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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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1)
比之失魂落魄的众人来,李云龙可谓春风得意。老虎窝爷们的嘴巴不饶人,说他是公鸡戴嚼子——抖起来喽。
李云龙是李三子的二儿子,与赵成华是光屁股娃娃,在荆先生学堂里同窗,后来在城里读了高中。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又粗通日语,恰逢安城县招考“独立宪兵训练团”,便报名应试。李云龙的成绩不错,被选拔出来,入选训练团的条件颇为苛刻,除了文化水平以外还要求:思想纯正,即拥护日满亲善,直系亲属中无民国军政官员;忠君爱国,即忠于天皇陛下,热爱“满洲帝国”;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一俟从“训练团”结业,李云龙就被派回老虎窝,好日子随之而来,身披黄军装佩黑领章,戴上紫底黄字的“勤务”袖标,大皮鞋扔得咚咚直响,昂首阔步于街头,傲视小小的老虎窝,心安理得地享受荣耀。李云龙对于日本人的指令欣然领命,因此深得赏识,老虎窝系属安城县之大镇且扼守交通要路,由此可见安城宪兵对李云龙的器重。半年之后,李云龙破格加入了日本军籍,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宪补”,李云龙兴奋得许多个夜晚都难以入眠。那天去安城县开会,特意去照相馆照了张像。宪兵和宪补是有差别的,宪兵的袖标为白地红字,而宪补的则是黄地红字。因为袖章上的字样有一字之差,所以在影楼师傅的摆弄下,李云龙拍出的照片是半侧身的,特选角度的结果就是臂上只露出了一个“宪”字来,黑白照片无法区分颜色,其效果绝对是宪兵的感觉。李三子扬眉吐气,将儿子放大了的照片挂在家中最显眼的地方,李三子认为儿子已经光宗耀祖了,没准是祖坟冒青烟哩!还需要啥护宅门神?儿子就是!激动之余竟然将儿子的照片与祖宗的牌位并列了。李三子年纪也大了,腿脚笨重,但是并不妨碍他趾高气扬。高兴之余的李三子会打着酒嗝儿沿老虎窝小街逛上一趟,进东家店坐西家铺子,见啥吃啥,临了还得拿点儿啥。有回喝醉了酒,手拎油炸糕的李三子站到赵家大院门前,高声叫骂:“妈了个臭Bi的,欠你几石租子能鸡芭咋的?!”赵家大院无人应战,任由醉鬼骂门。见无人理睬,李三子更加肆无忌惮,站在路边上使劲地跺脚、吐唾沫,甚是解气。
而现在李云龙很窝火,刚刚挨了上司一通训斥,心里觉得委屈,他觉得老虎窝没啥反满抗日活动,每个月至少逮捕一名的指标殊难完成。闷闷吸了一阵烟后,李宪补便上街巡视去了。警所外面是黑里咕咚的夜幕,沿着街道遛跶,他瞥见街边蹲着一群群纳凉的人,幽暗中一簇簇的形影在晃动。人们见他来了都停止了谈笑,就连咳嗽声也暂告停息,烟头忽明忽暗地一闪一闪,人们夹在手中的烟卷儿有时就像流荧一样划破黑夜。李宪补挺胸腆肚目不斜视,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装模做样,黑暗中没人能看清他的仪表。李宪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火车站走去,恰好有火车进站了。下车的旅客不多,李云龙觉得失望,便不假思索地走进了候车室。李云龙对女性具备天然的敏感,当青春窈窕的背影映入眼帘之际,浑身一震,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了。他发现了一身蓝士林旗袍,那旗袍的下摆和袖口处还缀着藕荷色的花边。一开始李宪补没意识到自己就要立功了,他只是不怀好意地观察,当年轻女子迟疑着离开候车室时,他才想起来上前盘查,喝令打开皮箱。
气喘吁吁的李宪补闯进了售票室,抓起电话就打。电话好半天才接通,话筒里沙沙沙的杂音很大,李宪补竟然激动得嗓子干哑,说话都结结巴巴了,他说发现目标了请求皇军支援。宪兵队值班室问什么目标,李宪补在电话那头里不停地嘟囔:“信、信、一封信!”
