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天下:金钗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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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绯红烫染的绸料蟒袍,底摆的纹饰堆满了金红环花,襟袖绛色,比嫁衣更甚。若隔远了望去,还以为打翻了胭脂。这样的喜庆色,换作任何一个人穿在身上,定会艳俗至极,可茜素红的缎料却配极了眼前的男子,流光溢彩,大红衣襟上铺张开的嚣张和恣意,宛若荼靡,艳魅生香。
“这,是”
韶光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张着嘴,却只发出了几个单音,她难得流露这般失措举动。宫掖里的夫人嫔女争妍斗丽,也不见如此惊世骇俗,更令她错愕的是,竟有男人敢将这只有太后用的料子穿在身上。
男子摆着折扇,堆出一抹笑,犹如含苞待放的金波流影,“这么紧张作甚,本王会吃人不成?”
韶光一怔,半晌,恍然看清了跟前人的脸。
“汉王殿下。”
时光如斯流转,一眨眼,又到了诸位皇子回宫述职的时候。
“得了,本王跟前用不着这些虚礼。”
汉王排行第五,其狂妄、恣意、不谙规矩,在宫掖内极为出名,甚至一度被戏称为混世魔王。可这总在传言中出现的人并没有三头六臂,反而生得一副盛姿玉容,不知曾让多少宫女揉碎芳心。身为太后最宠爱的一位殿下,也难怪敢将茜素红剪裁为裳。
韶光苦笑一下,将刚弯下去的膝盖挺直。
“缎子掉地上沾了泥,你回去是要吃板子的,可要多谢本王。”盎然的语调,琥珀色的眸间水光流泻如银,迷离的眼波,浮动起一抹旖旎气息。
韶光挽手,“是奴婢无状。”
男子磕着扇子,轻薄扇骨上的金錾镂刻闪闪灼灼,“本王这趟回宫,总是感觉好像少了很多人。”
韶光知他问的是朝霞宫伺候的宫人,不由有几分意外。余光瞥过去,却看见那两片轻薄唇瓣上的轻慢笑意,心里顿时一片冷然。
外派做官,一去便是五载。其间除了每年回京述职,若无传召,一概不准擅自离任。太后却因为记挂,曾经召回过几次。可半年前皇后娘娘的大丧,竟是未曾
“宫婢过了二十五岁便会发还出宫,殿下不在的这段时间,很多婢子均已离宫。”
“都离宫了?”
韶光垂眸,“太后垂怜,格外大赦。殿里到年纪和没到年纪的婢子,都离宫了。”
杨谅扶手侧立,斑驳的疏影洒在他的衣襟上、衣袂间、额冠上半晌,有极轻极轻的声音飘来:“原来都已经不在了。”
韶光眼睫一颤,心底蓦然呼啸起难以抑制的悲伤。
可她面色如常,别过眼,不动声色地道:“殿下此次回宫,各局已备好了一应物什。奴婢们候着旨,准备各宫的换季,届时还请殿下过目。”
第二章 锦花开(6)
敛身间,已有告退之意。
杨谅望着她,片刻,将布帛还回去,“本王记得像这类琐碎的指派,一向不经你的手。不是会有六局特地安排的人过来打点吗?”
“奴婢去了司衣房。”
杨谅微敛眸色,“竟不知道你还有针黹的手艺。”
微风拂来,夹杂着轻薄的柳絮,细细痒痒的。
韶光有一瞬的静默,再俯身告退时,杨谅忽然从背后叫住她:“素白绢料过于清净寡淡。本王喜欢茜素红,记着,多备茜素红的料子。届时,十丈红毯,要足够一直铺到麟华宫的丹陛上。”
青梅抱着刚劈好的柴丢进火堆,让缸里的染料更热些,转过身,就看见抱进来的布匹,顿时垮了半边肩膀。
“怎么还有两捆,有完没完了?”
