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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伤心小箭-第62部分

小说: 伤心小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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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愁飞的手指仍捺在他的额上。
  “你的指头一发力,我就斫下去。”蔡水择喘了七八口气,才能说全了这句话,但就算他每说一个字都顿上一顿、停上一停,但每个字仍十分清晰。
  “你不会斫下去的。”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理由杀她——你要杀的是我。”
  “你可以试试。”
  白愁飞静了下来。
  很文静的那种静,像一只敛翅的白鹤,他对敌而又尚未出于时候的样子很漂亮。
  ——许是“静若处子”就是指他那种人。
  他左看、右看、仔细端详:这个他差一点就占有了的玉洁冰清的身体,一时并未表态。
  “无论我怎么想——”白愁飞好暇以整——事实上,时间的确完全有利于他那一边——的试探道,“你似乎都没有理由杀死温柔。”
  “你没看出来吗?我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
  “对,你已是个快死的人了,还多害个无辜的性命作甚?”
  “但我的命是你害的。”
  “可惜你杀不了我。”
  “可是你喜欢她,而且显然的你还没有得到她。”
  “所以你只要杀了她,至少可以打击我,让我永远得不到?”
  “猜对了。”
  “啧啧啧,这就是‘象鼻塔’汉子们的侠义行径吗?”
  “不错,我是‘象鼻塔’里的子弟,但你也别忘了,我加入‘象鼻塔’前,是个什么人?”
  “你姓蔡,我没忘记。”
  “我们‘黑面蔡家’,习惯翻脸不认人。再说,咱们‘兵器大王’蔡黑面不能算是正规的武林中人,要算,也只能算是黑道上的人,黑道上的作为,讲究黑口黑脸黑手黑心肝,不须要讲究一大堆无聊的原则和规矩。只要我杀了她,能打击你,那我就一定会做,她又不是我的老婆。只要她死在这里,你和‘老字号’、洛阳温家及‘象鼻塔’的梁子就这辈子都解不下了。”
  白愁飞瞳孔开始收缩,蹙眉微有痛苦之状,瞄了正自后侧掩上来的张炭一眼,道:
  “但今日的事,有他目睹作证。”
  “对了,”蔡水择道,“所以我只要杀了她,你就得留他的性命。”
  说着把刀锋一铡。
  “慢着!有话好说!”白愁飞这次可有点情急了,“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蔡水择说,“我只要你滚出去。”
  白愁飞又皱了皱眉然后笑了:“我出去,你以为你们就能逃得了吗?”
  “逃不了。”蔡水择道:“可是只要你们一旦硬闯进来我们就先宰了温柔。我们没了命,你也没了到口的美食。”
  “你知道吗,”白愁飞负手冷晒道,“你的威胁十分荒谬。用你们自己人的命作为胁持,真是狗屁不通。”
  “你知道吗?”蔡水择血污的脸却展现出自得雪亮的牙齿,“不管通与不通,你只要再犹豫,我就一刀斫下去。”
  说着,眼看他的刀就要往下剁落。
  “慢着!”
  白愁飞终于喊出了那一句,跺跺足,收了指便走,临走恨恨也狠狠地抛下了一句话:
  “就让你们据持‘留白轩’,看能守到机时!”
  却在走时,撤了的手指遥向温柔身上一拂,这下却在蔡、张意料之外,不过温柔只“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异状,这时白愁飞已领万里望疾步行出。
  一零一:白道
  白愁飞悻然退走“留白轩”,外面已候了一大群子弟。
  万里望却在白愁飞越身而过时,卸下拔毯,披在他的身上,并急急说了一句:“楼主,我看他多只虚张声势,我们配合骤起一击,大可格杀这只剩小半条命的裂脸鬼!”
  白愁飞却冷然横了他一眼:“我岂是他们迫出来的?让他们苦守留白轩,咱们才能放长线钓大鱼!再说,以那黑面鬼身上的伤,能撑到几时?他一旦翘掉了,剩下一个饭桶,能有多大作为!”
  万里望马上表示佩服与恍悟。
  他却没注意到白愁飞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一连皱了三次眉。
  或许,就算他注意到,也得假装没看见:一个领袖是不会喜欢让人知道他的弱点的,尽管那是他的手下、心腹。
  白愁飞蹙眉的原因正是他退出“留白轩”的另一大隐衷:
  他虽精似鬼,但仍着了“刀虫”的袭击;他一时能把“刀虫”的毒力强压下去,但必须要一些时间和找一个地方运功把附在要穴上的刀虫强迫出去。
  他现在没功夫去理会那么多。
  他急不容缓地要去解决两件事:
  一,逼出体内“刀虫”的毒力。
  二,与梁何所布伏好的主力,只等王小石一伙人入楼,他运用一切所能,杀个精光。
  要做好第二件事,现在他就必须要先做好第一件事。
  当然,他不无遗憾。
  ——始终未能对温柔一尝夙愿,真个销魂。
  他在离开“留白轩”之际,却做了一件事:
  弹了一指。
  这一指,是解开了温柔受制的穴道。
  ——他啃不下的东西,也决不让人占了便宜。
  ——何况,就算给解了穴道的温柔,也仍在“留白轩”里,飞不走、逃不了的。
  (温柔,嗷,温柔。)
  想到这女子自而柔而娇小的胴体,他在毯袍内的躯干,忽然炽热了起来。
  就在这儿,梁何火速报讯,传来了两道消息:
  1,一切已布好了:“七绝神剑”已到其六,还有当世六大高手中的“神油爷爷”
  叶云灭亦已赶到,就等王小石来!
