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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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出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作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至此,崔破方才明白,原来这小娘子却是因贪看宫城美景,晚了时辰,与在宫城外等候的郎君也已失散,为免回家被翁姑责备,乃藏下这两支金杯以为凭信,难得的是,她于心慌意乱之下,竟能于如此短短的时光制出这样一首意兴颇浓的词作来,其才华倒也当真是不可小觑。
“哈哈!有意思,这小娘子竟然还是一个女中状元,来呀!将那金杯还了给她,尔等随崔状元将她护送回府上。”一句说完,李适又是一声哈哈大笑,嘀咕了一句:“状元送‘状元’,倒也是一段佳话!”后,方才松开员外郎大人的袍袖,转身上车回宫而去。
闻听这样一道圣旨下达,崔破直与那两位禁军军士面面相觑,直有哭笑不得之感,那位自知大难已过的小娘子却是趁机偷偷抬起头来,要看一看这位名播天下的“俊俏才子状元”到底是何模样。
崔破自知若是遵了这道圣旨将小娘子送回家,只怕明日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将于京中流传,苦笑一声,也只能破财免灾,将两贯钱丢给那两个道旁等候的禁军军士,声言出了问题自己一力抗住之后,才哄得二人独自护卫那小娘子归家。
看着三人渐次去远,崔破也没了再上城楼的心思,转身出了皇城,坐上车驾,穿过拥挤的人群自回府而去。
卷三 龙战四野
第六十九章
上元三日例行假期一晃而过,至此,已是喧闹了半月之久的长安渐归寂静,东西两市重开,百官按时上衙值事,一切全都恢复旧时模样。
十八日,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新天子于大明宫含元殿升朝视事,只是与大朝会大有分别之处,乃是此次的朝会依例只有政事堂及京中各部、寺、监的主官方能参与,以辅佐天子决断天下大事。
也正是在这贞元元年的第一次朝会上,新登基的皇帝陛下一连颁布数道诏书,其中的改租庸调为两税法固然是朝中大臣早有所闻;另有如加征“茶”税,倒也不让人意外;引起最大争议的却是第三道诏书所言的“永撤岭南、淮南、江南东西四道节度使,复置观察使、折冲都尉分司文武,二者不相统属,更一并收回四道征税之权,地方用度由朝廷核准实授”
皇帝陛下悍然向地方藩镇发动的第一波猛烈攻击,不出意料的引来朝中反对声一片,其时,距离安史之乱被平定也不过短短数年时光,朝中许多大臣都曾经亲历这一场长达八年的刀兵战火,也曾经有过与玄宗、代宗两位陛下仓皇出逃京城、惶惶不可终日的惨痛经历;更有甚者,如太子少师颜真卿的兄长颜皋卿更是在此次叛乱中为国死节,是以,此刻这些臣子们一闻李适这道要尽收地方节度之权的诏旨,第一反应不是朝廷威权的加重,反而是遮天蔽日的刀兵战火。
“陛下,此事实宜慎重从事为好,这一道圣旨颁行,定然会激起地方大变,介时,臣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老臣拜请陛下三思而行哪!”出言说话的是三朝老臣王清堂,其人官居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正。
一见是他第一个跳出反对。端坐御座之上的李适顿时面色一寒,只因这王清堂官位虽不尊崇,但由于其人年纪老大;为官又是刚正不阿,是以官声极好;加之更有三朝老臣的金字招牌挂着,是以在朝廷百官中极有号召力,他这率先发难,不免会引起连锁反应。
事情果如李适所料一般,随着王清堂第一个拜倒于地。紧随其后的便有一连串的官员纷纷效仿,不一时之间,大殿之上已有十数名官员随后拜倒,其中,六部侍郎便有四位。
随着一个个官员相继出列,李适地脸色也是愈来愈黑,他虽是早料到必然有人反对,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如此之多的人会符合,一时间,在无穷的愤怒之外。这位天子的倔强性子也被全然引发。强自压下心头怒火,李适瞥了一眼右排前立的几人,淡淡道:“三位宰辅于此事上又是怎生看法?”
