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阿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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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被她面上的青肿给吓着,细细追问之下才知她与人殴架。搞半天,他一直以为她的性子外向,最多跟几个地痞流氓打架闹点小事,哪知居然跟重臣之后互瞧不对眼,时常生起事端。
萧元夏性子偏温,但不表示他不清楚朝中政治走向。南临方家是三朝元老,一直想介入南临军政,方家子弟里不乏出色的军人,可惜徐家在南临位高权重,声势难以动摇。
要论军事功绩,方三郎始终是差了那么点,是以在军权方面卡不上位。那方家最小的无赖处处找上徐烈风闹事,京师百姓哪个不把徐家第六女跟方十二视作同样的无赖?
萧元夏自是十分不喜这样的比法,但他身为皇室中人,要是明显偏向徐烈风,必然加深方家对徐家的妒恨,这种小事要传到陛下那里,谁知方家老臣会不会亲告御状说徐家第六女好勇斗狠,把自家无赖的挑衅撇得乾乾净净。她要是从此失了宠爱不打紧,就怕陛下从此对徐烈风有了不喜之心,将来将来她要入宫就不怎么容易了这最后一点,萧元夏没跟当时尚小的她说个明白。
萧元夏亲自调停几次,她也经他说明,修正其作为——徐家该将心思放在防守边关上,而不是因为她,最后落到全心应付方家的妒恨上。
因此,她确实忍了,但,她一忍,方家小无赖更是肆无忌惮欺压下来,他深知她的父兄就是她的弱点,处处踩着她父兄,十次里她两次忍不住就打了起来。
萧元夏知晓后,心里越发憎恶方家十二郎,但也只能要她暂且忍下,即使打架也要点到为止,并令就近捕快见两人打起,不得伤人,就地拘拿,关了半天自行放人去。
徐家向来放任徐六行事,夏王出马,徐家自是从命。方家称小孩心性不定,闹事该打该罚,也请夏王作主即是,万万不会闹去朝上。
虽然各自表面都做无事受教状,但萧元夏已是不动声色将方家这小无赖记在心头上。
徐烈风自然不知萧元夏旁的心思,只觉这皇子出身的萧元夏有时像她弟弟,但在大事上却比徐家人还像她兄长,出面替她担着她也不是全无担当的人,既然受不了方十二挑衅而出拳打人,不管输赢,在牢里蹲着时自请多上半个时辰——至少,让方十二占占便宜得意扬扬先离开牢里,好过同对离开又被他穷追猛打着。
只是今日
多了个同伴陪她坐监,她实在不好意思之至。她瞄瞄他脸颊有道细小的血痕,是替她挡拳时,被方十二指间尖锐的指环给划伤。那条蝙蝠丝帕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要她拿给他擦伤,她心里不怎么乐意,但她手里也只有那么一条帕子
徐烈风轻咳一声,稍稍凑过去,想略尽一下歉意。“解先生这脸上的伤”
“脸上的伤?”
“回头我上药铺寻药,虽然南临的药不如大魏,但去这种小疤的药应该还是不错的。”近距离下,那血珠还在他伤口上滚动着。她犹豫一会儿,将衣袖卷了卷,露出内袖替他擦去血珠,她仔细打量,确定伤口细小,应不妨事的。
她又看见他眼下泪痣,脱口:“解先生遇过与你一般有泪痣的人吗?”她等了等,没等到回应,往他看去,又是一怔。怎么又用那种亮晶晶的光在看她?
“我至今还没见过眼下与我一般有泪痣的人。”他轻轻抚过她碰触过的脸伤,道:“这点小伤,伤到男子脸上,自是没有大碍,小姐不必担心。”
她闻言,眼儿一亮,直接靠着冰凉的墙坐在他旁边。“正是。男儿嘛,在乎什么破相——你跟南临男子不大相同,南临人爱美色,但美色有什么用,是吧?”
他笑道:
“是呵。这美色一来吃不饱,二来上了战场也没什么用处。”徐烈风偏头想着片刻,打趣道:
“依解先生的美色,上了战场,足够震撼敌军不不,恐怕连自己人都被震住了,这战也别打了”一顿,她又问道:“你在学士馆无故提到战事,难道你此次是经过南临回国去,你国家有难?”
他诧异她心思灵敏,笑道:“也许。”
这“也许”两字意味深远,似乎有难不在当下,而是在未来。徐烈风一时也想不出父兄他们提过哪个国家将遭灾?她很少安慰人,但此时此地,她想安慰这人。她道:“这对你来说,是两面为难吧。你是学士,自可避祸,但,你又在兵阵上有所专长,对你国家有所助益”
他爽快一笑。“这不是为难之处。我出生的国家,君王早已不信臣子,无论他们如何尽忠,都因他们身分低劣而被君王无视。我对这样的国家早就没有情分,要不是看在我的家人面上,想保住他们的份上,我已一走了之。”
徐烈风微微瞪大眼。他这话真是大不敬之罪呢,所幸只有她听见,她想了想,低声道:“你家里人真是愚忠啊。”
他笑道:“正是如此。”
“那你回去后,如果家里人还是愚忠,那可怎么好?”
“人各有志,他们执意尽忠,我愿为他们尽最后一分力,将我这些年私下所写的军事建言,由我父兄转呈君王,君王不愿听谏言,从此我就是海阔天空的学士解非,与出生国家再无关系。”
这话在他嘴里说出来真真无情,她直率地问道:
“你对你国家就没有留恋之处吗?”
他半垂着眼睫,也回以同样的直接。“有啊,家里还有个妹妹,可惜她走不了,我也无法带走她。”
“这真是可惜,解先生,你要是生在南临徐家,必能一展长才。”
“小姐真心以为,现在的南临徐家真受南临陛下重用?”
