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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29部分

小说: 温瑞安杀人者唐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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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现这文弱秀气、一副纨挎子弟模样的叶红,望向窗外的眼神,竟像极了一个人。
    龚侠怀。
    龚侠怀有时突然回望,也足叫人吃上一惊,也是这般神情。
    像一头老虎被困在笼里的神态。
    ——老虎笼外是什么?
    猎人?还是可以纵身搏杀的丛林?
    朱星五不知道。他只是因叶红的这一个神情跟他共事多年的龚老大酷似,因而微吃一
惊,想起龚侠怀不知现在在牢里是不是也看着铁窗?到底那儿有没有窗子?窗外是什么风
景?有没有风景?
    他是在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想起和想到这些。
    单简忽然道:“你说完了没?”
    路娇迷用一对艳冶的眼啄着这个俊朗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只是个喜欢画画和练武的人。”单简说:“除此之外,我就是叶公子的弟子。”
    路娇迷有点不能接受单简的说话方式。
    单简单刀直入地问:“龚大侠是用迷药来迷奸你的?”
    路娇迷一怔,嘴角一撇:“没有。”
    单简说:“他点了你的穴道?”
    路娇迷“嘿”地一笑,摇头。
    单简问:“他用暴力?”
    路娇迷怒道:“放屁!我姓路的可是好欺负的女子?!”
    “我知道你不好欺负,所以我才问,”单简说:“他骗你,会跟你成婚?”
    “他?”路娇迷带着泪的大眼,笑了:“我会嫁给那个心中没有女人的人!”
    “好,”单简说:“他没制住你,没要胁你、没强暴你,你跟他睡过觉,有什么好哭
的?”
    路娇迷一愕,随即冷笑道:“但我本是他的妹子。就为这一点,他一辈子罪孽,洗也洗
不清。”
    单简像嘴里咬住了一个拳头。
    “谁知道这个觉是怎么睡的,反而龚大当家已在牢中,死无对质。不管他有没有睡过、
有没有害过你们,反正他有你们这一群这么要好的朋友,死了也是活该的。”简单忽然接
道:“嗳,对了,你跟夏四当家的,不也是结拜兄弟吗,你们不也是睡过了吗?”
    简单笑着又说:“哦?我说错了?还是记错了?要是说错还是记错,千万勿要见怪。”
    路娇迷眯着眼道:“你又是谁?”
    “我只是个弃欢读史和爱习武的人。”简单说:“除此以外,我就是叶公子的子弟。”
    路娇迷的声音像从一个枯井发出来似的,很粗嘎,听来有点像男人的声音,但听多了,
听久了,又会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真正的声音。
    “你们想必是以为龚老大之所以落入牢里,一定是我密告他的了。”路娇迷的眼睛像剪
出许多爱恨情愁,但一剪就是一截,干净利落,“你们错了。我姓路的,爱跟谁睡就跟谁
睡。我高兴骂就骂,怨就怨,爱就爱,杀就杀。我不怕人骂我贱,可是背地里告人的下流
事,我现在不干,这辈子不干,不暗算人、不害无辜的人。”
    大家静了一会儿。
    仿佛可以听见桌上沈墨凝固的声音。
    夏吓叫忽然大吼道:“放屁!你这贱妇!谁知道是不是你干的!你没干就准是对那厮余
情未了!”
    猝地一伸手,给了路娇迷一记耳刮子。
    这下出手如此迅疾,路娇迷竟闪不过去。
    当她面颊五缕红纹浮上来的时候,她的眼色狠得像一把色字头上的刀,要把夏吓叫切成
一片片。
    她缓缓把罐盖打开。
    叶红退了一步。
    他示意简单和单简向后退。
    夏吓叫也如临大敌。
    忽然,两人如风卷残云般掠入。
    一人大喊道:“妹子,不可——!”
