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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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表情,我知道我的威吓已经管用,俯身向她行礼后,转身离去。嬗儿,这是我这个做母亲愧疚中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情了。
李妍在身后蓦地笑起来,一字字道:“金玉,你好……”
我没有回头,我和她之间再没有什么话可说。
从宫里出来后,去病就坐到了沙盘前。一坐就是一整晚,我以为他在排兵布阵,借助一场脑中的厮杀来排遣心中的悒郁,所以也不去打扰他,给他一根独自的空间去化解一些东西。
临睡前走到近前一看,却只见沙盘中几个力透沙间的“嬗”字。他看我望着沙盘出神,抬头一笑,眼中光芒闪动,拉了我入怀:“玉儿,不管皇上怎么想,我都一定会把孩子带回你身边。”
我一惊,急急道:“心中朝中局势微妙,牵一发动全身,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都绝不会同意你此时违逆皇上。”
李广之死激化了朝中以李氏为代表的高门世家和卫氏外戚之间的矛盾。司马迁等文官纷纷站在了李氏一边,对卫氏的外戚集团大加排斥。再加上民间对李广将军风评一向极高,因李广的惨死都对卫青有了微词。宫中的李妍和其他嫔妃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自然选择先联手扳倒最难撼动的卫后再说其他。朝中所有倒太子的势力不管现在是否对立活着将来是否会成为敌人,都为了一个目的渐渐会聚到一起。
李广的弟弟李蔡,现在位居丞相,乃百官之首,当年是凭借军功封侯,在军中也有威信。自李广自尽后,他一直表现得极其冷静,极力约束着李家子弟,可越是这种冷静越让人害怕。一场大风暴前,越是平静,最后的破坏力越是大。
如今的卫子夫早非当年宠冠后宫的女子,卫青也非那个深受皇帝信任大力提拔的男儿。卫子夫虽然贵为皇后,可在宫中,谁都知道李妍才是皇上心头的宝,卫青虽然是大将军,可朝中百官都已看出来皇上靠着霍去病在打压分解他的势力。
现在这个在朝堂内独来独往,不结党不拉派,却荣宠致极,大权在握的霍去病成了卫氏和其他势力之间的风暴眼。卫氏琢磨着他的态度,其他人也琢磨他的态度。
如果他不能置身事外,那么一个不慎,只怕是两边的势力都想绞碎他。来自别的势力的伤害阴谋并不可怕,反倒如果卫氏集团为了摆脱刘彻借助霍去病对卫青的弹压二来的阴谋暗算伤害,他怎么承受?霍去病藏在沉默寡言和冷淡无谓下的热,卫氏集团懂得几分?或者他们沉浸在勾心斗角的心,根本不可能明白,夏虫语冰而已。
霍去病听到我的话,一时不明白我怎么那么关心卫氏的想法了,十分诧异不解,待明白了我的担心,他的眼中闪过沉重的哀恸,继而变得平淡无波,最后透出暖意,嘴边含着笑,用力抱住我,“傻玉儿,不用为我担心,我要保护你和孩子一辈子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人算计了去?”
帘子外一声轻到几乎没有的响动,霍去病大概因为心思全在我身上,或者他相信陈叔,相信这是他的家,警惕性没有战场上那么高,居然没有听到。
好一会儿后,轻舞方托着茶盘从帘外进来,脸上带着羞红,不敢看相拥而坐的我们,深埋着头恭敬地把茶摆在案上后,立即躬身退出。
霍去病压根没有看她,我却笑瞟了几眼她的脚,好一个轻舞,原来不仅仅是舞姿轻盈。这府里各处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我的双手环抱住去病的脖子,吻在他唇上。自他回来,我们虽然相伴多月,但因为我的身体,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此时被我主动撩拨,一下情难自禁,一面热烈地回吻着我,一面立即抱起我向室内行去。
刚到榻上,两人的身体立即缠绕在一起,我本来存了做戏给别人看的心,只想到了室内两人可以贴身细谈,可此时他也点燃了我,我也是气喘吁吁,意乱神迷。
他忽地放慢了动作,一手半撑着自己的身子,细细打谅我一会儿,在我额头吻了一下,一面顺着脸颊吻下去,一面喃喃自语:“我一直在想你……”
我心中一丝清明,双手缠上他的身子,两人又贴在了一起。他大概原本不想只顾自己痛快,想放慢速度,多给我一些愉悦,可被我这么一弄,此时再难忍耐,叫了一声“玉儿”,就要分开我的腿……
“去病,嬗儿不是我们的儿子。”我嘴贴在他耳边,蚊蝇般的声音。
他全身骤僵,眼睛瞪着我,我眼眶中一下子全是泪水,忙抱着他:“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接受让儿子入宫,所以求九爷寻了一个体质很弱的孤儿和我们的儿子掉了包。我没有想骗你的,可我顾虑到你经常入宫,当时所有人都盯着你看,怕会被看出端倪,其实我几次都想说的,可总是因为……”
我看着他渐渐铁青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所有解释的话都吞进了肚子,这件事情总是我错,何必再狡辩?
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我用力睁着双眼不肯让他们落下。去病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我在想他会不会一生气,立即转身离去,手怯生生地松开了他的身子,却又不甘心的紧紧拽住他已经褪到腰间的衣袍。
他盯了我好一会儿,一字字道:“我是很生气,可不是气你骗我。不管你怎么骗我,我都相信你肯定是为了我们好。一时的权宜之计,我如何会不懂和不理解?可我气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你说,你的早产是不是有意为之?如果不预先准备充足和借助早产这个突发的变故,怎么可能避开宫里人的耳目?”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承受她忽的谴责,可没想到他的生气并不是为了我的欺骗,他对我是全无保留的相信。原本绝不打算坠落的眼泪全涌了出来,我猛地紧紧搂着他,哭着说:“以后再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
他用拳猛捶了一下榻,怒气虽大,声音却很低:“这个孟九,他对你怎么言听计从?居然允许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孩子在孟九那里?他可健康?”
