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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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无憾了。”
“不,我不是龙头的朋友,我只是他的弟子。”杜小星坚定而悲切地道,“我是他的弟
子,我以此为荣!”
他哽咽着,为了不想让叶红等人再看到他流泪,他匆匆把一张纸条塞入叶红手里就走。
他走到门槛前,说了一句:“这就是龙头在牢里递出来的条子。”语音扭曲得就像吞进
了一把刀子。他再也没有回头。
叶红借着火光,打开那张对折的纸张。那张纸折纹都是极深刻的,可见曾经多次展读,
但又每次都再为珍惜保藏。纸很薄,从指尖传过来的感觉很冷。字很潦草,但仍力透纸背,
直欲破纸飞去。上面只有四个字:
请背弃我
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划破了雪夜的宁谧。想必是杜小星已踏上他的征程了。叶红小心地
折起了纸条,慎重地摆入怀里。龚侠怀,我们失之交臂,是我的不对殁在牢里,受了什么
苦,有多少委屈,我们不知道,你也一字都不提。你大概已知道情形不妙了吧,你怕连累门
里兄弟,所以在唯一可以递出来的字条里,也只要他们立即背弃你。也许,你还为了他们,
把一切罪名都认了,并且都揽在自己身上。这里面有多少折磨,我们不晓得。可是,在你的
字条送出来之前,他们已一早背弃你了,用不着等你来吩咐。在他们而言,朋友,是拿出来
卖的。不过,你还是有朋友的。正义,一向是江湖上最寂寞的名字,但也最耐得起寂寞。你
放心,你的刀就是武林中的千个太阳,但我的拳也是用清凤和激情做的。我是你的朋友,不
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朋友不是拿来用的话拿来做什么?现在你落难,就该用我了。龚侠
怀,你忍着,你等着,我叶红一定会设法救你出来的。一切,我都豁出去了。身败名裂,在
所不惜。你在这时候还念念不忘怕连累朋友,我就让你知道,也让八尺门那干不是王八而是
王八蛋的家伙知道什么才叫做朋友!龚侠怀,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但你是挺着,你撑着
啊
耳畔,传来榻上的对话。单简仍醉得呼七八啦的。简单劝他:“你不会喝酒,学人喝什
么!”单简含糊地道,“单身汉还能怎样?喝醉了,跳床自睡!”说罢一把揪住简单:“遇
上这样一条好汉,你能不醉,!”简单笑着拨开他,叹息着说:“要醉何必一定要饮
酒?”
叶红推开了这客店的门,遍地白夜,月光如雪。一行蹄印,自西而去。他听见银杏树下
有一窝兔子在寝息着。他闻到有户人家正在煮麻葛的味道。他感觉到就在同一座城里,同一
个子夜里,龚侠怀虽然受着苦但仍活着。他的眼睛不好。但他听得见、闻得到、感觉得份外
深明。
刀丛里的诗
第五章 快雪时晴
1.宋嫂是一条受伤的鱼
馊样的!须知还有我宋嫂在!
打从今午,她扛着两桶水自长廊走过,遇见了那个溜着眼珠老往她瞅的小子,她就知
道,准没有好事!看那一张戏子般的白脸,一双手没经过多少冷的热的粗的刺的打磨,就像
大闺女的手一样,她真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那八成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或是在朝廷里
仗着余荫过太平日子专干好差事的宠儿.准是没安着好心,不是要关照那些馊当家们龙头要
给治刑了,就是来示警要门里兄弟别想妄动以免旁掠牵连。有什么威风的!这门里不错养了
一大堆窝囊废,但还有我宋嫂在,有什么好张望的!没见过大娘我这样漂亮的女人不成?!
信不信我一伸手就啄了你两颗眼珠下来给鸡吃?你等着,等着瞧!
馊样的!有我宋嫂在,可不让日后天下人笑话咱。鄙薄咱们的诡丽八尺门!你们放着龙
头的生死不理,可别忘了我宋嫂宋大娘还在,龙头放心,我会给您争一口气回来!
