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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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她每日巴巴儿的来献殷勤,这日早晨,见她忙不迭的送来汤羹,又是奉茶又是簪花,之后又绕到身后为太后轻轻捶着肩背,太后也只轻慢一笑,淡淡道:“这些奴才们该做的,皇后何苦事必躬亲呢。”
麦羽连忙道:“旁人做的是责任,儿臣做的是孝心,自是不可随意差人代劳的。”
太后并无笑意,“孝心?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你可曾在意过,哀家是如何想的呢?”
麦羽手势一僵,愣了片刻有些讪讪道:“儿臣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头也不偏一下,微微扬首望着前方道:“各有所职,而百事举。什么人该办什么事,哀家心中自有分寸,也自会吩咐合适的人去办他们最擅长之事。而你——这会儿越俎代庖的来替哀家捶背,便只能落个吃力不讨好,非但捶错了位,手劲也忽大忽小,弄得哀家很不舒服,怎能算是有孝心?何况,哀家吩咐你的事情不曾去办,便是这些小事做得再好,也是不孝的。”
麦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收回手来,退后两步垂手站着道:“儿臣愚钝鲁莽,自作主张,请母后恕罪。”
太后这才侧首看她,微笑道:“皇后一向是伶俐人儿,愚钝之说,哀家便只当是托辞了。”她明眸一撩,直直盯住麦羽,“说了这些,哀家的意思,你可明白?”
麦羽如何不明白她意指选妃之事,心里又酸又苦,咬着唇支支吾吾道:“母后儿臣”
太后微微闭目,片刻又和颜悦色道:“哀家也不是不通清理的硬心肠,皇后这些日子菽水承欢,问安视膳,无不殷勤,哀家都看在眼里。如此,哀家便不与你周旋了,直说吧,伶儿的婚事如今已经办完了,哀家打算近日便要着手操办选妃之事,但是——哀家不想听到皇帝再说什么推三阻四的话,还希望皇后好生规劝。”
太后这一席话俱是不容置疑的坚决,麦羽心下慌乱,六神无主间,也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搪塞着草草应付了。太后言至此,也不再多说,只让她回去好好琢磨。麦羽扶着晴翠的手浑浑噩噩的走出云开殿,额角全是冷汗,好半天也只茫然走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晴翠见了又急又难过,终于忍不住道:“小姐赶紧去找皇上,赶紧让皇上做主啊!”
麦羽茫然的摇着头,“这事恐怕他真的做不了主”她往前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侧首望着晴翠道:“如果,如果我让一步,会怎么样呢?”
晴翠愣了好一会儿,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好不好,好不容易送走一个长公主,再来一群妃嫔,小姐要如何是好?而且长公主端不过也就是在太后面前嚼嚼舌根,并不曾要把小姐怎么样,可日后若真有妃嫔入宫,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可是要弄死人的呀!小姐性子大大咧咧,又素来不齿那些下作之事,铁定是要吃亏的”
麦羽似没有听见晴翠的话,只兀自沉思着,口中喃喃道:“就算是有了妃嫔,他也不至于会冷落我”她猛然转头抓住晴翠的手臂,似迫切需要肯定一般,急急问道:“你说是吧,晴翠?”
晴翠手臂被她捏得生疼,带着哭腔道:“小姐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怎来问奴婢呢!总有一个人要让步的,小姐还是让皇上去拿主意吧!”
麦羽颓然良久,缓缓的松开她,“你说得对,总有一个人要让步的。虽然只要我不松口,皇上断不会答应,但是这般忤逆太后,非但皇上心里不好受,我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若我退一步,不仅皆大欢喜,还能博个贤良淑德的名声”
晴翠有些不甘心,撇着嘴道:“怎么是皆大欢喜呢,皇上心里只有小姐,太后一意孤行,偏要弄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进来,皇上怎么也不会高兴的。”
麦羽低着头涩然苦笑,“他纵然不高兴,也一定会顾全大局的。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已经够了就当这是宫里的规矩,就算不愿意也必须要遵守,在这宫里,实在是不能太任性了。”
晚上安森回来,麦羽便将太后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如数告知了他,然而未待说完,却被他按住嘴唇。安森蹙眉摇头,道:“你当我是什么了?”
麦羽忍着眼泪将他手拨下来,“你有这份心意便好了,这般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罢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不再为难你了。”
安森顺势将她手握住,沉吟着道:“前些日子朝中繁忙,也没有顾得上就此事与母后好好沟通,如今稍许闲些了,我明日下朝便去母后那里,与她慢慢解释。”他紧一紧她的手,温言道:“你便回避一下,在春华宫里等着,就不同去了。”
麦羽还想再说什么,安森已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羽儿,此事是我做得不好,一时忽略了。倘若令你因此有了旁的想法,我跟你道歉,希望消除你的误会,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未变,亦永不会变,羽儿,你若理解便再也不要说那样的话了。”
麦羽怔怔望向他,一仰头他的唇却落下来,堵住了她的满腹心事,惟听清他喃喃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放心便是”
温柔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她融化,若能永远这般不闻不问不知的沉溺下去,未尝不是一件最好的事情
次日安森如他承诺那般,下了早朝便匆匆赶回,先到春华宫与麦羽知会了一声,遂径直往太后的云开殿去了。
太后见安森独自前来,心下也已猜到了七八分,却不动声色的笑道:“看来我这个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亲娘,难得盼到你来一趟,大都是请完安便匆匆离开了。今日若非有要事,应该不会一下早朝便急着赶来吧。”
安森只微笑道:“母后何出此言,母后要儿子陪难道不是随时的事么,只是母后顾念儿子平时繁忙,不愿留儿子罢了。”
太后笑而不言,只示意他在几案对面的椅榻上坐下,一脸慈爱的望着他道:“这话对也不对,即便你素日忙于朝政母后不便相扰,但倘若你真愿来母后这儿,母后却也是不会将你赶走的,来与不来,只在于心意,无关其他的考量。”
安森微微低首道:“是儿子不周,让母后多心了。今日儿子也念着此节,所以特来与母后说些推心置腹的话,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眉眼间都是感概,“难怪旁人都说帝王家亲情淡漠,从前伶儿在身边,还算是贴心的闺女,如今伶儿出嫁,身边突然少了这么一个人儿,实在是孤单得很。”太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望着安森轻轻摇头道:“母子谈心原本是最寻常之事,实在无需这般煞有介事了。或许孩子长大了难免疏远,记得小时候,你纵然沉默寡言些,却也远没这般生份的。”
安森默然片刻,叹道:“母后多虑了,儿子虽然不善表达,但一片孝心,却是日月可表的。”
太后微微扬起长眉,“是么,那在你看来,何为孝心?”