    这人正是路雄飞,他有点气急败坏,就像一个焦头烂额的赌徒。
    另一个人五络长髯,脸如冠玉,负手临观,气定神闲,正跟叶红颌首微笑。
    叶红见过他。
    两人还算素识,只不过在龚侠怀出事之后就未再见过面。
    他就是“诡丽八尺门”的三当家高赞魁。
    路娇迷又哭叫起来:“你当什么哥哥的!你看,满屋子的人都在欺负你妹子!”
    路雄飞只想把他妹子手上的瓷罐子夺了过来,一面哄着她:“唉哎,我看这就算了吧!
你也不是不知夏老四的性子,你就让着他些就是了”
    夏吓叫怒道:“姓路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的四哥哩!你们这会儿可是论起血
亲来对付我了?!”
    路娇迷哭得把鼻涕都拧在她胞兄的襟上,“你听,你听,哥呀,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贱人!”夏吓叫脸上的青筋并起,好像张开一面蛛网似的,粗的像一条腹蛇,细的也
像蚯蚓,还有一些暗红色的,像掉在水里刚化开的血丝。“你不住口,我就宰了你!”
    高赞魁忽然叱道:“老四,客人面前,不要丢大家的脸!”
    夏吓叫霍然返首,狞狰地道:“你算老几?你当官当到门里来了,也来指令我?!”
    高赞魁长吸一口气,仍不动怒,“我毕竟是你三哥,你就听听劝吧”
    “老大不在,龙头坐牢,”夏吓叫冷笑道:“这儿没有什么老三老四的!”高赞魁一张
紫膛脸,忽然就变得像一张铁砧。
    朱星五也惶然不知如何调解的好。
    叶红忽向朱星五一揖道:“叨扰多时,我们告辞了。”
    朱星五忙道:“老大龙头他出了事,大家都没了主儿,心里都不好过有失礼之
处,请公子多多见谅。”
    “不敢当。”叶红说;“倒是我们失礼了。”
    高赞魁要送叶红出去,看来他也要避一避夏吓叫的锋芒嚣张。
    走到院子,雪地上有交错成三叉形的印子,还夹有梅花状的蹄印,叶红知道那是鸡和狗
走过的脚印。
    还有几只雀尸。
    ——天气太冷了,而且还冷得愈来愈无常了。
    但井没有人的脚印。
    地上的雪霜迅速加厚,像几十张宽松的毯子堆叠在一起。——难道那个一直追踪着的人
是个不必用脚走路的人,还是他可以踏雪无痕?

5 如果一棵大树不死
    高赞魁一路送叶红等出来。
    院子很大。
    雪下着。
    风大。
    一个妇人扛着两桶水,走过,木捅子吱嘎的响。水溅泼在地上,雪凹塌了一小块,很快
的那水又变成了雪;有的溢泼在有屋檐遮蔽着的石板地上,不久后便结成了一小块半透明的
冰。
    那妇人扛着水,穿过院子,走过走廊,扛得毫不吃力,但怒气冲冲。
    他发觉那妇人穿着靴子。靴上沾着雪花和冰渣。然后他突然觉得那妇人在看他,他疾抬
目,在长靴靴上裙据之上腰带之上窄袖之上领襟之上巧颔之上秀准之上:是一双明若秋水的
眼。
    那妇人只凝视他一眼,然后掉头而去。
    走得那么快。
    那么急。
    仿佛在那幽暗的长廊,仿佛还留下那一双华灯初上般的眼色,映着雪光。
    叶红一时还抹不熄心头那一双眼灯,不禁问:“她是谁?”
    “宋嫂。”
    “哦?”叶红一时没有会意过来,“她?”
