皆有,应该是哪个教坊的艺人演出归来,沉木七弦琴在红衣女子的怀中随着脚步微微晃动,都是在红尘中奔走的人呐我放下茶杯,转身,离开化竹轩。身后,屋内的水竹叶在紫砂杯中静静缱绻散开,雾气缭绕,满室竹香幽幽,久久不散。
梦弦
“姑娘,明晚尚书府有夜宴,柳姑娘已经接了这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