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书塾-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高兴,如今他对音律的态度已经和从前不同。他也常去三籁乐坊看看,听一听乐坊新来的人谱出的新曲子。幼年时三籁乐坊遭查抄,他看着父亲唐宇杰受辱,手指残疾后废去琴艺,这段记忆在他心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他曾经厌恶乐坊,也看轻自己的音律天赋。可是从父亲的回忆里,他已经知道那段往事的完整因果。他惋惜父亲不能再弹琴了,可是不再觉得当年那个让他震惊的夜晚是一场羞辱。现在他把那夜看做一个传奇中的一段,而那个传奇如此美丽,值得父亲做出牺牲。“你是来为赵师傅压场啊!可我听渔舟说了,今年的新学生中很有几个是带着乐器来念书的,箫啦笛啦琴啦笙啦,还有拿胡笳的!你能镇得住吗?”“应该没有问题,我身后跟着一个帮手。”唐赋转头苦笑道。带面纱的女客人走进门,皇甫老板呆住了:这姑娘怎么象在哪里见过?还好慕老板待客周到,招呼伙计先引唐赋和女伴去楼上临窗的雅座。“哎,这就是你们当初最常来的地方吧?”女客人环视周遭,兴奋问道。
“廖羽迟最喜欢安排大家坐在这里。”唐赋答。可惜廖羽迟不在这里,否则今天青叶三子就齐全了。上回和廖羽迟见面是去年冬至节,天下着小雪。看着雪落的廖羽迟忽然决定离开画院,说要出去四处走走,见识画图外面的真风景。人与人的聚散勉强不得,大家从青叶出去各投前程,渐渐难得见面了。“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你!”跟上楼的皇甫老板打断唐赋思绪,瞪眼看朋友的女伴,“你是当初乐坊里看皮影戏的客人,回回看过《当炉》上部《凤求凰》就走!”有个性!讨人嫌那出戏太罗嗦,根本不值得看完全部!“这个,我只看《凤求凰》是因为”女客人有些害羞。当年只看《凤求凰》不是因为下面的《白头吟》戏文不好,是因为失望在《凤求凰》中为相如代琴的人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好了,她觉得那个人如今已经是她的相如了。“你不用解释,我理解!”皇甫劲笑道。不过——唐赋是从不在自家乐坊留情的,怎么被自家乐坊的女客人跟上了?“大小姐贵姓芳名啊?”“我姓柳,名重樱。”女客人笑着站起来,“大少是唐赋好友,叫我重樱就好!”
“柳重樱?”皇甫劲又呆住。这名字怎么好象也在哪里听过?“有点奇怪啊,大少这么快就忘了这名字?”女客人笑对皇甫劲的疑惑,“我可以提醒大少,你从前的未婚妻,柳尚书的女儿柳重樱,就是这个名字了。”“什、什么?”原来她是——“九尾狐”!怪不得唐赋这浑蛋就范了!现在想起来,当初和唐赋在帘幕后面偷看柳重樱的时候,大少就觉得唐赋的表情有些不对!也许那时唐赋就已经留情于“九尾狐”了?“渔舟!渔舟你快过来见见柳小姐!未来的唐夫人!”皇甫劲高声叫着妻子,又吩咐女客人,“你快把那劳什子面纱揭下来!”“九尾狐”柳重樱和程西樾长着同一张面孔,渔舟看了一定惊异!“柳小姐莫怪我丈夫粗鲁才好。”慕渔舟端着茶水走了过来。等着看妻子惊异表情的皇甫劲很奇怪,怎么渔舟一脸平和,没有半点受刺激的样子?他急忙回头再看,于是自己惊异了。这张梨窝深现、笑靥如花的脸,和讨人嫌那阴沉的冷面孔根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不对啊?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皇甫劲运足力气开始拧眉毛。朋友的有趣表情让唐赋苦笑。两年前程西樾走后的某一天,廖羽迟拿了本曲谱来乐坊找唐赋,先遇见柳重樱。见到廖羽迟手里的曲谱,大小姐就拦住他说了半天的话。躲避大小姐的唐赋远远看见廖羽迟起初腼腆,后来就对着大小姐发怔。廖羽迟那天未和唐赋见面就离开了乐坊,不过就是在那一天,柳重樱从怔怔的廖羽迟手中得到了那本曲谱。唐赋被大小姐苦缠同学那让人入魔的曲子,再也躲她不开。今天的凉风阁琴会,将有两个人一同吹奏完整的《赴海》。唐赋有些为难,赵师傅可能依旧认为那曲子不是正道,依旧会不喜欢。可是唐赋又想,凉风阁对面的善忘寺,那里总会有一个知音的听众。