宋嫂一径扛水,跨八厨房,司厨的老油榨子谢个不休,既说谢谢,又说岂敢,当真是十
年如一日。当然了,以自己身为诡丽八尺门的大管事,我宋嫂居然每天凌晨扛水七十二桶,
亲自扛上膳食房,司厨的老油榨子、掌工事的塔头甸子,哪一个承禁受得起?
他们却有所不知,这正是当日龙头教我的练气之法。他说我的“八阵刀”法,旋转光
锋,刀法偏锋,“其实偏锋也就是一种最好的争锋。你的刀法,”龙头是这样说的,“辣是
够辣,狠是够狠,但功力不够深沉、也不够气,没有气,就成不了势,也逼不出神来,没有
神采气势的刀法,够艰够辣,又有何用?又不是在市口剁猪骨猪肉的!”听了这个,我天天
扛水桶,去他的,什么胡椒眼,芝麻花、双龙拾珠凤朝阳,教我宋嫂剪鞋纳样的,咱们可一
个眼儿也穿不下,但而今要我宋嫂打着两桶子满的水追上奔驰的马,咱可连水也免洒溅一滴
——今儿可是解毒了,给那个长着一双女子眼睛的男子打了一记冷眼,心头一忽,倒是泼洒
了好一些出来,真是对着邪门了!
宋嫂又倒满了一缸水,出神了一会儿;对这院落竟有些依依不舍了起来。她回到自己房
中,把刀拎出来用拇食两指刮和了一下,刀锋颤出花蜂似的徽韵,她把刀子揣在怀里,感觉
到自己的体温逐渐温热了那一柄刀子,刀子是龚侠怀憎予她的,说是这把薄利的快刀才能合
适她的刀法。她暗里给这把刀取了个名字,就叫“怀龙刀”。她现刻也有这种感觉,只有在
这时候,她才会温柔下来,她对这种用自己的体温把一把冷刀温热了起来的感觉,逐渐上了
瘾。
她在房里出神了一会儿.本想带走些什么,但到头来什么也不带走,只怀着刀就走向
“坐象厅”了。“坐象厅”是诡丽八尺门的议事重地,也是权力中枢,她早在两个月前就要
去那儿,但她一直忍到今天。
途中经过长廊,那些溅在地上的水已变成冰丝了,在温煦的阳光下耀眼生花。阳光那未
好:给予每一个人,大家都那么理所当然不生感谢的承受,可是龙头那儿,可看见阳光吗?
老天,您就让他看见吧,还有带过去我宋嫂怀里的那一点暖意,请他在苦刑下挺着熬着,我
宋嫂和我的刀,要还给龚侠怀一个公道。
今日平江富有风有雪;也合当有事。我宋嫂怀里的刀总是热的。龚大哥,我的刀不是用
来切猪肉剁猪骨的。它只喝歹人的血。我宋嫂只用它来救你出去,要是办不到,我就用它痛
饮自己的血。
她径自定去“坐象厅”。人未到,已听见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那是三当家高赞魁、四
当家夏吓叫在争执。他们当然在争闹不休了。龙头这场祸子,就算不是夏老四告上去的,也
是他一手整合出来的,可是,龙头给逮了,朱老二立即抓了财库,高老三马上升了官,唯独
他两袖清风,怎教他能不忿然?高老三跟夏老四本就有过节,上一届结义大会上,夏老四下
请托,要门里门外的弟子长者把他供为老三,最好是老二,至少要高高老三一级,当时高老
三忙着在外钻营,朱老二也见危不救,袖手旁观,眼见高赞魁就给夏吓叫骑了下去,好好一
个老三要成老四了,就是龙头瞧不过眼,说话了:“咱们结识二十五年,结义一十八年,何
必为争排名而伤和气?谁先一位、谁后一名,绝不重要,算得什么?!只要真能任事,能手
众望。就是咱家的好兄弟。否则,就算是我忝为老大的,你们也一样扯下马来,视而不见便
是了。”这一番话,使得高赞魁仍坐稳了门中第三把交椅。我说龚龙头貌似精明,其实是个
实心眼儿愣子啊,我知道这样说他是不对,但不对又怎地?龙头为这件事,使夏四对他心生
