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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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似乎没有料到我竟然如此“厚颜无耻”,一个字吐出口,被我噎得再难成言。我看到他的神色,明白自己言语造次了,心中十分懊恼,我今日怎么了?怎么频频制造口祸?
想道歉又不知道该从何道歉,只能默默走着,九爷忽地笑着摇头:“你的确是在西域长大的。”我放下心来,也笑着说:“现在已经十分好了,以前说起话来才真是一点儿顾忌没有。”
自从城外的农庄回来,心中一直在琢磨,却总觉思绪零乱,难有齐整,找出预先备好的绢帕,边想边写:“一,儒家那一套学说,你显然并不上心,只是《诗经》翻得勤。既如此,应该并不赞同皇权逐渐地高度集中,也不会认同什么天子受命于天、为人子民除了忠还应忠的胡扯八道。二,你显然极喜欢老子和庄子。黄老之学,我只听阿爹断断续续讲过一些,并没真正读过,但也约略知道一二,如果你喜欢老庄,那现在的一切对你而言,岂不都是痛苦?三,你最崇敬的是墨子,墨子终其一生为平民百姓奔走,努力说服各国君主放弃战争,帮助小国建造城池兵器对抗大国。你心中的大国是汉朝吗?小国是西域各国吗?你愿意选择做墨子吗?可那样不是与老子和庄子有些背道而驰吗?”轻叹一声,在砚台边轻顺着笔,是我理解矛盾,还是你心内充满矛盾?我不关心你的身世如何,现在又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只想明白你的心意如何。收好绢帕,匆匆去找了红姑:“你帮我请个先生,要精通黄老之学和墨家,懂诸子百家的。”红姑惊疑道:“难道还要园子里的姑娘学这些?认识字,会背几首《诗经》的诗已足够了。”我笑道:“不是她们学,是我想听听。”红姑笑应了:“行!派人打听着去请,你再学下去,可以开馆授徒了。”
因为不管出多少钱,先生都坚决不肯到园子中上课,所以我只好“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到先生那里听课。今日听完庄子的《逍遥游》,心中颇多感触,下了马车依旧边走边琢磨。
人刚进院子,红姑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兴冲冲地说:“猜猜有什么好事?”我故意吃惊地看着红姑:“难道红姑有了意中人想出嫁?”红姑伸手来抓我:“你这张刁嘴!”我闪身避过:“谁让你不肯痛痛快快地说?”
红姑见抓不到我,无奈地瞪了我一眼:“公主派了人来,赏赐了很多东西,你不在,我就代收了,不过你最好明日去给公主谢恩。听来人说,李……李已经被赐封为夫人,今日的金银玉器是公主赏的,只怕过几日李夫人会派宫中人再来打赏。”
我笑而未语,红姑笑道:“难怪人人都想做皇亲贵戚,你看看公主历次赏你的那些个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她朝院外看了眼,低声道:“李妍也真是争气,去年秋天入的宫,这才刚到夏天就位居夫人,仅次于卫皇后。”
我脑子里似乎有些事情,不禁侧头细思,看到鸳鸯藤架上嫩白的小小花骨朵,猛然一拍额头:“这段时间光忙着老子庄子、大鹏蝴蝶了,皇上可有派大军出发?”红姑愣愣问:“什么?”
