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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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阁内,只见一身便服打扮的皇帝陛下正与一个着紫色袍服的官员对着一副地图指指画画,崔破略一打量,才知这官员竟是上任未久的新任兵部薛尚书,这位年近五旬、满脸刚毅的薛尚书先祖乃是当年曾跟随太宗陛下远征高丽的薛仁贵将军,出身于武将世家的他自小就习得娴熟弓马,眼见就要恩萌入伍为官时,却不知又是那一根筋犯了。竟然辞却如此好事,开始转武休文,入太学折节读书,最后更一举高中进士,遂与当年地韦应物一并成为京师豪门教导后进子女的范本,李适还是储位东宫时便已早闻其名,此番超拔将之擢为兵部尚书,虽则固有笼络武将之意。倒也是人尽其才之举。
“薛卿,如今神策驻军八镇已行至何处了?”看着身前几上的地图,李适肃容问道。
“回陛下,八镇神策军除留下两万驻守唐蕃边境外,其余十二万军士已遵照陛下密旨,分四路于元正次日开拔,兼程赶往四道,据昨日传回的流星快马来报,四路前锋已分别抵达山南东道荆州、隋州及黔中道朗州、柳州,预计可于两日后正式进驻四道。约略可比陛下谴往四道传旨的中官们早上两个日程。”薛尚书边口中解说。边于地图之上为李适一一示意。
“好好好。神策八镇不愧是朝廷精锐所在,竟然行军如此之速,薛卿家。尔这兵部也需早制册表、对异日赏赐之事做了准备才是。”见诸事进展顺利,踌躇满志的李适一声哈哈长笑,竟然已开始吩咐起善后之事。
“臣谨遵陛下饬命,只是”
“只是什么?”略略感到有些扫兴的皇帝陛下一个急转问道。
“倘若四镇之事顺利,以臣之愚见,一月之后便需大赏神策军士,只是如今正值春耕时节,各地税收未至,而太府库中钱粮又需划拨地方,以为备耕之需。若然如此。只怕如此大规模的赏赐,朝廷实在是无力行之,然则若是不赏,又恐军士”言至此处,这薛尚书果断顿住话头,以免引来无枉之灾。
闻听此话,李适地眉头也是紧紧皱作一团。
这唐时军队除最基本活命地粮食与布帛外,每月只有极少的“咸菜钱”纵然是神策军这等精锐也并无太多例外。而军中士卒能得到补贴的机会便在于朝廷有命差遣,但凡大军一动,只要不是惨败,那怕根本不曾接战,朝廷也需加派赏赐,以为补贴士卒生活,激励士气,长而久之,此事遂成惯例,也成为军中士卒的例项收入。当年名将郭子仪之所以能得手下士卒拼死效命,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从不拿一毫朝廷赏赐,而是悉数分于手下军士;而在安史八年平叛之战中,也曾有多起因为朝廷赏赐不到而引发的军中哗变,是以此事断然不能等闲视之。
眼见李适为此事苦恼不已,崔破心下一动,接言道:“只需十数日后,臣这作场便有一项收入,介时先行划拨于兵部帐上,其余再找刘相公想想办法,解了这燃眉之急当无问题,未知陛下意下如何?”他因知吐蕃大王央宗尚未离京,是以方敢如此言说。
“噢!崔卿那里能如此快法?”闻言,目光灼灼的李适面带惊喜之色的盯住崔破问道。
“想想办法总是可以的!”崔破也不细说,只淡淡一句言道。
李适早知自己这位翰林承旨素来行事不依常法,加之作场与吐蕃交易军器之事并未向朝臣言明,眼见薛尚书在此,他便也不再细问,只是又是一声哈哈长笑,吩咐宫娥赐茶后,随即容二人相互见礼。
“‘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且不说当年令祖薛将军扬威边关的风采,便是薛尚书地文武双全,也足令后学愧煞了,此后同殿为臣,少不得还要薛大人多多指教才是!”施谒见礼毕,不待那薛尚书开口,崔破已是面含笑意的率先出言道。