宁霜抬眼一瞧,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路上耽搁了。是拿多了吗?”
素白绢帛,都是储物房的宫人划拨的,说是每屋领一部分,然后分摊到屋里的人。韶光不解地将目光投向过来帮忙的绣儿,后者却长叹一声,“与这些料子无关,应该是疲к拥湟鹿室獾竽选!�
说罢,指了指格子架上堆叠得满满的各色缎料。
或浅或浓,有挂缎和布帛两种,一半需织染,另一些则是浣洗后绣制。少说也有数十匹,且每一匹的末端都盖着红泥印信。
韶光骇然。
宫里正值换季,各房的活计增添了两倍不止。钟漪兰曾嘱咐不能耽搁进度,却要量力而为,保证质量。韶光看了看一脸怨愤的宁霜,忽然想起几个管事的话,不禁问道:“这些都是指派到我们屋的?”
青梅无奈地点头。
“那么,最好在另一个典衣那里报备一遍。”
司衣房的另一个典衣,名唤桃枝。
四人相携走进储物房时,桃枝正在里头给另一拨宫婢吩咐活计。
“还有人没来领料子?”
对照名册清点着眼前的布帛,桃枝发现其中的人数和缎匹对不上,蹙眉问一旁正指点宫人如何布置的疲к印�
“还有谁,不就是那四个。自从钟司衣嘱令各屋来取份料,就开始见天看不到影儿。”疲к犹Я常嫖薇砬榈鼗亓艘痪洌缓笥挚悸袷自诮醵欣铩�
桃枝不满地放下册子,“她们终日都在做什么?”
“谁知道。添了一个新人,忙着增进感情吧!”
门廊外,宁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韶光和青梅对视一眼。四人跨进门槛,行了礼,绣儿从手中递过去的,就是之前刚刚标注过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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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霜惊愕地看着她,“可当初分明说”
桃枝果断地抬手,示意不必多言。
锦缎堆里,疲к由肀叩逆咀用窃谛以掷只觥F蹋忍抑τ弥焐氨试谧艿羌遣嵘瞎椿艘煌ǎ纸〔嶙踊垢诵宥澳忝乔一厝ァP氯艘罴埔惨缙谕瓿伞!�
作为女官,桃枝算是局里的一个特例。安分守己,独善其身,从不过问分外之事。这样的性情让她在司衣房这个大摊子里生活得近乎单调——钟漪兰不会将她引为心腹,下面的婢子们也很难因为品阶的悬殊而对她产生仇视或者攀附。可也正因如此,她是六品女官位置上坐得最稳最久的人。
回到屋院,宁霜愤愤不平地摔开册子,“不知她有没有主见,任人摆布,好坏不分。”
第二章 锦花开(7)
青梅使劲将挂帘扯起来,刺眼的阳光透过轻薄的布料投射而下,一地碎金光影,“你要想想,那么多婢子在,桃典衣也很难做。”
宁霜略带嘲弄地回了一眼,“不过就是想她能将布帛分派出去一些,谁还能指望她什么?明明都是典衣,真不知她怎的这么忌惮”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几道叩门的声音。
“是宁霜姐姐和青梅姐姐的屋院吗?”
隔着门槛,是三个眉清目秀的新进宫婢。浅灰色绢衣,礼貌恭顺,都是刚进房里不多时、年纪极小的一些新面孔。
绣儿放下木杵,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几个新进宫婢踏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中间拿着登记册的婢子温声道:“我们都是桃典衣派来的,奉命将姐姐们屋里尚未织染的布帛和挂缎分担一些过去。”
绣儿闻言一愣。
这时,宁霜快步从挂布后走过来,指向格子架上堆得琳琅满目的缎料,“就是那些,你们去拿吧!”