  2,孙鱼回来了。
  低头。
  垂首一向是他的掩饰,也是他的本领。谁也不知道他在低着首的是盘算着什么,还是掩饰着什么。
  别人的低头可能是因为气馁或缺乏信心,他的低首决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一种莫测高深的姿势。
  他可以是任何人的好友,因为他了解别人。任何人都当他是知交、知音,甚至连大奸大诈的雷损,都当他是惟一至交,但却没有人是他的知心。
  重要的是:不是他没有好友,而是他不要任何人是他的好友。
  因为他的心是不让人“知”的。
  别人当他是相知,并不代表他也当别人是知交。
  他一生下来就低着头,颈脊不能竖直,令人怜悯同情,可是他却说过这样子的话:
  “我生下来不是求人谅解与同情的。”
  “一般成功的人活着是去做该做的事,但我活着要做的是最该做的事,甚至只做该而别人不敢也不能做的事。”
  他就是狄飞惊。
  ——“低首神龙“飞惊!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雷纯遣她三名剑婢和另一名不住拿湿中抹脸的俊脸凸腹的汉子,抬着一顶深黛色的轿了疾行人“六分半堂”的“不惊堂”里来,然后跟狄飞惊说,“这个人曾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现在却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这个人全武林、整个江湖、偌大京师里的人都在找他,然而他却在我的身后,你的眼前。”
  然后她问。
  “你猜是谁?”
  狄飞惊垂着头、缩着膀子、屈着腰脊,似乎分外能感受到那问题重若千钧。
  “那就应该是他了;”狄飞惊低沉的语调、配合了他低首,仿佛在垂目审视挂在他胸前的一方白色透明的水玉。
  ——暗红透紫的那一块在“三合楼”、“六合阁”里给白愁飞一指打碎了,但碎了那紫的还有这白的,毁了那一块却还是有这一块。
  然后他说的三个字亦有重逾万钧之力。
  他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苏梦枕!”
  苏梦枕!
  雷纯似呆了一呆、怔了一怔。
  她似乎也没料到狄飞惊会料得到,而且一料就料到了。
  “你是怎么料到的?”
  所以她问了这句话。
  没料,狄飞惊乍听这句话,却明显地吓了一跳,好像鼻尖给一块烧热的炭火炙及一般。
  “真的是他!?”
  雷纯点点头。
  狄飞惊跺足,终于仰天叹了一声。
  他难得抬头,在夜色里,眼神依然明亮,眼色之丽,直夺美人之目,占尽粉妆铅华,犹亦不及之。
  白愁飞一出“留自轩”,“火孩儿”蔡水择忽然摇摇欲堕。
  张炭连忙搀扶着他:看到这结义兄弟浑身是伤,不觉潸然泪下。
  “你要撑下去啊兄弟!”
  “对不起,炭哥,请原谅我”
  “今儿你做得很好啊——你救了我、救了温柔,还要我原谅你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温姑娘的可是,若不如此威胁他,只怕姓白的既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温柔。他看了我的‘刀虫’,任他绝世本领,也得要去回一口气,迫出毒力,我这下相胁,让他正好有下台阶若然没有把握,我还真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哪。”
  “我知道初时我是不明白,现在都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了。”
  蔡水择艰涩的一笑,一笑,血水就自嘴里涌出来。
  “我一直对你都有误会。自从上次‘九联盟’要吞掉‘桃花社’和‘刺花纹堂’的‘台字旗’一役中,你临阵退缩、遇战脱逃,从此我对你就有戒心,怀疑你的勇气和诚意就算在‘老林寺’之役里你表现勇悍,负伤救人,但我还是不能完全屏弃我对你的成见”
  “那不是成见。我确是临阵脱逃,我的确是怕死,我的确是放弃了与朋友并肩作战的机会。如果硬要说理由,那就是:那时我父母尚在,他们在‘黑面门’里受到蔡红豆和蔡黑狗等系人马的排挤加害,我不得不留着有用之身来护着他们我们‘兵器蔡家’,仗着朝廷里有个姓蔡的‘大人物’看来比谁都受礼遇,谁都怕了咱们但在江湖
  蔡水择忽然痛得叫出声来。
  “你怎么了!——快别说这些了!是我不好,都是我误会了你”
  “你没有确是我懦怯、我不好、我自私我那时确是想:跟‘桃花社’有什么好?万一个不好,就英年早逝,给‘九联盟’的人杀了。
  整了、灭掉了。我想,其他‘七道旋风’里的兄弟,都没有顾碍,但我不同我还有父母、家室!我只是打造兵器的一名世家子弟,又不是十足的武林中人,我只要好好的活下去,于啥要抱着一齐死?所以我就没有我愧对赖大姊,我愧对众兄弟们我怕死,我贪生,我不敢牺牲我觉得我自己才是聪明人,我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成就我不要永久俯首于赖大姊门下”
  “我明白,我明白”张炭看见蔡水择一口气说到这里,已出气多入气少、神智仍清醒,神气已在瞳孔散乱,只能垂泪地安慰他,“谁不是这样想过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这样想过,只不过,每到要害关头,我认为活着不如活得好重要。那关节上来时,我总会选择了我良心里要做的事;人生里总是难免一死,做了违心背义的事,活着也不痛快,真是何苦?何必?这也许就是自道、黑道中人不一样之故吧?刚才你说‘黑面蔡家’是黑道中人,其实你的所作所为,白道上的汉子都远望尘莫及呢”
  “——也不是,我只是看开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味钻营,老望出人头地,不惜离义弃信,但我能赚得什么?反而内心不安,活得一点也不惬意。真怀念当日跟‘桃花社’的兄弟姊妹们,弹剑高歌,快意恩仇,不知多好!原来人生不是为求绝世功名、世间富贵,而是快活就好!我也放下了。父母大去之后,妻离子散,只我一人,孤身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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