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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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他也可以比别人更听出许多事情来:有一次,高赞魁从夏吓叫的大力掩门声里作出判
断:这个人一定要丢跟人寻仇,但对于甚硬,只怕他讨不了好。
果然,夏吓叫负了伤回来。因为他去找楚楚令的麻烦。楚楚令就是因为夏吓叫是龙头的
结义兄弟,他才没有下杀手。
为这件事,夏吓叫要龙头为他出头。龙头反而斥责了夏吓叫一顿,夏吓叫对龙头就更是
不满了。这部落在宋嫂的眼里。
她并没有提醒龙头。
因为她知道,夏吓叫再凶,有龙头在,他也狠不出个什么花样来。他花样再多,龙头也
有整治他的办法。
宋嫂对龙头的霹雳手段,从不置疑。
她留心的是高赞魁。
高赞魁惊人的判断力。
她知道这是个人物。
这些日子来,她知道能消解掉“八尺门”里子弟赴救龙头之志的,不是什么,而是高三
当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要是龙头真是清白,我们这样落力营救,反而会害了他。”
“你们要救他,心还能比我更切吗?!他是我的结义大哥啊!你们放心,我自有分数。
这种事,绝不可莽撞!”
“龙头当然是含冤受屈的。不过,他也有许多作为,是你们所不知道的。我看,当前之
急,是以不要牵累八尺门的根本为要!”
“你们这么心急要救龙头,到底是想害他?还是想邀功?”
这种话一说,谁都担待不起,谁都不敢再提“救”字了。
宋嫂看着他的笑肚,想到这张脸在温和谦冲的笑着时,忽然溅出了鲜血——不知他的神
情还惊不惊、怕不怕、动不动容?
高赞魁接过杯子,很有礼的说了一句:“谢了,宋嫂,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就是这一句话,使宋嫂终于没有动手。他本来是想趁他和夏老四争执时出手的。
——虽然这个高老三是头笑脸老虎,但对她一向礼侍得很,第一刀就杀他,实在有点说
不过去。
最后剩下两杯茶。
一杯是朱星五的。
就是他。要不是龙头信任他,他也不会坐上这个位子。要不是他在这个紧要关头也背叛
大当家,现在八尺门就绝不会是这个局面。也许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龙头的事,但只有
杀了他,八尺门才重新有义气在——
朱星五看也不看她,只带着有点倦意的举起了杯子。
喝茶。
盘子上还有一杯茶。
茶仍微热。
这杯茶是宋嫂自己的。她拿了杯子,在唇边轻沾着,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以一种饮血的姿
态来喝茶。
茶喝完,刀也渴了。
馊样的,今日有雪、有风、有阳光,有我宋嫂的刀在八尺门里溅血,唤醒江湖上已沉睡
多时的义气!
“宋嫂。”
宋嫂正要下手,忽听朱星五谈淡的唤了他这一声。
这一声则得甚为平淡,但却在宋嫂凝聚的杀志里平空震起一道雷鸣。
“你跟我来。”朱星五把杯子放到她的盘子上,然后走入屏风后的偏厅。
宋嫂昂首便跟了进去。
朱星五的神情有些忧伤。
他站在那儿就像是一件家具。
“你要杀我?”
他劈面就说。
宋嫂一惊,立即点头。
“为什么?”
“因为你对不起龙头。”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朱星五仍以一种喝茶的神情来谈这件事情,”你最好听我劝——”
他的话还未说完。
宋嫂已动了手。
她拨刀。
一刀八斩。
没有刀风。
没有刀气。
甚至连杀气也没有。
因为这刀法实在太快了。
快得令人不及闪躲。
不及回避。
甚至也来不及反应。
这便是宋嫂的刀。
“八阵刀”。
朱星五盯着宋嫂的刀。仿佛那是一条鱼,他认准它,盯准它,然后才出手。一条再滑溜
的鱼,也只不过是一条鱼。而他却是在岸上。一个在岸上的人毋庸害怕在水里的鱼的。他倏
然转身、抢进、劈手同夺下了这把快利如雪的刀,就像空手抓住了三条鱼。
宋嫂在这时候的表情,就像是一条受伤的鱼。
“你知道我会怎样处置你?”
宋嫂冷笑。
她知道朱二当家的“大泻神功”,鬼神莫测,但她不知道竟会匪夷所思到了这个地步。
“你要我怎样处置你?”
“随你的便。”
朱星五叹了一口气。
他那张历经风霜的脸只要教人看上一眼,就会因为他必定会历劫沧桑而尊敬而同情。
“你可知道我为何能轻易夺下你的刀?”
宋嫂怒笑,“刀已夺了,说又何用!”
“这一招叫‘单袖青风’,是龙头教我的。”朱星五感慨地说:“他一直生怕你的脾性
太倔,很易闯祸,所以教我这一招,以备不时之需。”
宋嫂嘿声道:“龙头是一直都很信任你,可你算对得住他的信任!”
“我是对不起他,可是,我还没有力量来对得起他:”朱星五委婉的说:“你也是门里
的人,当然知道,大势所趋,人心思散。我要是独持己见,很容易便顶役身灭、尸骨无存。”
他把刀还给宋嫂。
宋嫂没有立即伸手去接。
“一个人在失势的时候,宜稳守不能急进,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做出些对得起八尺门
对得住龚老大的事给你瞧瞧。”朱星五有力地道,“你真要有本事,就不要在门里杀人。”
“怎么?”宋嫂不明白。
“龚大哥正等着人救;”朱星五说:“你知道,有些事,由我来做不方便,而且,太易
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
朱星五把刀背向着宋嫂,又递前一些。
宋嫂接过了刀。
朱星五向宋嫂有力地点头。
宋嫂犹豫了一阵,退了两步,又迟疑了一下,终于一咬牙,向朱星五一抱拳,扭身就掠
出廊外去。
这时外面正下着一场无声的快雪。
宋嫂走后,朱星五便转头向着屏风道:“老三?”