他适才所言“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乃是指这薛尚书之先祖的一件英雄往事,其时,薛仁贵于高宗显庆年间任职铁勒道行军副总管,某日天山脚下九姓部落联兵前来袭扰,薛总管乃领兵应战,于战阵之前连发三矢,射杀对方三员大将,只吓得那九姓部落当即拜服请降,由此军中盛传此歌,后世更有人据此附会出许多演义故事。这一件事可谓是整个长安薛府最为津津乐道之事,崔破这初次见礼便将此典故搬了出来,确也是最好的说辞了。
见如今可谓是红透长安官场的崔破,小小年纪能得如此谦逊,那薛尚书对他倒也是猛增了几分好感,心中受用之下,遂也正式还了一礼道:“崔翰林幼时便已才名满天下,如今更是年仅弱冠便得陛下爱重,居官五品,堪称本朝一大佳话,指教二字实不敢当,少兄若是有暇,愚兄陪你切磋一二倒是无妨。”
“卿等二人皆是朕之脑骨,异日少不得会多多亲近,此刻也就免了这些虚文吧!”却是李适见二人说得热闹,也自那几上的地图移目过来,插话说道。
闻言,二人相视一笑,那薛尚书见自己之事已毕,乃拜辞皇上,自出宫料理部务,待其出阁而去,崔破刚刚于李适所赐的胡凳上坐定,便听到皇帝陛下微带笑意的声音传来道:“崔卿家这翰林承旨可是有统领翰林苑的职司,为何上任已经三日却不曾前往银台门一步?”
因翰林苑位于银台门内,是以唐人大有以银台门指待翰林苑者。闻听天子这般言说,崔破直如得了牙疼病一般,吸了一口凉气道:“陛下,臣如今已是身兼三职,实在是分身乏术;加之又是资历浅薄、名望不尊,这翰林苑内事依然还由陆大人主持如何?”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七十四章
“陆卿即将就要外放了。”李适开口便将崔破所言给彻底封死,随即道:“卿家且看这朝堂之上的臣子们又有那一个不是身兼多职的,此事卿家不容推脱,早日到职理事才是正理!”
唐朝时候,尤其是中唐之后,朝廷酷爱加派使职,是以本是某官该管之事往往还需加任一个使职才显得名正言顺,由此官吏们身上所背负的职务自然就多,是以仔细想来,李适这话也并无悖逆处,眼见推脱不掉,崔破索性也不再苦求,所幸翰林苑只是一个闲散清贵衙门,并无太多杂事,他遂也点头应承了下来。
两日后,江南四道
当位居西北的长安城中还是万物凋零时节,江南四道已是早有了莺歌燕舞的浓浓春意,尤其是位于大唐最南端的岭南道更是万物葱笼,绿意盎然。
此次撤并节度使的江南东西等四道俱是自大唐定鼎以来从未历战火之所在,安史乱时,当北方已是刀兵四起,百姓流离之时,此四道却是罕有的波澜不惊,随后更是依托北方逃难前来的人潮及资财大大的发展了一把,显得愈发富庶。
也因为其处于大唐腹心之地的位置,是以自大唐立国以来,四道便少有驻军,玄宗朝时,天子重新调配四方兵力,当位处河北道边地的范阳节度使动辄拥军十余万时,淮南道节帅手中可资调遣的兵力不过区区一万七千余人,其余江南东西两道也不过稍长到两万人而已。
也正是由于从不曾经历大规模战事,加之所属士卒又是于山青水软的江南长大,是以整个四镇本就不足的兵力更是战力寥寥,这即是为何崔破会首选此四地撤并节度的缘由,同样也是皇帝李适自信仅凭十二万神策将士便可弹压四道的根源所在。
毫无疑问,若要评选出大唐诸道中辖地最小的一道时,淮南道必然会力克它最具竞争力的对手山南西道。而一举稳守排行榜冠军宝座,正是拥有着扬州这个大唐最富庶州府所在的淮南道,在刚刚从上元夜地喧嚣中醒过神来时,便毫无准备的又迎来了一批久远不见的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当买菜的乡农王小二正挑着一担水灵灵的纯天然无公害菜蔬,走上繁华的主街道时,一股隐隐如同雷鸣般的闷响遥遥而来,只让他脚下街道上地尘灰陡然又弹高三尺。