“地方藩镇军政皆统。肆意课税扰民。而陛下意欲收权于朝,此实乃我大唐万民之福;如此中兴善政,臣自然全无异议;只是如今地方藩镇实力雄厚,朝廷财力、军力皆是不足,一个不妥当之间,只恐怕激起大变,王卿正等诸位大人担心之事也实在是不无道理,以臣之见,莫如再缓得几年,待朝廷准备的充足些。再行此策岂不是好?”沉吟半晌后,常衮出班缓缓奏道,他话中虽无一字反对,然则却是暗合王清堂等人之意。
听闻此言,李适鼻中微微轻哼一声,一如前时,无一言置评,只是将目光转向刘晏与崔佑甫两人,看他们更有何话要说。
在满殿臣子的瞩目之中。紧皱着眉头地同平章事、领户部尚书、江淮盐漕转运使刘晏缓缓出班奏道:“臣自为官以来历时数十载,然多是经手钱粮之事,以臣之愚见,收回地方征税之权实在是大大的善政无疑,倘若此策能行,三年之内,臣敢保朝廷岁入当为今时三倍之多。”说道这里,这位天下公认的理财能手一礼之后,再也不发一言。他竟是对收回地方节度权利之事不置一词。
紧随其后,刚刚入政事堂数月时光的中书崔佑甫跨步出列,手持笏板道:“陛下今日所颁之诏乃是朝廷必行之政,臣虽以为不免有仓促之嫌,但若陛下圣心已定,臣自当戮力而为,以使此令能得顺利行于四镇。”他这一番言语出口,顿时引得满殿之中一片愕然,随即更有无数道鄙视的目光朝他直射而来,众人万万料不到这位素来行事沉稳的崔相公会附议皇帝陛下如此疯狂的主意。一时间,真个是群臣耸动。
且不言群臣心中是何想法,只是崔佑甫的这一番进言立即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首先便有礼部尚书杨炎出班附议,随后礼部侍郎、工部卢尚书及中书省下两位侍郎也随后跟上附议,虽然人数不及拜伏于地的王清堂等人多,但由于他们权高位显,是以朝堂之中倒也取得了一个微弱的平衡。
自刘晏出班奏言以来,皇帝陛下那阴沉已极地脸色开始渐渐好转,待到杨炎等人群起附议,他的心中更是如同三伏之日痛饮了一盏冰珠般,爽利已极。眼见众人奏对完毕,李适略清了清嗓子正欲开言,却见那拜伏于地的老臣王清堂蓦然提高了音量道:“陛下今日所颁饬令,臣万死不敢奉诏,臣再请陛下三思。”言至此处,这位性情刚烈地老臣抬头目恣欲裂的看向崔中书道:“臣请劾崔佑甫阿谀事君之罪,其人首鼠两端,实无宰辅之才,老臣俯请陛下将其黜落之,以安朝臣万民之心。”
随着王清堂的这一声高呼,顿时又引起蜂拥而上的附议之声,尤其是门下侍郎张镒更是全然撇去诏令之争,开言肆意攻击崔佑甫、杨炎两人结党营私事,竟有趁此良机将二人一举扳倒之意。崔佑甫虽是碍于身份不便驳斥,然则杨炎见这老仇人又敢如此,那里还能做半分退让,当即不假思索的反驳出口,他这一代才子的口舌功夫自非张镒可比,只三两句之间已是驳的他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的张侍郎正自挽起衣袖,要再来一场全武行,却忽听一声暴喝:“放肆。”当即气焰尽消,塌了身子重新拜倒,只将一双充血的眼睛紧紧盯住杨炎,而他的对手却是满脸讥诮之色地对他看也不看,只将这位恩萌得官高位的侍郎大人愈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看看尔等的模样,可还有半分朝廷大臣的体面。”面色阴沉的李适厉声言道,厌恶的瞅了犹自气鼓鼓的张镒一眼后,脸上浮起丝丝冷笑的皇帝陛下续言道:“众卿家且都起身,听朕给大家说一个故事。”
说完,也不理众臣子诧异的目光,李适移目于含元殿那金碧辉煌地穹顶,缓缓道:“昔日蜀、魏、吴三国争霸之时,曹操统领八十万大军南下伐吴,当其时也,吴国军马不及其四一之数,眼见曹军兵锋日近,一时间吴国臣子人心惶惶,群议应当降了曹军才是,便是连孙策遗命的托孤大臣张昭也持此议,只让一代英主的孙权也是犹豫不已,所幸,天赐了一个鲁肃于吴国,只短短两句话便坚定了吴王的必战之心,这才有了千古流传不绝的赤壁大战,诸卿可知当日鲁肃对孙权所说的是何言语吗?”