怨言,但高三对他可没丝毫承情。像对这种人,跟他们鬼打鬼不就得了,何必亲自插手调
停,反惹祸上身?像朱二便是聪明人。
龙头大声疾呼、联众上书,要求练军防鞑子野心之际,朱二一个称病不起,大家便为他
送汤煎药,忧心如意;万一怪罪下来,便天大的祸子都由龙头一人顶着——就如现在这般。
但我宋嫂仍在。今日有阳光、有朔风齐至。八尺门内,合当有事。
我已温热了我的刀。厅里的大门,是半掩着的,但我不会从那儿进去。我走入内堂,走
过偏厅,走到招门之前,我站住。我是宋嫂,如果今生里我只能做一件事,那便是要护着龙
头。如果您给困于桎梏、锁于囚室,你的敌人正在桌上窃窃地举杯,饮胜利而吐放恣,我却
在这寂静的世上,把那一道寂静的门,寂静的打开,让你和你那一身染血的白衣,自那黑暗
处,寂静地走进来。你来了。
你来了,他们大概会惊桌而起吧?拔刀抽剑,但势必已迟。子力密布,兵分七路,热血
正以快速温暖刀锋。你来了,在天地间的正义,都受伤落泪时。从白天从黄昏从黑夜,到天
上到人间到地下,那道门开了,抑或你就是一道门,如果你来了,不带一丝声息,长长的影
子跨过了门槛,而我怀正热着你的刀锋。黑暗中的劫数,都是带血了。
只要有一天,那道门寂静的打开,你能寂静的走进来。今日子江府里,大雪放晴。龙头
合当有难,叛徒合当有劫。我怀里有刀;靴上有雪,我宋馊今生今世,愿是为您打开那一道
门的人。
今日门内合当有难。既然您不能来,我宋嫂便用您送我的刀代您来饮仇人的血!龚大
哥,您来时风霜、去时风沙,你的冤屈就是我的劫。我冷着眼热着血看那群宵小之辈横行到
几时!馊样的!须知八尺门里,还有我宋嫂在!
宋嫂她推开了门。
她推开了门,就听见路雄飞正向朱垦五说:“当家的,您放心,这件事我于得干净利
落。天寒地冻,冷死了一个人,有啥出奇?”
宋嫂心里暗骂:又不知道作什么孽了。她早已收起了刀,端上了茶。茶是热的,刀是冷
的,但刀揣在怀里,已渐转温。只要再过一会儿,宋嫂想,再过一会儿,茶开始冷的时候,
刀就要热了。
因鲜血而热。
宋嫂的心头亦因此而热。
第一杯茶,她端给路雄飞。
她鄙薄这个人。可是她不会先杀这个人。
正如她恨这些人,但却不会用在茶里下毒的方法来杀害他们。
因为她是宋嫂——“诡而八尺门”里,龚侠怀的爱将。
第二杯茶,她端给夏吓叫;
她更厌恶这个人。他曾当她是下人,也当她是不正经的女人。摸她屁股,出言轻薄。有
一次,他故意用肘部碰她的胸脯,她挺着刀,到处追斩着他,他也躲了三天,后来还是龙头
出言子息了这件事。
夏吓则迫得向她道歉,此后再也不敢招惹她了。
但她也不会先杀这个人,
因为不值得。
仙知道自己猝然出刀杀第一个人时,那人多半会成了她刀下亡魂。
不过,待杀到第二个人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她知道这些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都不是白当的!
龚侠怀麾下,就算有不争气的人,也不会有泛泛之辈。
她珍惜她的第一刀。
她把茶端给高赞魁。
她知道这才是个人物。
眼前的这个人,就算屋顶突然塌了下来他也可以眉毛都不动一动;就算是听人开门的声
音,他也可以比别人更听出许多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