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者-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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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怕的。医生也笑,并说,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人到中年,新娘子再迷人,夜里也要悠着点。医生走后,余校长说,饱汉哪知饿汉饥,都错过十几年了,好不容易遇上缘分,等变成老太爷和老太婆了,再悠着点吧。说着就将医生开的补肾药方扔到灶里烧了。
余校长在细张家寨住了两天,夜里还是做噩梦。
第三天早上,他对蓝小梅说,凡事能够再三,不能够再四。既然相同的噩梦出现五次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做一次验证。余校长到乡文化站图书阅览室,在一大堆破破烂烂的书中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本工程建筑方面的书。他如获至宝地拿回细张家寨,然后同蓝小梅和余志一起回到界岭小学。
那天夜里,余校长通宵没睡,一直趴在桌子上读这本书。天刚亮,就听到孙四海在外面叫门。余校长打开门,见孙四海惊慌的样子,还以为他与王小兰的地下爱情东窗事发了。想不到孙四海是来说自己夜里做了一个噩梦。余校长又以为是自己夜里没睡,冥冥之中的灵通转到孙四海那里去了。听他说完才知道,他不过是梦到自己被学校开除了,不仅不能转为公办教师,连民办教师都不让当了。余校长觉得,这个梦是长期存在的危机感造成的。不过,当老师的要有危机感,没有危机感就教不好书。
自从余校长看过这本书后,噩梦就消失了。
因为从未接触这方面的知识,余校长费了不少精力才弄明白他想弄明白的那些原理。等到余校长想出彻底破解噩梦的办法时,为界岭小学捐建教学楼的中年夫妇已经上界岭了。
这一天是九月二号。界岭小学的学生已经在九月一号报到了。
想着明天就要举行界岭小学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开学典礼,余校长不免觉得自己太笨,不过,这样也好,那些相关的主要人物都在场,验证起来更有说服力。余校长一早就将叶碧秋的父亲叫来,两个人在后山上忙得连午饭都没空吃,蓝小梅只好用碗盛着送上山。别人不明白他俩为何要用十几根竹子连接起来搭成竹涧,蓝小梅心里有数,等他们吃完饭后收起碗筷就离开。
一会儿,蓝小梅又来叫余校长,说是来了贵客。余校长不愿下山,就要她全权代表,先将客人招呼好,回头自己再下去道歉。
蓝小梅所说的贵客,就是那对声明永远不会透露真实身份的中年夫妇。两口子有事搁在心里,等不及县团委安排,自己先来了。既然九月三号就要正式开学,教学楼还上着铁锁,桌椅板凳等等一应上课必需的东西,还摆在破旧的教室里。这让他俩很不理解。问过邓有米和孙四海,都说是余校长发了话,开学典礼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教学楼。
这时候,十几根连接好的竹涧,已经顺着山坡架起来。通到教学楼二楼的窗口上。余校长从山上下来,向中年夫妇说了声对不起,这才打开教学楼上的铁锁,将他俩请进去,看了一楼,再看二楼。中年夫妇越看越满意。余校长却不时摇着头,临下楼时,他故意拉着叶碧秋的父亲在二楼教室中间一起猛跺一脚,发出的一种不太实在的震荡声,让中年夫妇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余校长将中年夫妇请出去后,将自己和叶碧秋的父亲反锁在楼内,不知忙些什么。
中年夫妇见到负责基建的邓有米,说起从二楼教室里发出来的那种不太实在的震荡声。邓有米解释说,这项工程是请当地最好的建筑公司修建的,质量绝对有保证。
中年夫妇没有再说什么了。那件在心里搁了很久的更重要的事情,在悄悄地催促他们。中年夫妇就让蓝小梅领着,去了他们要求长久保存的那间屋子。夫妇俩在屋子里坐下不到一分钟,便亮出一封给余校长的信,说是孩子当初亲笔所写,要余校长在学校建成后再拆开看。
邓有米一见,便去叫余校长,说客人有要紧的事等他。
余校长按部就班地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这才过来,接过信,轻轻地撕开封口,一边看,一边念。信是写余校长并邓老师和孙老师的,正文很短,从怀念界岭的大雪、界岭的笛声和界岭的国旗开始,中间没有过渡,便一下子提到自己此生最莺要的、也是最后的要求,希望在自己回报给界岭的新学校落成时,能尝一口由王小兰亲手炒的油盐饭。离开界岭小学多时,李子说起妈妈亲手炒的油盐饭时,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乐与幸福,仍然让自己馋得流口水。虽然自己无法亲临现场,只要将一碗热乎乎的油盐饭放在压着那张诗抄的玻璃板上,自己就会尝到。
一直很平静的中年夫妇,依然保持着平静。
到这一步,大家不用猜也明白,写信的人,只能是夏雪。
还不知道夏雪到底怎么了,余校长就伤感起来。他怕别人去请,王小兰的丈夫会不给面子,便亲自去王小兰家,请她来炒这碗油盐饭。余校长也明白。以王小兰丈夫现在的心态,自己去都不一定能成。进了王小兰的家门,那个在床上躺了多年的男人在里屋恶狠狠地问了一声谁,余校长找不到借口,只能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余校长穿着圆领汗衫站在床前,王小兰的丈夫盖着厚棉絮躺在床上,沉默地将一对深陷的眼睛盯着房顶,好半天才问,余校长是不是也要转正了。余校长摇摇头说,现在什么事情都要按经济规律办事,他交不了钱,就转不了正。王小兰的丈夫又问,是不是这次转正之后,民办教师就取消了。余校长点点头说,上面的政策是这样规定的。王小兰的丈夫长出了一口气,将脸一侧,冲着王小兰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叫她去。
出门不远,王小兰就说,丈夫最怕孙四海转正,要不是听说余校长和孙四海遇上经济难题,他肯定不会放自己出门。
余校长一回到学校,就看到万站长很不高兴地站在门口,不等走近,就指责他,怎么越老越爱装神弄鬼。
“这么漂亮的教学楼,不让大家先睹为快,难道还想囤积居奇,转手卖个好价钱?”