如今殿中所立者,且不说颜真卿这样的一代大儒,便是其他人又有那一个不是读破了万卷书的?对那三国史事可谓是乱熟于心,那里会不知晓鲁肃所说的那一句千古名言:“彼辈降敌不失公侯之位,大王若降敌,欲做一富家翁而不可得。”心底一遍遍品味着这句话,众臣子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蓦然而起,顿时,整个含元殿内竟是鸦雀无声。
看到这等场面,收回目光的李适又是讥诮的一笑,振臂起身,留下一句:“此事朕意已决,诸卿依诏遵行便是,若有心存怨愤,敢于懈怠公事者,朕虽欲饶尔,国法却是不容!”不容众臣再言,便转身向后殿行去。
“陛下,老臣自开元年间入仕以来,两出长安、侍奉三朝,自问一片忠心,不想今日见疑陛下,老臣还有何面目忝居人世?”一言即毕,这位一生刚烈的老臣再发一声悲呼:“大行皇帝!老臣无能,不能劝阻陛下行此亡国之政,这就来先皇请罪。”随即,在满殿人愕然的惊呼声中,大理寺卿正王清堂猛然起身,疾冲几步,竟是以头撞向含元殿中的盘龙柱,一声闷响之后,这位三朝老臣软软倒地,一股股喷涌而出的鲜血片刻之间便将他身侧明亮如镜的地面染的一片艳红。
见到如此一幕的李适也是一惊,面色蓦然发白,沉吟片刻后,终于将心一横,一言不发的出殿而去,空留下身后一片惶急纷乱的声声叫喊在含元殿上回荡不休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七十章
“相公,今日难得有如此之多的部寺大臣同时发难,正宜借此良机一举扳道崔、杨两个奸贼才是,可相公”出皇城南行的朱雀大街上,当朝首辅的四驾轩车辚辚而行,车厢内,与常衮相对而坐的门下侍郎张镒语带抱怨之意的说道,想来他还在为错失适才的大好良机而遗憾不已。
闻言,首辅大人心底已是对眼前这位不知进退、更看不清形势的门下侍郎暗暗摇头不已,今日之形势,再合着新天子的性子,纵然是满殿官员齐声反对也是无用,多添上一个他又能如何?其实,直到现在,常衮心中也是不明白,今日自己的那一番含蓄的表态到底是利弊如何?虽则隐隐之间拢住了王清堂这一干人,但只怕是在当今这位刻薄、刚愎的皇帝陛下心中减分不少,此事后续又将如何?未来的朝堂中自己又将如何自处?一想到这些,首辅大人的心中也是乱麻一片,在这一刻,他竟是开始无比怀念那位以“宽仁”待天下的大行皇帝来。
见自己的一番话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张镒明智的转换了话题问道:“然则陛下口中所言的那位‘鲁肃’又是谁?莫非是崔佑甫那老贼?”
“不会是他,此人我知之甚深,虽则今日朝堂之上他附议了这道诏书,但于其骨子里还是力求稳健的,撤四道节度这等事情不合他的本性,也不符合他素来奉行的中庸之道。”背靠着舒适的波斯毡垫,常衮眼神似闭非闭的缓缓说道,只是他这一解说愈发让张镒疑惑不已,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