她微地一怔,只觉他意有所指。
他有心转变话题,笑道:“小姐住在南临,想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才有南临腔调,你道南临徐家如何?”
“自是大大的好!”如果她有十根大拇指,她会竖起十根以表支持。“徐家兄弟姐妹个个都好!徐大徐二徐三轮流驻守边关,徐四虽然不是徐家真正血脉,但她的忠心绝不输其他兄长,至于徐五长慕”
“如何?”
在这间小小铁栅的牢里,薄弱的烛光轻轻摇曳,映着她颊面生红。他心里微地有疑,是烛光所致还是她真脸红了?
“百姓都称徐五长慕为南临长慕,要论南临当代天才,非得算上他一笔。先生见多识广,想必是听过他吧?”
他含糊应一声。
徐烈风惊喜道:
“你果然听过他。我就说五——说南临长慕迟早天下皆知。他所学与你相似,但其实论才能,请恕我冒犯地说,先生输他一筹。先生四肢健全,眼力甚好,皮相也是无比出色,要学什么总是方便些,但南临长慕不同,他自幼眼晴不太好,相貌旁人也不怎么喜欢,要学习新知,总是费尽苦心,需要有人代笔,也要有人不时反复念书给他听,在这种情况下,他这天才之名不是白得,与其说他是天才,还不如说其中他下的苦功非常人可比。”她满面喜色,满心欢愉。南临之外的人居然听过五哥,这岂不是表示,五哥真真有才!光在南临的名声已传到国外,那,如今他在外头必过得风生水起!
他面露些许古怪。“小姐你对他,所知甚详,还有些仰慕”
“既是出色的人才,任谁都会仰慕的!”她语带骄傲地。
他的表情还是很微妙。这年轻的姑娘甚是崇拜徐五长慕,似乎亲眼看过徐五当年徐五在南临的面貌与其说丑,不如说在南临人间显得过于平凡,以致被人嫌弃。
当年这姑娘是是怎么看到徐五长慕的?在京师大街?某间铺子?一眼就能有如此印象?
依她外貌,应该小他几岁而已,怎会对徐长慕如此印象深刻?
“那徐六呢?”他问着。
“徐六?”
“小姐没忘了还有个徐六呢。”他笑。
她满面通红,结结巴巴:
“我当然知道还有个徐六。这个徐六这个徐六不怎么好比不上她五哥在南临陛下面前只会讨他老人家欢心,跟个佞臣没有两样”
牢里沉默了一会儿,解非才淡淡道:
“小姐眼里,徐六仅是如此?”
“我实在想不出她有何好处。”
“小姐忘了在学士馆里,学士容生曾提过她披甲入宫?”
她闻言,笑了一声。“不过是小事。”一顿,又轻声重复:“不过是小事。”
解非思绪略略一停,还来不及捕捉内心深处的异样,就见她微微一笑,自布袋里取出暖石。
“这可有用处了,以后再来牢里,就能靠它取暖了。”她看看他,将暖石递到两人中间。“先生摸一半,我摸一半,相互取暖吧。”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暖石。
“这牢里总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冬日,那真是冷得教人发颤,回家总得喝好几碗姜汤呢。”她也算够义气了。
“小姐身子不好?”
“没有啊,我健壮如牛。”她笑。
“此刻牢里并不冷。”他声音略略放柔。
她咦了一声,轻轻碰上他的手指。还真是暖的她又哦一声,笑道:“男女不同嘛。”那她就自己吞下这暖石了。
她双手握着暖石。蝙蝠送福嘿,五哥送福给四姐,虽然最后不小心送到她这里,现在也有人送福给她,虽然是她自己换来的。
“小姐家里没人注意小姐身子怕冷么?”他神色有些软了。
她笑笑,答道:
“有啊,都有注意的,我家里人都待我很好,时刻注意我的身子。我想可能是小时太闹腾,所以稍稍有点怕冷。”现在回忆,小时实在不该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在月事来时把自己搞得凄凄惨惨。
她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他。“先生,你看我像哪里人?”
解非得此机会,堂而皇之详细打量着她。
她眼皮不贬,直直望着他,美眸清澈似镜,连点杂质也无,看人不避不闪,与南临女子相比,生气勃勃,不拘小节,对于他这个四方游走的男子而言,她这种个性甚合他意。
也或者,他家里有一个妹妹,活泼热情,因而他对这样性子的姑娘添了不少好感,可惜各国女子不过太保守就是太奔放,要遇上这么恰到好处的至今除去他妹妹外,就只有眼前这年轻姑娘了。
他再一细看她美艳不可方物的貌色,说道:
“小姐你是南临混血?”有着南临人的美貌,以及过艳的娶色。
南临人美则美矣,却不艳丽,这种艳丽他只在西玄人身上看过。
她嘿了一声。“先生直接说是劣民吧,还混血呢。”
“在西玄,就不是劣民。依小姐家教,在南临绝非以劣民方式生活,小姐自西玄而来?”
她呆了一呆。“西玄?先生是说你在西玄看过我这样相貌的姑娘?”
他沉吟一会儿,道:
“我并未在南临见过与小姐一般艳色的劣民姑娘,也许是因南临劣民混血太久而偏南临面貌了,但在西玄,我倒是见过几名南临与西玄混血的姑娘清丽中带有几分艳丽。但小姐肤白如雪,貌色倾城,她们与你还是有几分距离。”如果他没有出去游历过,乍看只会认为她有倾城之美,却一时不会想到它处。
她袖里双臂微抖,直直盯着手里暖石。良久,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