尾声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宋?晏殊秋来草原,景象日渐苍凉,极目处百草开始枯黄、摧折。是更换牧场的时候了。
十五岁的耶律西枫跑过长草,迎接她卖马归来的新婚丈夫。“不要跑,当心被草缠你一跌。”耶律易一边下马,一边教训小妻子。他是个二十多岁、目光精明的牧人,“牧人赶集这几天,牧人的妻子有没有收拾好迁徙的行装?还有那两只鹰,有没有每天喂食?路上打猎时就要用到它们了。”“这些我都知道!絮絮叨叨,比奶娘还啰唆!”西枫在丈夫的教训里噘起嘴,可是不久又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打猎时也让我放几回鹰吧?女子也可以打猎!我姐姐一定赞成我这个主意的!”
“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姐姐身边,学些宋人的曲子玩吧。”耶律易将马缰绳在木桩上系好,笑着转过身来,“说起你姐姐,集市上好几个人向我问起她,打听她什么时候起身、往哪个牧场迁,想赶去她的毡房附近做邻居。为了她的琵琶,大家都不在意她性情古怪了。”“喂,你怎么可以说我姐姐古怪?”西枫歪着头生起气来,“若不是我姐姐,你会说宋人的语言吗?你会计算一匹栗色的儿马可以换宋人几匹红色的丝绸吗?还有,你会娶到我这样美丽的妻子吗?我早就嫁到鸟儿也不落脚的地方去了,丢下你这小牧人独自在大草原上哭泣!”
“好好好,我不该评说你姐姐。”耶律易举手投降。“不过你姐姐虽然了不起,你也不用这么向着她吧?到底我这个丈夫更亲近,你现在是跟着我姓嘛!”“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许你说姐姐坏话。”西枫笑道,“我总是想,姐姐一定是天神派来给我的。天神爱我,眷顾我,才让姐姐出现在草原上!”“是是是。”耶律易笑着,不再争辩。两人携着手正要回身后的毡房,一阵马蹄声引起他们的注意。“有客人来了!”西枫道,“瞧装束不是我们部族的。”耶律易眯起眼睛遥遥观望。觉得自己在集市上见过那人。似乎是从远处来的画师,集市上见他一边画画一边卖画,还向人打听他的一个朋友,随处托人捎口信,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来到这附近了。
“那人穿着的是宋人的服饰。”耶律易道,“骑术倒是难得的好,马骑得从容庄重。”
“我姐姐也是宋人,马也骑得从容庄重。”西枫笑道。耶律易神情纳闷,“他握缰绳的姿势,和你姐姐还真的很象。”“是吗?”耶律西枫踮起脚尖,“我看看!”陌生人来到近前,在十几步外跳下马【炫书网】背,温和地施礼,“过路的客人,可以向主人讨水解渴吗?” “当然可以。”耶律易示意客人跟着自己来。“多谢。”客人将手里的缰绳随意一抛,那缰绳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马背上。