从婢子进门,一直到报出来意,几个人满腔的怨愤以及对桃枝的种种成见逐渐烟消云散了个干净。绣儿仍是将信将疑,但即刻搁下手里活计,帮着搬不说,还殷勤地端来糕点。婢子们却不吃,抱了半数布匹后,就客气地离开了。
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宁霜不禁感叹了一句:“她可是从未插手过婢子的事。”
青梅笑,“我看桃典衣是面冷心热。只是来的都是新进宫人,想是不愿找麻烦。”
“是不是因为疲к拥湟略谒疽路看欢嗑昧耍拧�
绣儿细细的声音,让韶光眼睫一动。手中捧着绢帛,正拿针绣制宫样,绣儿的尾音消散,指尖的银针刚好刺穿绢缎。
宁霜和青梅齐齐瞪大眼睛,“待不多久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绣儿低头扯裙角,嗫嚅着,“好像,钟司衣要把她送给内侍监了”
内侍监
宁霜愕然张大嘴,骇笑。
“对食?”
“真的假的?”
绣儿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确定。青梅将支窗放下,道:“我们和司宝房向来不对盘,如果是真的,就等于跟内侍监攀上了姻亲。从此宫闱局两家成一家,房里的宫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宁霜忽然跳起来,“那就有热闹看了。嫁给一个老太监,看她以后还嚣张什么!”
“小声些,我也是听说的。”
六局中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专侍中宫,不得与任何男子过从密切。如若犯了此忌讳,有的下场就是送去给太监对食,即下嫁宦官。宦官阴暗狠毒,碰上不安于室的婢女,百般辱骂、折磨、殴打——往往没几年,与之对食的宫婢就会不堪忍受而羞愤自杀。
青梅拿着木支,看到宁霜眼中流露出的幸灾乐祸,心里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哀。
三
初九,正逢尚服局大考核。四房共同参与。
卯时过后,婢子们早早地在绣堂集合。尚服崔佩坐在正殿的鸾椅上,下垂手是一袭紫丁香色裙的钟漪兰,然后是司饰房言锦心、司仗房白璧。再旁边,一个身穿雪月流苏高腰长裙的宫装女子,灵蛇髻,斜坠流苏,应该就是司宝房的掌事余西子。
崔佩坐得最高,巡视一周,却仅选了司宝房单房考核图籍宫样。
几房的宫人都松了口气,等湖蓝绢衣的宫人落座于檀案前,宁霜才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往常不见有破例,今日倒是奇了。”
三房有秩序地站在两侧,在堂中巡视的是司宝房的典宝春雨和流云。宁霜一直盯着春雨,偶尔会不屑地哼上一声。韶光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句,绣儿拉拉她的衣角,小声道:“春雨原是司衣房一个普通婢子,后来跟着余掌事去了司宝房后,升任典宝,从此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第二章 锦花开(8)
韶光诧异地问:“那司宝房原来的典宝呢?”
绣儿摇摇头。
青梅淡然道:“原来的典宝叫阿茶,后来不明不白地死了。听说,还是流萤的同乡。”
这是韶光第一次听人主动提起流萤,提及时,还特地注意了一下旁人的神色,发现很多人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目光都开始不自然地游移。
两炷香的时间,堂锣又敲过一下。
司宝房的婢子们在这时将工笔收了,两位典宝退至两侧。堂上,未等崔佩起身,余西子就殷勤地扶着她的胳膊。言锦心和白璧对视了一眼,钟漪兰盯着她两人相携的身影,将手中的绢帕扯了又扯。
崔佩从檀案前一一巡视而过,悉心观验,耐心品评,让韶光想起当日在司衣房的核查。宁霜说,崔佩是个极其严谨刻板的人,尤其对手间技巧上心。凭她这么老到的经验,不可能看不出当时的绣缎上动过手脚。
崔佩在探视时,余西子落后一步,经过西侧倒数三四个檀案时,倏尔驻足,道:“你就是那个宫人?”
韶光抬起头,面前一位微笑如水的端雅女子。
“当时就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可惜无缘纳入司宝房。”
余西子轻暖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