安森略一沉吟,微笑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后放心,儿子定当以天下孝养母亲。”
太后面上却毫无动容之意,只凝视他片晌,道:“森儿,你从小便懂事识大体,从来没让我操心过。如今你坐拥天下,我反而是不放心了。”
安森踌躇着轻轻点头,“母后有话直说便是。”
太后直视着他,语重心长道:“森儿,你对皇后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其实,你喜欢她不打紧,宠爱她也不打紧,可如果专宠她一个,实在是太糟。帝王情痴,落在淑人君子眼里,或许是帝后伉俪情深,可落在你那些居心叵测的敌人或对手眼里,那便是天大的软肋啊!森儿,母后并非逼迫你,只是为你担心,为你害怕,害怕随时会有人拿此来要挟你,甚至报复你,如此一来,无异于也将皇后陷入危险,你这样睿智的人,如何会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安森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他久久的沉默着,“母后所说,儿子并非是没有想过,只是的确不愿细想下去,儿子和羽儿这一路走来实在不易,如今儿子也只希望她一人陪伴,实在不想再生波折。”
太后深深望住他,耐着性子道:“你不愿面对的问题,并非就是不存在的问题。且顾眼下一时之快,便将所有威胁和隐患都视而不见么?”
安森伸手按着眉心纠结的纹路,愁绪反复缠上,他叹息良久,终于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听见堇珠脚步略急的进来,道:“晴翠姑娘急急过来求见皇上!”
话音刚落,晴翠已经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后,皇上小姐她”
安森倏地起身,袖子拂倒了旁边几案上的茶杯,他三两步迈到晴翠跟前,焦急道:“她怎么了?!”
太后看了一眼落在地上已然摔成碎片的玉瓷茶杯,不觉微微蹙眉,转头朝晴翠厉声道:“慌慌张张做什么!好好说话!”
再孕
晴翠大约是一路奔过来,这会儿已直累得抚胸口,喘着气道:“小姐小姐方才起床呕吐不止,已经去请太医了”
安森慌乱神色中乍然闪出惊喜的光芒,“呕吐?”他即刻转头对太后道:“母后,儿子先告退了。”
太后点一点头目送着安森急匆匆的身影离开云开殿,随即叫住一旁还未来得及迈步的晴翠,沉吟着道:“哀家曾经问过太医,说皇后身子孱弱,不易有孕,不会是真有了吧?”
晴翠不过一个姑娘家,听太后这般直直问来,不觉窘得面红耳赤,然而她一向惧于太后威严,自是也不敢说谎,只得如实道:“回太后,小姐一直服用补身子的药膳,这些日子以来亦是将息妥帖。此番小姐是否真的有孕,奴婢也不敢妄言,一切还待太医诊过之后才能定论”
太后眼风淡淡扫过晴翠,“伶牙俐齿的,果然是皇后身边呆久了的人儿。”她沉思少顷,“如此,哀家也去瞧瞧。”
太后和晴翠来到春华宫时,正赶上太医刚为麦羽诊脉完毕。来的是太医院最擅长妇婴科的程太医,一脸激动的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安森难掩喜色,连声道:“果真?有多久了?”
程太医郑重其事道:“回皇上,已有一个半月左右了。只是娘娘之前一次小产伤身太甚,导致如今身子一直羸弱,故胎相有些不稳。”
安森心头一紧,还未及说话,太后已经走上前来,睨了程太医一眼道:“这是什么话?胎相不稳就想办法稳住,皇嗣之事怎容闪失?”
程太医慌忙屈膝道:“臣必定竭尽全力。”
太后扬一扬头,“去准备吧。往后,皇后腹中孩儿还得要程太医多多费心,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
麦羽方才呕得厉害,此刻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然而见太后过来,却也不敢怠慢。正要支起身来向太后问安,安森却往她床头坐下,满脸又是欢喜又是不安,“你可听到了,亏你自己也还擅于医理,上回初次有孕不知也罢了,怎么这次还是这般后知后觉?”他满目郑重,紧握住麦羽的手道:“你上次有孕我没能好好陪你,这次一定好好弥补。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
安森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中,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的不停絮絮叨叨着,太后在一旁站了许久,安森竟也完全没有顾上招呼一句。还是麦羽实在忍不住,虚弱开口道:“儿臣见过母后。”之后又瞪着晴翠道:“赶紧让太后坐啊!”
晴翠正垂着手木木的站着,闻言似恍然一般,赶紧搬了把花梨木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