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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南临阿奴-第24部分

小说: 南临阿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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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觉也就成疤了。”真的不碍事,在牢里她已经不奢想见到任何人了,何况是五哥?

  今天还能看见他,她觉得弄成这副样子真的没什么了。

  “五哥怎么回京了呢?”她沙哑道:“难道容生没有通知你,阿奴被关了吗?”

  她看见他眼底微地一震,正想着是哪儿说错话了?却见他舒臂将她纳入怀里。

  “阿奴,你是傻子么?我不回京,怎么带你走?你以为我会一走了之?”

  她本是全身僵硬,后来想想这算是她多得的怀抱,此刻没有外人看见,就算让人看见,也会觉得他在抱一个老婆婆,对他的名声不算有损害。

  她慢慢举臂跟着环抱住他,垂目看见两人长发垂在床上,黑白如此分明,她愣愣看了许久,实在不懂,她关入牢前明明是十八芳华,为什么才几个月她已是百年身了?

  她瞟到先前被他压到没抽出的蝙蝠帕子,此刻正在枕边,她慢慢伸手顺利取回来,趁五哥还抱着她时,放入自己的怀里。

  她告诉自己,得振作起来。她的时间跳太快,不知道老人的心该当如何,但一个可能命不长的人心理她却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想趁有限的时间,睁大眼睛,赶紧帮五哥找个五嫂。南临对劣民并不好,她不认为五哥留在南临能有什么作为,还不如离开这块将有烽烟的国土,那时,当然得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此人非五嫂莫属啊!

  父兄在天之灵,一直期盼五哥开枝散叶,五哥已经不能传宗接代,但她如此作法,也许很得他们的意呢。

  她用力深吸口气,觉得精神多了。她又偷偷抱住他的腰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他的怀抱。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轻声道:

  “是我傻了,五哥够义气,当然会回来救我的”她将她在陛下寝宫里被栽赃的那一幕断断续续粗略说了,又退疑道:“那日出城后,马车几乎没有停下过,就怕夏王反悔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追来就算夏王放过我,大凤陛下怎肯放我?她恨我入骨,万一我被寻到,那五哥”五哥该怎么办?

  徐长慕深深看她一眼,包住她瘦得只到骨头的双手。他声音微地放轻,像怕惊吓她一样,道:

  “听说那日京师四门全封,全城搜索,直到接近傍晚时,萧元夏斩下一名女子人头才告结束。那女子死前挣扎,不慎毁去大半面容,但他确定那女子是逃亡的徐家老六,此事就算结束,萧金凤并未追罪于徐家。”

  徐长慕轻轻抚过她长发,见她面色僵硬,他不动声色继续抚着,像顺着她的毛似的,轻柔不带威胁性,直到她慢慢放松下来,他再道:

  “过了两日,我匆匆写完兵策,夏王一句也没有多说,就让人送我出京。”

  “可能他以为我将死,让你赶得及为我收尸吧。”她低声道。

  “你要如他愿么?”

  她一怔,看着他,而后微笑:

  “我不如他愿,我如五哥愿,好不?”她假装有点不适,硬是拉下他抚弄的手。“五哥爹他们是没有被任何人陷害,是战死在战场上的么?”

  “嗯。”

  她闻言,喉口梗着的气终于吞下大半,让她不那么难受。她哑声道:

  “那就好初时我听见这消息我好痛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我好怕爹他们死是因为我他说我是云山上的神人来害南临的我没有我怎么说,夏王也不听”

  “傻阿奴,爹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一生都在战场上的人,最终能够全身而退,是老天保佑,若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他们不会怨恨任何人。”

  她听出他语气里强藏的伤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让五哥太悲伤,她要让五哥振作些。于是,她轻声道:

  “是啊,以前我从没想过他们会走,以为所有的人事都不会变,永远都会在那里等着我,但我在牢里反复着想,今天不是明天,今天活着的人明天不见得存在,连我这个长居在京师的人,都能一夕变色,何况爹他们一直在最危险的边关,所以,只要不是被人害的,那,就是死得其所,阿奴不会再哭的。”一顿,她又忐忑地问:“南临会厚葬爹他们,但多半是衣冠塚”

  “等你好些,我亲自带你去祭拜他们。”

  “可可以么”她略为急切地问。

  “阿奴今儿个傻到底了么?”他柔声道:“你喊了几年的爹几年的兄长,他们怎会不愿你去祭拜?此处是爹本家你吃惊了?你以为人人都是出身富贵么?我们本是劣民。三代以前,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带你来本就是天经地义,连爹跟大哥他们的骨灰都葬在此处。”

  “他们都葬在这里?那我今天就可以”

  “你走得动么?”

  “我可以我可以的”她马上扶着床头站起来,试着表现出最有朝气的样子。

  徐长慕微微笑道:

  “好阿奴,我不想背着你来回,太辛苦了。你若能绕着咱们家的篱笆圈三圈,我马上带你去。”

  咱们家她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这屋子。她看看窗外的竹篱笆,顿对生起一股力量,她道:“等我我马上回来”

  徐长慕看着她当真拼了命扶着墙走出去,好久以后才听见篱笆门打开。

  他捻起床铺上细长柔软的银丝长发,垂目凝视一阵,才徐徐合上美眸,双手捂住脸,缓缓成拳,手背上尽是暴突的青筋。

  再过一会儿,他深深吸口气,抹去面上不该有的湿意。外头已经没有声响,他苦笑一声,快步出屋推开篱笆门,果然在没有几步远的地方发现她蹲在那里喘着气。

  她没回头,粗声道:

  “五哥,再等一下”

  他从她身后一把抱起她已经缩得跟个老人没两样的瘦小身子。这么瘦!这么瘦!