年轻女子被逮捕了。经初步鉴定,信封上的草图确系军人所画,那封信确实是王宝林所书,草图一定深藏机密。关东军司令部得知后,立即指示安城县方面破案。最高方面如此重视,足见案情重大。安城宪兵队不敢怠慢,迅速制定了审讯方案,由刑侦专家小野伸二主审,龟田等人辅助。小野伸二是地道的“满洲通”,无须翻译。为保密起见,上级明确要求不得让任何满洲宪兵和警察介入。解析已掌握的情报,日本人认定,捕获的青年女子一定与辽北抗日支队有关,而这支武装就在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撬开此女子的嘴巴价值巨大。
龟田是安城县的宪兵队长,如果不是由于去年夏天东兴段铁路被毁,他理当提升,可是有两个士兵被打死,震怒的上司不仅打肿了他的嘴巴,而且差一点就让他切腹谢罪。从此,龟田对抗日分子更是痛恨。敌对势力就隐匿在老百姓之中,有时很难分清谁是良民谁是敌人,如果没有军纪约束的话,他想一个不剩地杀死全城的满洲男人,一个不落地强Jian所有的满洲女人。也就是说,做日本战争机器的一员,龟田不曾有过丝毫的良心谴责或者疑惧,他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向天皇效忠。龟田是典型的施虐狂,提审人犯时,他总是兴高采烈地不惜体力,一开始行动就先把人打得半死,落入魔爪的人几乎难以生还。龟田甚至夸耀地说进了宪兵队就别想走出来,即便是最坚硬的石头三天之内也会开口的。当然假如被询问者顶住了急风骤雨式的拷打后,龟田就会不知所措了,然后更加凶残地行刑,通常会当场把人打死在审讯室里。龟田喜欢嗅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喜欢听施刑的对象奄奄一息的喘息,更喜欢亲手去执行死刑,掌心摩挲军刀手柄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手指会不停地颤抖。每每龟田拎着血迹淋漓的军刀,心情都畅快得无以自持。与同事相坐对饮之际,龟田坦承自己是施虐狂杀人狂,他说:“诸君,我在积累一种记录。”
第二十四章(2)
年轻姑娘被带了进来,让她坐下后,小野伸二盯着她足足看了五分钟之久。这个女孩把上了拷的双手平放在腿上,坐在椅子上姿势端端正正,神情显得异常紧张。审讯室里静悄悄的,即便针尖落地也听得见,沉默中有种局促不安的气息,如同此刻略显沁凉的季节。小野伸二手里不停地摆弄钢笔,认真打量对面的女孩。应该说这姑娘相貌平平,混在人堆里是不大引人注目的,她不施粉黛,不戴首饰,一看便知是知识女性。可是这女子很耐看,皮肤白皙而且身材修长,细细端详会发现她的脸蛋呈鸭蛋形,眼睛细长眉毛淡淡鼻梁窄窄的。昏黄的光线投射出剪影,清晰可见女子脸庞一层细细的茸毛。坐在一旁的龟田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轻咳一下。小野伸二终于开口了,他自诩为满洲通,汉语讲得十分流利。他的提问语调平静,问叫什么、多大了、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去哪儿等等。小野伸二发现她说话时头部配合着表情微微转动,脚止不住地哆嗦,可见紧张到了极点。小野伸二见状,感觉信心十足。小女子一一做答道:叫张惠芬,二十三岁,在牡丹江国民女高教书,因为在学校和上司吵架,赌气出走散心。
小野伸二缓缓举起《模范英语读本》,问:“你带这个做什么?”这书是商务印刷馆印制的,深紫色封皮,张惠芬熟悉得很,就解释说她是英语教师。小野伸二的目光紧紧盯住她,好久才开口,说你读一段吧,就从第20页开始。张惠芬读得结结巴巴,小野伸二听了却频频点头,说发音还不错。他丢下钢笔说,懂得英语的都是亲英亲美的,必然受过抗日教育,必然要与皇军敌对。龟田按捺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说懂英语的人要统统杀掉!