我呜咽道:“嗯,已经送出长安,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早产了两个月,但不同于宫里体弱多病的嬗儿,身体很好也很精神。”
他急忙替我抹泪:“别哭了,我虽然气你,可更是自责,我在你阿爹墓前许诺要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可自你跟我回到长安,却一直委屈着你。这事因我而起,当时我却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人去面对一切。”
他絮絮说着,我的眼泪只是越来越多:“好玉儿,别哭了,我不生气了,可玉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再用生命去冒险,若真有什么事情,你让我……”他的声音蓦地顿在嗓子里,眼中全是心酸,好一会儿后,才缓缓说道:“你不仅仅是我心爱的玉儿,也许你也是世间我唯一的亲人,唯一不管发生什么都信赖我,站在我这边的玉儿,你懂吗?”
我拼命点头:“我不会再干这样的事情,我……”我的手指在他的眉眼间轻抚:“我虽在昏迷中,可那几日你守着生死未卜的我,心里的痛苦煎熬自责伤心,我全明白,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再经历这样的痛楚。”
他眼中暖意融融,猛地捧着我的脸,响亮地亲了一下我的唇,又索性掩着唇角一路吻到眼睛,把未干的泪痕都吻去。两人之间的火苗又蹿起来,越烧越旺,本就不多的清醒早被烧得一干二净,我嘴里喃喃道:“去病,你也不可以让我经历那样的痛楚。”
他嘴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腰往前一送,两人的身体一结合在一起……
元狩五年的春天一点儿都不像春天,立春已久,却仍旧寒气逼人,草木也未见动静。
一片萧瑟的长安城保持了将近半年的平静骤然被打破,大汉朝的丞相李蔡因为盗占陵墓用地和神道用地而被告发。
刘彻一直信奉鬼神,很重神道,宫中的术士都极受恩宠,就是皇子公主见了他们都很客气。自己的丞相却敢侵占神道用地,刘彻大怒,立即将李蔡下狱,等候审理。
李广将军一生清廉,仗义疏财,扶危济困,虽享俸禄二千石四十余年,身死后,却家无余财。他的灵柩入长安城时,满城百姓感念其德皆哭。
如今李广去世不足半载,他的堂弟李蔡,李氏家族的掌舵人竟然就被人举证揭发为了敛财而私自盗地。虽然案子还未审理,可这样的丑闻立即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传遍长安城内外。
一半的百姓哪里懂得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民心可欺,很快李氏家族的声望就遭到重创。
李敢在朝堂内极力游走,甚至曾来霍府求见去病,去病却没有见他。
当年陈皇后被废,卫子夫封后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从陈阿矫的宫中搜出了卫子夫等受宠女子的木偶小人,传闻阿娇日日扎小儿诅咒这些女子。
此时看到宫中术士貌似为神鸣冤,实际却帮了卫氏一个大忙,我心中对当年那些木偶小人开始疑惑,也对如今的那一亩被侵占的神道用地疑惑。几个木偶小人只要有何时的宫女就可以放进阿娇的宫中,或者更聪明的做法是直接派人去诱导疾病乱投医的阿娇。而一亩地,对于李蔡来说是比芝麻还小的地方,只要文件上稍作手脚,李蔡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忽略过去。
其实这很符合兵法之道。卫氏外戚表面上吸引了李氏的全部注意力,却在背后藏有一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奇兵,突袭而至,让敌人措手不及间兵败,只是仍未置敌人于死地,所以最后胜负还难料。
案子正在审理,结果还未出来,李蔡竟然在狱中畏罪自尽。曾经的轻车将军、安乐候、大汉朝的丞相,竟然为了一亩被侵占的神道用地而自尽在狱中。
自尽?我冷笑着想:如果当年我和维姬在狱中毒发身亡,是否也会使一个畏罪自尽的名目?
短短半年时间,李氏家族官阶最高的两兄弟李广、李蔡都自尽,旧丧未完,新丧又添。一门两将军不是死于匈奴的刀枪下,却是都死于自尽。
霍去病冷眼旁观着整个事件的发展,他如常地射箭练武,打猎游玩,甚至还会请了人来府中蹴鞠,蹴鞠场上的气氛依旧热烈,可去病眼底深处的厌倦却越来越重。
公孙贺携卫君孺来看霍去病,说是顺道而来,这个道却顺的真实时候。在丞相位置空缺,朝中各方势力都盯着这个位置的情况下。
卫君孺一看到我,立即上前笑着握住我的手,问我身体状况、日常起居,语气含着嗔怪对去病道:“你穿的少是正常,可逆看看玉儿穿的,天仍冷着,我这大氅都未脱,你怎么也不提醒玉儿多穿几件衣服?”一转头又笑着对我道:“去病要敢欺负你,你来找我们,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
去病面上虽然冷淡,心里却一直很重亲情,他虽然姓霍,其实却在卫氏亲戚中长大。我不被卫氏接纳,一支是他心中暗藏的一个遗憾,此时看到卫家的长姐如此待我,他脸上虽没有变化,依旧淡淡和公孙贺说着话,眼中却带着欣悦,甚享受着家族亲戚间的热闹。
我心中暗叹一声,原本只是任由卫君孺握住的手,此时反握住了她,“有姨母帮我,去病自不敢再欺负我。我这几日正在绣花,可总是绣不好,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