高赞魁迤然步出,笑容满脸。动作轻松而不受人注意,就像是一袋会走动的灰尘。
“我怕二哥出事,宋嫂不怀好意,”他一团和气一脸正气的说:“所以过来看看。”
“谢了,”朱星五以他惯常的冷静和冷淡说:“宋嫂这妇人我还应付得来。”
“高明,佩服。”高赞魁翘起大拇指说,“就凭二哥几句话,宋嫂准会去劫牢。她劫得
成,龚侠怀纵出得来也成了逃犯:要是失败,世上就没有宋嫂这个人,宋嫂确交了好些道上
的朋友,杀她恐怕事无善了。真正不动手而能杀人的,才是个真正的高手。佩服,高明。”
“彼此彼此,”朱星五皮肉俱不笑但神情却是笑的,说,“不用客气。”
2.这女子有一双男人的眼
宋嫂真的是去劫狱。
不过她知道就凭自己一个人之力,是绝对办不成这件事的。
这时,天气已逐渐有了变化。
雪,渐渐轻了,薄了、快了、密了。
已没有那么寒了。
而是深。
雪终于下成了雨。
偶然仍有片雪,偶尔也有阳光。
正是快雪时晴的天气。
这种天气,刀,应该要拿出来打磨了。
剑,应该要在剑花里求洒脱。
人,是耐不住寂寞的。
好汉,就是像剑花一般寂寞,只能在刀锋上求洒脱。
这三个在屋子里的人也不例外。
他们的房子就在悬崖边。
上面的峭壁上,至少有二十五块岩石已危危欲坠,而这间房子的地基,至少有三分之二
是悬在崖外,摇摇欲坠。
可是,他们就是选择了这个地方做他们的巢穴,这地方就叫做“跨海飞天阔。”
因为这样可以使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保持醒觉:在任何时刻,都当自己是身处险境。
因为他们就是杀手。
好杀手不但能要杀人,还能不为人所杀。
所以他们是杀手中的好手;杀手里的“星星、月亮、太阳。”
他们就是“星星”、“月亮”、“太阳。”
他们仍留在平江府里,留在这从雪天到雨季都一样倒霉四湿的地方,只是因为在等。
等一个人。
等看去杀这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龚侠怀。
“他还没有放出来吗?”
“还没有。”
“要是他一直不出来,难道咱们就一直得在这里等下去?!”
“他总会出来的吧?”
“我倒听说他已死在狱中了!”
“龚侠怀会死在牢里?!废活!他连我们的暗杀都可以活下来,却会死于狱中!呸!”
“他会不会是?”
“你要说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会不会是为了躲开我们的暗杀,这才故意入狱的?”
“哈!你倒是异想天开,他会怕咱们的暗算?!那一次,他大可一刀宰了咱们,何必闹
得个畏首藏尾的!”
“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那一次,配合得不够紧密”
“算了吧,咱们是在肚皮里点灯笼——心知肚明了。咱们暗算过他多少次了?哪一次能
占着便宜的?”
这是“星星”阴盛男、“月亮”钟夫人、“太阳”牛满江之间的对话。
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
突然,他们就“飞”了出去。
“星星”穿瓦而出、“太阳”裂壁而出、“月亮”破窗而出。
屋外有人。
来人步履轻得就像羽毛飘在雪堆上。
可是这并没有瞒过这三名杀手。
来人只听“砰、蓬、隆”三声,自己身后便多了三人,挟带着三道冷风。
来人并没有立即回头。
她只是问:“你们是不是还要杀龚侠怀?”
星星、月亮、太阳都答:“是!”斩钉截铁、决无回回余地。
来的女子又说:“可是他正给人陷害,进了监牢,罪名可能是通敌卖国。”
“废应!龚侠怀卖刀卖剑卖人头甚至卖屁股,但他说什么都不会卖朋友卖兄弟卖国家民
族!”钟夫人说。
“荒唐!又是一场冤狱!”牛满江气忿忿地道,“怎么我们的朝廷老爱坑自己的人!”
“你告诉我们这事,为的是什么?”阴盛男阴阴的问了这一句。
“我们是不是好姊妹?”宋嫂望向钟夫人,像初春时如剪的风。
“我们本来就是姊妹;”钟夫人的语音不再锐利,她柔和起来的时候,每一句话的语音
仿佛都可以匀出一匙乳来,“你别忘了,我只是嫁给姓钟的,我原不姓钟。”
“对!”宋嫂的语音比钟夫人粗嘎,可是在太阳和星星听来,更有一种决绝的风情,仿
佛这女人是用侠烈的情怀做的。“我原来也不姓宋,我们都姓谢。”
“谁不晓得你们谢家二小,落花无情春光好,”阴盛男忿忿地冷笑道,“谢红飞和谢梦
真,谢天谢地谢家风情,到头来却还是嫁人了。”
钟夫人浅笑道:“那当然是未嫁前的风光了。”
宋嫂道:“女人都是未嫁前风光的。嫁了之后,再风光也不如前时丰采了。”
钟夫人笑了。吃吃地笑,掩着咀,那柔媚的姿态就像一只优雅的狐狸。看她现在的样
子,让人宁愿相信豆腐比石头硬也不愿相信她就是名厉害的杀手。
“不过,咱们还真不错,”她笑看说,眯着眼竟漾起了微褐的绿,就像不远处有深潭碧
波相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