张惠芬头低垂在胸前,似乎反而镇静下来了。小野伸二继续询问:“你的婆家的有?”
张惠芬一怔,而后有红晕慌乱地飞上两腮。幽暗的审讯室里,张惠芬的内心竟然升腾起一缕柔情,她想到了那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张惠芬是在牡丹江结识的王宝林,最初见到王宝林是在抗日宣传的集会上,一身朴实的军人打动了她,王团长大步流星的步伐鼓点般敲击了她。粗粗壮壮的王宝林对着她傻笑,一如雪原上难得的阳光覆盖了她。虽然她和他的爱情之路几经跌宕,但是激|情最终还是将她点燃,她知道她一直等候的就是他。秋夜迤逦无限,天地合一的感受在星空下滑翔,迷乱中张惠芬想到了前世。她曾陷入过疑惑,后来想:既然无从知晓命运,那么就全身心地给他吧。伏在男人的胸前听咚咚咚的心跳,爱情是曲折的,但从苏醒的一刻起就叫她无法自持。爱情的力量突如其来,迸发的弧光强烈无比,虽然短暂,却绚丽如璀璨的极光;爱情就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热得足以雾化掉她的全部。
张惠芬的表情没有逃脱主审官的眼睛,他说:“好啦,王宝林的,哪里的去了?”
女子大吃一惊,恰巧这时隔壁传来一声惨叫,这是男人发出的痛苦绝望的嚎啸,撕心裂肺的苦楚仿佛要碾碎亿万载时光。
“宝林?我不知道。”张惠芬摇头否认。张惠芬确实不知道爱人的行踪,她一路颠簸只是为了投奔婆家。
小野伸二站起身,围着女子踱步,仍然和颜悦色地劝说:皇军的是来帮助“满洲国”的,你的还很年轻的,你是受人指使的。小野伸二说这番话时是满怀希望的,他发现张惠芬用很细长而天真的眼睛观察他,这使得他难以忍受。一旁的龟田又跳起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咆哮了一阵,忽地似觉不妥,说:“小野君,别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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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不多了,打搅了。”小野伸二伸手揪下帽子,狠狠摔在桌子上。一直站在旁边的两个宪兵得到了命令,打开了她身前的手铐,顺带将她反拧按跪在地板上,旗袍的大襟撕开了,布鞋也被踢飞了。转眼间,张惠芬身上的衣服连同内衣全都被撕扯下来,她反背过来的手重新被拷在一起了,这一过程中,女教师一声未吭,没有挣扎没有哭泣。龟田上前,用废电线将她的两腿分别绑在椅子前腿上,龟田一只手玩弄她的|乳头,另一只手自上而下地抚摩姑娘的身体,最后停留在两腿之间,张惠芬啊地大叫了一声。龟田翻来覆去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他抽出来粘湿的手指给她看,同时大笑:“说的,满洲女人的,皇军大大的爱护!”
张惠芬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白净的脖子两颊变成了鲜艳的桃红。
张惠芬想起去年秋天。秋天的白桦林一派雪白,那雪白庄严得令人心悸。张惠芬注意到白桦树喜好结对而生,两株并立极像是相依相伴的情侣。诗情画意里,王宝林捅了捅她,说:“多美呀,惠芬你不想读首诗吗?用英语读雪莱的诗?”那一刻,她感动得泪眼婆娑,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内心里滚过了一阵酸楚,心疼得她发出了久久的叹息。桦树皮一层一层翘起像是卷起的白纸,树干刚脱落的地方露出了金色的内衣,许多老树干留下了黝黑而粗糙的疤痕,有的像是沉思的眼睛有的像是惊讶的嘴巴。远远看去,山坡上的白桦林像一派洁白而陆离的光屑,枝干稀疏而富有质感地指向天空,仿佛起伏不已的白色波涛。白桦树是文静的,它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粗壮,白桦树是修长的,亭亭玉立,如同身姿娇好的女子。凛冽的秋风袭来,迅疾地卷起枯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