    “她是我们门里的老妈子,粗重活儿都由她来打点,”高赞魁说:“她手底下也不等
闲,在武林道上字号也响亮,大家管她叫做宋嫂。”
    “呵。”叶红记得是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但有关她的事就非常依稀,记不清楚了,“宋
嫂。”
    高赞魁趁机说下去:“叶公子,刚才,我们门里有失礼之处,请毋见怪。你是知道的,
老大出事以后,我们心都乱了。”
    “哪里,这是客气话呢。”叶红说:“是我们打扰了。”
    “您不见怪就好。”高赞魁以一种教人听去非常舒服的语音道:“我们一向很尊敬龚大
哥,很敬爱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所作所为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看透他真面目了,
你觉得受欺骗了,过去都变成是重重的错误和浪费,毫无意义。我想,大家心里都不会好过
的。”
    叶红倒是听出了兴味儿,“三哥对这事的看法是”
    “我们比谁都喜欢龚大哥。他给抓了,难道我们还不难过吗?可是他做出这种事来,可
是连累满门的呀”高赞魁说:“实不相瞒,平江府里最负盛名的肖夫子,本来正应聘前
来舍下教犬子的,现在一听龚头儿犯了事,吓得他老人家也不来了。”
    “汉贼不相立嘛,龚头儿一向急功近利,做出这等事儿,可把弟兄的安危都不顾了。”
    “哦,高三哥的意思是”叶红望着高赞魁可能因天气太冷之故而透红的脸孔,“你
也认为龚大侠卖国求荣?”
    “咳,这,我可不知道,朝廷圣明,要办的准不会是错的”高赞魁的声调略微提高
了一些:“反正,咱们兄弟跟着他,风霜受遍,所为何事?早该把八尺门里的财势,好好地
运用运用了。我想,这也是好的。让龚老大在牢里思省一下他过去的种种不是,对人对己都
有利无害,可不是吗?我听说他在狱中很好哩,天天读书静思、吟诗作对呢!”
    这时,他们已跨出大门。
    叶红说:“高兄,你这就不必相送了。”
    高赞魁长揖道:“叶公子真是古道热肠,在下代表门里兄弟,就此谢过其余的事,
就请公子释怀吧,我们自家兄弟的事,还能不比旁人关切吗!”
    “这个当然。”叶红微微欠身道:“我这人总是不识时务。多管闲事。”
    “不不不,叶兄这话是见外了。”高赞魁一团祥和地说:“我们感谢叶公子还来不及
呢。只不过,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唉,人心思散,罪有应得,叶兄也不必太执意力违天意
了。”
    “天意?”叶红笑着看了一看苍灰色的天空,阳光有光而没有热地照着,一块雪花正好
落在他脸颊上,他用手一抹,雪花很快地便在他指上消融了,“天意难测啊!”
    忽然,一个衣衫槛楼、虬髯满脸的汉子在墙后闪了出来,哀声叫道:“三当家的”
    高赞魁脸色一沉,挥手疾喝:“去!”
    叶红见那汉子,一身病气,要不是他腰上还佩着刀,倒是像一个名落孙山考试不第的穷
酸。
    只听他哀哀地道:“三师父弟子生死荣辱,决不足惜,只望门里念在——”
    高赞魁向叶红歉然道:“叶公子见笑了。”
    叶红奇道:“他是——”
    高赞魁忙道:“他本是本门里最没出息的东西,给二哥逐出门墙,他死不息心的,缠个
没了。”
    叶红“哦”了一声。
    高赞魁向叶红一拱手道:“叶兄,请。”
    叶红只好也拱手道:“请。”
    走的时候,叶红回首,还看见高赞魁在叱斥着那佩刀汉子。一个在阶上,一个在阶下。
雪仍下着,而且愈来愈密了。
    他们在走一条平时决不能走的路。
    他们走在河上。
    河已结成了冰,但冰并没有结牢。冰很薄,薄得像一层胎衣,照着光影,映着他们的影
子,枯枝的影子,天空的影子,仿佛在冰上自成一个天上人间。
    冰下还有流水窜动着。水里有鱼。有几处冰没结好,流水窜出来了,但窜出来的水迅即
又结成了冰,于是有好几层的冰,都是薄薄的,就像是水的皮肤。这使叶红想到宋嫂扛的木
桶里溅出来的水。
    河边有几棵大树,比较暖和。树上没有一张叶子。叶红忽然有点自伤起来。这已不是秋
天了。叶子都凋落了。冬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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