  “五哥”

  “你还懂得逞强,我该感到宽慰,但我不想把人救回来了,却让你喘死在祭拜途中。墓跑不了的,等你能绕三十圈再说。”

  “三十?”不是三圈吗?她还不及反驳,就被他打横抱起来。她本要挣扎,不想在大太阳下这么与他面对面的,但她听见一句似笑非笑半讽半刁难的话——

  “现在的徐烈风,怎么连个三十圈都走不动?”

  她闻言,微微气着。他已经看见她这模样了,不是么?怎么还拿以前那个年轻气盛的她来比?

  她终于瞪向他,忍不住脱口:“五哥难道都没看见阿奴现在这模样吗?”她气得抓过一把雪白发尾举到他眼前。“阿奴都能当你奶奶了,三十圈!你不如要我的命吧:”愈说愈气,气得她快喘死了。

  “阿奴的命要给我么?”

  她一呆。尤其见到他的唇瓣凑前轻轻碰触她的发尾时,她心里顿时恐慌着,下意识松了手,任由发丝散落,她整个身子想要缩起来,脸蛋马上垂下不敢让他看见。

  如果此刻能马上缩到消失就好了,如果此刻有个洞,她想把她的脸跟发全埋在洞里不教任何人看见。

  她在他怀里垂首僵硬着,就这样与他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阳光照着她难受地低喘着,面上有些发汗了,才听见他道:

  “阿奴,你还记得我十六岁前的事么?”

  “记得。”永远都会记得。那时她厚着脸天天缠着他,自以为成为他的眼、他的手,甚至,他的脚,他就会与她亲近,喜欢她、疼她这个妹妹。那时,父兄在,陛下也在,萧元夏与她感情也很好,她还没发现自己的自作多情,以为可以这样快活地过下去。

  “那时,我眼力不好,生得又平凡,处处得靠你成为我的眼跟手,他人虽未有明显表露,但南临人天生贪美,对我当时相貌自是有了微词,阿奴,你道那十六年来我是怎么过的?”

  “”她那时只忙着想替他披荆斩棘,替他清除障碍,拉近彼此关系,却很少想过他是怎么想的。这么在南临格格不入、举步维艰的少年,却还是有了成就,固然有极佳的天分,但他的意志力绝非常人可以比得上。

  五哥是在暗骂她么?骂她不如他,嫌她不够坚强!

  他将她轻若鸿毛的骨头身子抱得更紧些,让他的脸颊几乎偎上她的额头,她吓得眼眸垂下,非但不敢动弹,全身还微微发着颤,只盼着有地方可以躲着,不要再与他面对面。哪还有以往那个飞扬阿奴的影子?

  在他眼前的,是谁呢?哪个阿奴呢?

  他心里一软,让她的脸埋进他怀里。她像得到救生浮木,死死埋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头。他附在她细白耳轮旁,低低沙哑道:

  “既然阿奴当了我这么多年的眼与手,那,从现在开始,就让我回报你,当你未来的眼与手,好么?”

  她觉得很不对劲——阳光下,她看着木棍,那木棍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她再看着木棍使力击向溪边的衣物——事已至此,她真的觉得有问题。

  她正在用她的眼睛看着五哥的衣物,用着自己的手攥着木棍洗打着五哥的衣物。

  洗洗打打,打打洗洗她已经洗了一个多月的衣物,而且还不止呢,从大婶教会她一些粗略的厨工后,她发现她莫名其妙开始煮起饭来了。

  男子远庖厨,一点也不假,可是那个煮饭大婶怎么也不来了?

  他说得好听,要当她的眼跟手,但她怎么觉得动的都是她自己的眼跟手?

  至此,徐烈风觉悟了。

  男人的嘴可以盖得天花乱坠,她五哥是其中佼佼之首!

  她还记得第二天早上,日光都入窗了,她还想再睡下去,却发现还有具男人的身躯睡在她身边。

  她暗暗吃了一惊,都日上三竿了,怎么他又没起来?五哥能有学士的成就,不只天分,他比谁都努力比谁都早起她真怕他怕他身子被萧元夏那混帐阉割后出了毛病,赶忙叫他好几声,他才勉强掩着睡意,合着双眼跟她说——

  阿奴,我饿了。

  阿奴,这些衣物拿去洗。

  阿奴,这房子怎么乱了?你去清吧。

  阿奴

  这一个多月来她忙得气喘吁吁,好几次她一想到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她就灰心地想回床上睡着,但她发现只要她不操劳,家事根本没人要管,五哥会饿死会臭死会

  每每想至此,她只好又振作起来,假装自己是过去年轻的徐烈风,假装自己发色是黑的然后为这个五哥继续燃烧!

  她真想跟五哥说,虽然她变成老婆婆了,也不用真把她当娘亲吧!

  以前在京师徐府里,这些杂事自有他人做,她哪做过?还洗衣呢她抿抿嘴,看着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的男人衣物,眼底渐渐染上温柔。

  她没有察觉自己嘴角翘起,瞟一眼其他一块来洗衣的姑娘。她们已经在伶着裙摆卷起裤管睬着衣物。

  她犹豫一会儿,跟着脱下鞋袜,卷起裤管,露出一截小腿肚,这才拎着裙角,脸颊微微热着,任由浅溪滑过她的足踝,腼腆且小心地踩着五哥的衣衫。

  她动作尚有些慢,但她不急,慢慢地替他洗完衣服,慢慢地走回去顺道练体力,现在她已经可以一次绕完竹篱笆十圈而不喘,再过一阵子她想,说不定三十圈是轻而易举。

  她随时注意五哥的衣衫,免得像上次一样被冲走,为了追衣服,她还整个人跌入溪里,让村落里的女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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