我放下心来:“看来没有了,照老规矩办,公主赏赐的东西你仔细地一一记录好,看着能用的,实在喜欢的留下,不适合我们用的,想办法出售了,那些个东西没有金银实惠,慢慢卖能卖出好价钱,如果将来一时着急仓促出手就只能贱卖。李夫人知道我喜欢什么,不会给我找这个麻烦的,肯定是真金白银。”
红姑频频点头,乐呵呵地说:“我们都是红尘俗人,那些东西看着是富丽堂皇,可还是没有金银压箱底来得实在。”
大漠谣 正文 第十一章·送帕
章节字数:7289 更新时间:07…11…20 23:09
朔方是秦始皇设立的一个郡,位于黄河河南,秦朝覆灭、群雄逐鹿中原时,被匈奴乘机夺取。匈奴在朔方的前锋势力距离长安城最近的只有七百里,轻装骑兵一日一夜就可以跑完全程。匈奴每次在朔方发动侵略,长安城就要戒严。
汉武帝刘彻登基后,立志要除去大汉帝国的这个心腹之患。元朔二年,卫青大将军由云中出塞,率军西行,一面切断河南匈奴的后路,一面包抄攻击,将陷于困境的以白羊王、楼烦王为首的河南匈奴势力驱逐出去,一举收复河南。
刘彻立即下令移民十万到河南地区,加筑朔方城,但匈奴却不甘愿丢掉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河南地区,遂频频出兵攻击朔方城。刘彻为了保卫河南地区,巩固朔方城,于元朔六年夏诏令卫青为大将军,以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卫青大将军统率六军从定襄出发攻打匈奴。十八岁的霍去病被任命为骠姚校尉,统领八百年纪相当的羽林男儿,随着舅父卫青和姨父公孙贺出征。
我坐在大树的顶端,遥遥望着大路。碎金般的阳光下,铁甲和枪头反射着点点银光,晃得人眼睛要微眯。霍去病身着黑色铠甲,正策马疾驰。相较广袖宽袍,一身戎装的他少了几分随意倜傥,多了几分骁勇飒爽,真正英气逼人。
一月未见,他的皮肤变得几近古铜色,看来是日日在阳光下晒着。隔着老远,却仍旧能感到他内心紧绷着的肃杀之气,我忽然觉得他很像我的同类,很像狼群中初绽锋芒的狼兄,当年狼兄每有重大的攻击前,不动声色下也是凝结着一股一往无前、决不回头的气势。
他眼光不时会一扫路旁,我站直身子,立在一条探出的树枝上盯着他。他终于迎上我的视线,我笑着向他挥了下手,伸手遥指着长安城中一品居的方向。他在马上端坐未动,马速丝毫不慢,冷凝的神色也未见任何变化,两人视线相碰间,他的马已冲过了我所在的树旁,我扭头目送着他的身影在烟尘中迅速远去消失。
人刚进城门,就碰上了正要出城的石慎行和石风,石风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朝我大喊了几声“玉姐姐”,叫住了我。我对慎行道:“石二哥,你这个徒弟怎么没有半点你的风范?”
慎行微露了一丝笑意,看着石风,没有回答我的话。石风哼了一声:“九爷都说了,人贵在真性情,喜欢说话的人就说,不喜欢说话的人就不说,干吗喜欢说还非要逼自己不说?想当年我可是靠着一张嘴吃遍四方,我……”我乐道:“你叫住我究竟什么事?难道还要和我在这里讲古?”石风瞪了我一眼:“九爷好像派人去找你呢!”我听完,笑说了声“多谢”,转身就走。
竹馆内日暖风清,翠竹依依,九爷穿了一件水蓝袍子正在喂鸽子,我刚走进院子,地上的鸽子纷纷腾空而起,扑扇的白色间,惊破的光影间,我却只看到那一抹柔和的蓝。
他招呼我坐,我笑问:“找我什么事情?”他斟了杯茶给我,沉吟着没有说话,我收了笑意,轻声说:“你对我说话,不必有任何顾忌。”他看向我道:“只是有些难以解释,我想问你借用一笔钱,数额不小,按常理,我应该告诉你钱财用途,让你考虑是否愿意出借,但我不能告诉你钱的去向。如果生意顺利,石舫明年应该可以归还。”我笑道:“没有问题,那么大个石舫放在那里,难道我还会怕?你要多少钱?”