西枫轻呼一声。她走到客人的马儿旁边,将客人抛在马背上的缰绳拿在手里,同时好奇地注目客人的手。“小妹妹,有什么不对吗?”客人转身问道。“我才不是什么小妹妹呢。”西枫严肃地指指一旁的丈夫,“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我已经是这位牧人的妻子了!”可气的是,她的丈夫不严肃地笑了出来。三年前西枫原本要听从叔父安排嫁到遥远西边的一个部落。出现在草原的姐姐让西枫觉得忽然有了依靠,她向姐姐说明她喜欢奶娘的儿子耶律易。姐姐通过西枫叔父的正妻说服叔父退了原先的婚约,又帮助耶律易积累了足够的财富迎娶西枫。西枫很在乎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婚姻,唯一不满的是,年长她十岁的夫君总还象从前一样,当她是个小妹妹。西枫忍着气不去理会丈夫,且和客人说话:“喂,你抛缰绳的手法很好看啊!简直和我姐姐一模一样的。”她上下打量他,然后吹响胸前挂的牛角。客人有些困惑,抛缰绳的手法也会好看吗?还要吹角夸奖?他立在毡房前等候耶律易取水,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代替了歇下的角声。“姐姐!” 西枫迎上骑马而来的人。客人抬头,看见马背上一个女子瘦削的身影。“西枫,何事值得吹角相召?”那女子问。语调很淡,声音很轻。“姐姐,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宋人,抛起缰绳来划的弧线和你划的一样!”西枫说着转向客人,“你再抛一回吧,让我姐姐瞧瞧。”然而看见客人注视姐姐的眼神后,西枫没有坚持自己的要求。“房东先生。”她轻轻唤道。“西樾兄?”他回应她,微微吃惊。为什么每当西樾兄柔声唤他,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吃惊?因为那时他的耳朵分明听到了一个女子在唤他。此刻他不敢相信他看见的。可是他又的确相信他看见的西樾兄走后,他总想着被西樾兄丢弃的、从此寂寞的曲谱。有一天他从故纸堆里取回那曲谱,去乐坊里为它找一个更好的栖处。遇见过一个人。那位小姐接过《赴海》曲谱看,说这曲子从前这坊里有一个人会得。那人不肯教小姐,说曲子里有情魔。小姐最恼那人性情乖僻冷淡,何曾知道什么是情魔。他问小姐那位相识是怎么样一个人,同时心里知道,小姐说的只能是西樾兄。
曲谱送给了那位小姐,虽然他那时怔怔,不懂小姐怎么会说她那位相识是个女子。
是个女子她不知道他还要那样怔多久,他发怔的样子让她觉得窘迫。怪不得她。她是曾经想要告诉他知道的。她曾经问过他:如果一个女子孤僻,乖张,常常让人一见生厌房东先生觉得这样的文君如何?有那样不好的女子吗?怎么会?那时他不肯相信。此刻他又不肯相信了,大概是不肯相信他曾经那么迟钝?这怪不得她。“怎么来了这里”她终于窘迫着问他。“回回书信。”他含糊答道。去年冬至日,几个来汴梁贸易的胡人带来一封书信。收信的安伯不记得那几个胡人的长相了,书信上也没有投信人地址。简短的书信,没有抬头和落款。我今平安,唯怕君或惦念,故愿君知我平安。山水间阻,从此可以相忘。
无须抬头和落款,他知道那书信来自谁。可是西樾兄不该没有留下让他回信的地址。西樾兄的书信是一定要回复的,他只好找到西樾兄当面回复。他来这里是为了回复那封,她为了努力忘掉他而写的书信。山长水阔,为了回复一个昔日同窗的平安书简,他一直找到她面前来。她曾以为不要紧。以为没有关系。他们并没有一起同学过那曲《赴海》。
但也许她错了。也许他们已经一起领会过无声的《赴海》。生命历程如河水流淌,归处是未知的海洋。在那赴海的寂寞路途中,日升风起,月落星垂,总有值得分享的风景。而他们曾经相伴看河面鸟影,闻两岸花香。他们曾经一起领会过那曲子,也许他们并非无缘将那曲子学完整姐姐和陌生人看着彼此,西枫觉得他们沉默得很有意思。努力压住好奇不去提问,西枫拉住丈夫的手,引着丈夫走进毡房。“宋人真是很古怪呢。”西枫悄悄笑道,“你看见那个男子发呆了吗?他发呆,呆着呆着好象明白过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啊,他明白过后又接着发呆,后来他的脸红了,后来就越来越红,好象他忽然发烧呢。”“你姐姐总不回答族里的男子们为她唱的情歌,我从前还以为大家的歌喉不够动听,如今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