余校长说:“你怎么忘了,界岭小学最囤积居奇的货物是民办教师!”
万站长问:“说好明天早上赶到就行,为什么要余志带信,非要我今天赶到?”
余校长要他别着急。先看看王小兰如何炒油盐饭。
炒油盐饭是当地人人人都会的手艺,由王小兰来炒,除了那身姿体态与别人不同,其余全是一样。王小兰从孙四海的橱柜里取出一碗剩饭,然后将灶里的柴火点燃。待锅烧得微热时,用水瓢舀了点水,将热气腾腾的铁锅刷干净,再洒半勺油在锅底,稍等一会儿就将剩饭倒进锅里。王小兰一边用锅铲在锅里反复炒着剩饭,一边用勺子撮了些盐放进碗里,加点水搅几下,直到锅里的饭快炒好,才将化开的盐水,沿着锅边倒进去。这时候,孙四海将灶里的柴火拨弄了一下,使其烧到最旺。一阵浓香扑鼻,油盐饭炒好了。
炒好的油盐饭放在玻璃板上,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中年夫妇沉默了一会儿,丈夫缓缓地垒起一只小勺子,轻轻地撮了一些饭粒,送到妻子的嘴唇边。妻子几乎是一粒粒地将一勺油盐饭吃下去后,从丈夫手里拿过小勺子,撮起一些油盐饭,送到丈夫的嘴边。丈夫将一勺饭全部含在嘴里,嚼了几下,突然泪水横流。妻子也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一声声喊着:“雪儿!我的乖雪儿!界岭这么苦,你都挺住了,为什么要走那一步呀!”
中年夫妇难过的样子。让大家不晓得说什么好。
还是蓝小梅善解人意,她对中年夫妇说,夏雪留下来的这首诗,第一个受益的是万站长和他的妻子李芳。蓝小梅将万站长和李芳的故事讲完,中年夫妇也平静了,然后告诉大家,他们就是夏雪的父母。别的话却没有再说。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大声地问:“界岭小学的人呢?”
蓝小梅听出是蓝飞的声音。她往外走,余校长他们也都跟着出来了。
见到余校长,蓝飞说的话与万站长差不多,先,前商定蓝飞和方书记上午十点以前赶到界岭就行。余校长却要余志到乡邮电所打电话给蓝飞,要他今天下午无论如何也要赶到界岭小学。
虽然是继父,余校长还是对蓝飞说了声对不起,之后才说明自己这样做的内情。余校长本来只想将万站长和蓝飞叫来做见证人,没想到捐款人夏雪的父母也提前来了。他觉得这样更好。人家是真正的甲方,从县团委到乡教育站再到界岭小学,只不过是这笔捐款的执行人。
余校长将夏雪的父母请到办公室,从那天夜里和孙四海一起听到教学楼内传出咔嚓声开始,一步步地说起自己做的噩梦,最后说到几个小时前,夏雪的父母上楼时。自己故意跺出来的那种不实在的震荡声。说完自己的担心,余校长又拿出那本建筑方面的书,并告诉大家,根据书上的专业建议,他让叶碧秋的父亲在二楼教室里砌了一个蓄水池。
只要将水池放满水,经过十二小时左右的压力测试,没有问题的话,就说明这座建筑物是安全的。
余校长说完之后,大家都将目光投向邓有米。邓有米有些心神不定,看看万站长,又看看蓝飞。见二人什么也不肯说,邓有米只好表示,虽然鬼怪一类的事情不可信,自己还是觉得余校长这样想、这样做是对的。建楼房自己也是外行,技术上的事情都是听建筑公司的,只要建筑公司说没问题,他就相信。其实心里也怕,万一报纸上说的那些劣质校舍倒塌压死学生的事在界岭小学重演,自己岂不是死有余辜。
余校长和邓有米的话,让夏雪的父母很感动,他们说,难怪夏雪如此留恋界岭小学。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余校长就叫叶碧秋的父亲将后山上的水引到竹涧里。
天黑之后,余校长拿着手电筒上去看了看,二楼教室中间的那座水池果然被竹涧引来的泉水灌满了。吃过晚饭,大家都在操场上坐着说话,说到后来,变成孙四海吹笛子,所有人都在倾听。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山里的风变凉了。
余校长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伸手摸了摸,蓝小梅手臂上也是疙疙瘩瘩的。月亮很亮,看得见夏雪的父母也彼此依偎着。万站长触景生情,轻轻地叹了一声。
突然间,地上微微一抖。
紧接着一声闷响。眼前的教学楼应声塌了下来。
29
外面又在落雪了。
就像明爱芬生病的那年冬天,就像张英才下山去省城读书的那年冬天,就像蓝飞调到县团委工作的那年冬天——不用说成菊、王小兰和蓝小梅这样与学校关系密切的女人,就连村长余实这样致力于界岭政治的男人,也发现这个规律,只要余校长他们错过几乎到手的转正机会,界岭的雪就会特别多。
村长余实再精于计算,也没料到张英才到省城读了几年书,又在县城里干上很有前途的工作,却比叶碧秋的母亲还弱智,坚决要求回界岭小学教书。对张英才来说,并非全是主动,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万站长一番话。
那时候,在大多数人眼里,邓有米已逃离界岭。不知去向。
有一阵,万站长也失踪了。县检察院的人开了一辆车,趁教育站里没有其他人,悄悄地将万站长带到县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客房,再派四个人一天到晚陪着他。好在李芳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