他用手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数字,我倒抽一口冷气,抬头看向他,他看着我的表情,忽地摇头笑起来:“不要怕,我已经有了一多半,剩下的你能出多少就多少,不要勉强。”
我皱了皱鼻子:“谁怕了?只是我需要点时间,剩下的我应该都能出。”
九爷微有些吃惊,打趣道:“你不会是又问你园子中姑娘们借吧?”
我半笑半嗔:“你怎么如此看不起人?如今长安城中一半的歌舞坊都在我名下,哪个生意不是好得让其它歌舞坊嫉妒?虽然今年春天来,歌舞坊的生意不如去年,但落玉坊因为出了个宫廷乐师和一个倾城美人,受的波及并不大,一般人连门槛都休想进来,外面现在也只有一个天香坊生意还不错。”九爷笑道:“你的生意是好,可你前面花的钱也不少,这些帐我心里还约莫有数。如果再迟两年,你能周转出这笔钱一点不奇怪,可如今总是有些蹊跷。”我哼道:“现在不告诉你,回头钱给你送过来,你就没话说了。”
晚上回到落玉坊,用过饭后,和红姑两人在灯下仔细对了一遍账,发觉从里扫到外,再从外扫到里,一个铜板都不漏,能挪出来的钱不过三分之一。
我郁闷地敲着竹简:“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平时就该再贪心一些。”红姑一面揉眉头,一面道:“这还叫少?究竟什么才算多?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嘻嘻笑道:“做生意,成功之前先不告诉你。嗯……那个公主历次赏赐的财物账在哪里?”红姑抽了一卷竹简给我:“我就知道你该打它们的主意了。”
我一面低头细看,一面嘀咕:“说着李夫人要赏赐我,怎么还不见人?这丫头用了我们那么多上好珍珠和各种补品,也不赶紧惦记着带利息还我,我看我应该找李大乐师攀谈攀谈。”
红姑展了个懒腰,掩嘴打着呵欠:“小财迷,你慢慢数吧!我明日一大早还要去其它园子转一圈,没精神陪你闹腾。”她说完就要走,我赶紧一把抓住她道:“别急,我给你立完字据你再走。”“字据?立什么字据?”红姑问。我低头找绢帛:“我挪用这些钱的字据呀!”
红姑笑骂:“你数钱数糊涂了吧?这些钱本就是你的,你要用,给我立什么字据?”我拖着她坐下:“这些钱一半是我的,一半是你的。”
红姑愣愣看了我半晌,最后才道:“你平日已经给了我不少钱银,有什么好玩好用的也都是让我先挑。”
我摇头道:“园子的日常琐事,我几时操过心?平日从早忙到黑,哪个姑娘闹了小脾气,哪些姑娘彼此争风头,暗自斗心机,都是你在管。我很少到别的园子去,可哪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我却都一清二楚,这又是谁的功劳?公主赏赐的东西,是因为李夫人,可送李夫人进宫,你花的精神其实比我多。所以这些钱财,我们一人一半,绝对公平。”
红姑喃喃道:“那些个活,你找个伶俐的人都能干。”我笑起来:“你几时学会谦虚了?找个伶俐人就能干?我物色了那么久,想找个人分担一些你的辛苦,却根本没有合适的,如今只能学石舫,让聪明好学的小丫头跟在你身边进进出出,看过三四年,能不能调教两三个能干的出来。”
我一面提笔开始写,一面道:“你不要再推辞,否则我以后心难安,再说我们之间何必那么矫情地推让?”红姑静静坐了一会儿,笑起来:“我瞌睡糊涂了,钱到了门前竟然往外推!快点写,写完了,我仔细收好,也可以放心睡大觉了。”我笑着把布帛递给红姑,红姑随手叠好,收进怀中,风摆杨柳地出了门。
我点完银钱后,看着灯火默默想了会儿,抽出一条绢帕提笔写道:
“今天你问我借钱,我很开心,石舫想借钱,在长安城中实在不难,可你找了我,至少你是相信我的。石舫的生意,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