“这天还真是邪性。日头白格楞楞的照着,这边可就打雷了,悔不该没听爹的吩咐,要晴带雨伞!”嘴中嘟囔着抱怨了一句,王小二陡然加快了步伐,想早些些赶到菜市所在的坊区,好歹那里还能避避即将到来的“太阳雨”。
在王小二将担子换了下肩,大步流星的向前赶去时,这巨大的闷响竟似撵着他的脚步一般,也是越来越近。只将这个淳朴的乡农唬的不轻。心下一阵老君菩萨地乱叫,再次确认了自己确实没有忤逆不孝地恶行后,这个相信着因果报应的农人才渐渐将一颗心勉强给定了下来。
随着这闷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摄人心魄,终于发现情形不对的王小二也如同无数地街人一般,停住脚步,带着恐惧的茫然向城门处看去。
似乎只是转眼之间,这闷响陡然转化为疾如骤雨打新荷的“得得”声,这“得得”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疾,十二万只翻飞的马蹄同步敲击着地面所产生的声响,足已使这些从不曾经历此事的淮南道百姓们相顾骇然。
城内淮南道节帅衙门
“报”一声拉长的惶急腔调,惊散了正在书房中品鉴前朝吴道子真迹手卷的李节帅大人。出身于四大世家的他无疑是一个深谙此道的官员,是以当昨日晚间收到那个免税商贾送来地这一件谢礼后,李大人便一步也不曾跨出书房,甚至连新纳的七夫人也放置一边,当即于书斋中赏玩临摹起来。只是无论他如何换笔用力,临卷上的人物也无法现出那一股真迹上所独有的飘然欲举之意。
此时,被打断了兴致的节帅大人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小心翼翼的收起手卷,李大人犹自喃喃自语了一句道:“好一个‘吴带当风’。要是再得颜清臣老大人题诗于上,才真个是完美无缺了!”随后,方才铁青着脸色向外行去。
“报,节帅大人,出城十里处发现大群骑兵行进。”这个本想出城会会情人,却不幸遇到神策骑兵,被吓傻了眼的可怜小兵兵,不待节帅大人发问,已是迅速开言说道,只这一句话,顿时让满厅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骇然无语。
乡农王小二在茫然的恐惧中经历了他七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中最具震撼性的一幕,随着已是近在耳畔的巨响,透过宽大的城门,一片铁的丛林蓦然出现,黑马黑衣黑甲的骑士们手执黑色的制式单钩枪,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以水泄平川的气势向城池压近,只是在这一片黑色的洪流顶端,三万支斜举向天的单钩枪那森寒晶亮的锐利构成了一片璀璨的群星,至暗与晶莹,在这个朗朗白日构成了一幕直指心魂的和谐。
直到距离城墙二十丈时,高速行进的骑兵集群方才放缓马速,只是约有百骑却是不缓反疾的摧马狂奔,于护城河沿腾身而起,跃上刚刚拉起的吊板,只片刻工夫后,吊板重又轰然落地,城门防务随即被移交。
也正是源于淮南道的百姓并不曾经历战火,是故此时城中并没有出现鸡飞狗跳,前拉后拽的情形。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大张着嘴茫然看向这一支钢铁的洪流。
策马行于队列最前的神策兵马使范将军显然对此次千里奔袭、以及淮南道百姓们的表现相当满意,矜持的笑了笑,这位颇有儒雅之风的将军随手指着街边一个挑着担子、呆呆而立的农人道:“这位乡党,敢问州中军士营盘设于何地。”
可怜的王小二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在漫天的尘土刺激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