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逆水寒-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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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突然有一声大叫。
一个人破土而出,满身泥沼,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原来蓝三紧扣戚少商双踝,戚少商情知已然受制,难以挣脱,手中长剑又以绽出,急中生智,不挣反沉,双脚直没入泥中。
蓝三正用力把戚少商拉住,以为他要往上力冲,不料对方借力踏下,蓝三双肩同时被踏中,格格两声,蓝三知道自己负伤非轻,怪叫一声,连忙松手,破土掠出!
戚少商虽然伤了蓝三,但半身也陷于泥沼之中。
这时息大娘那两脚踢出,明明踢到了两人的脸门,但突然间,脚上的力道击空,云大和周四的头,像平空消失似的。
在这刹那间,双人四手,己扣住息大娘双腿,而两人的头,又神奇地在衣袄里“弹”了出来。
息大娘情知不妙,而李二也立刻急攻而至。
她以短剑急划,逼退李二要封她穴道的企图。
周四见她顽抗,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叱道:“杀了!”
李二的攻势更加猛烈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长啸!
李二知道戚少商已经赶到!
他向息大娘的攻势更加狠毒!
他知道自己若攻不下息大娘,制住息大娘双腿的两位兄弟处境必定危殆。
所以他忘了对方是个女子,只顾全力发动攻势!
第三十五章 逃亡中的男女
息大娘双腿被扣,要应付李二的攻势,是十分艰险的事。
李二进攻了三招,息大娘娇喘不已,脸都涨红了起来。
李二再攻了三招,息大娘仍然封锁得紧,剑意更加周密。
李二又攻三招,但息大娘已还击一剑。
李二立时发现,本来扣住息大娘双踝的周四与云大,都已倒在地上呻吟着。
接着他就中了戚少商一掌。
他飞了出去,好久才拍地倒在地上,泥花四溅,刚好他掉落的地方是浮松的沼泥,他的身子不住往下沉。
他因恐惧而大叫,因为胸口中掌不轻,一时间血气翻涌,连平时的五行遁法也无法施展。
蓝三立即掠了过去救他。
戚少商一手搭住息大娘的肩,问:“大娘,可有受伤?”
息大娘笑着抚发,另一只手搭在戚少商的臂上:那动作温柔关切,胜过万语千言。
周四与云大,捂胸倒在地上,互望了一眼。
周四眼神里的信息是:不服,再战,斗志旺盛。
而云大的意思是:走!
周四一咬牙,翻滚过去,一手撷下了云大身后负着的一张七色的小弓。
云大脸色大变,叱道:“你——”
周四已在怀中摸出一颗金丸,拉弦瞄准两人就射。
云大叫道:“不可!”一手抓住周四的右肩。
周四没有理会他,这一弹已然射出。
刘独峰麾下有六名亲信,即:云大、李二、蓝三、周四、张五、廖六,这六人擅于歧黄杂学,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无一不情,但若论武功,则是平平。
刘独峰担心他们武功驳而不纯,易为一流高手所乘,所以传下六件极其厉害的法宝,给他们六人共有。
这六式法宝,合起来一共三件,必须要两件法宝配合,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这六人当中,云大敦厚稳重,李二刚烈好胜,蓝三重情机智,周四心狠手辣,张五忍辱负重,廖六淡泊功名。刘独峰为免这三件威力奇大的武器会出岔错,所以分给这六人不同的配搭,以俾在性格上互相克制,真要在生死关头,方可动用这等犀利武器。
云大拥有的是“灭魔弹月弯”,周四拥有的是“一丸神泥”,两者合一,这一弹射出,可化为千万弹,中者无不成瘫痪。
李二有的是“后弄射阳箭”,廖六有的是“轩辕吴天镜”,两者配合运用,在烈阳之中,一箭必杀!
蓝三所分到的一柄“秋鱼刀”,张五所分配的是“春秋笔”,这一刀一笔,配合起来,据说可以破尽天下奇阵、兵器。
周四抄起“灭魔弹月弯”,把“一丸神泥”射了出去!
戚少商乍听云大的喝叱,已然惕觉,乍见一颗金丸,炫然中天,月黯星沉,化作漫天泥九,直洒而落,天地之间,直似无所容身!
但只要给一丸打中,立即便要终身瘫痪!
戚少商在彷徨无计中,忽见息大娘用手一指。
天网恢恢,但天意不外人情,人情里总有隙缝可以走漏,那一线生机就像黎明时的一丝天光,戚少商与息大娘像惊弓中的一对比翼,疾掠而出!
而这千泥万丸唯一疏漏之处,便是发弹的地方。
戚少商与息红泪直掠向周四与云大。
周四那一弹发出,因为云大及时出手搭,所以在发弹之际,震了一震。
这一震,使得灭魔弹月弩和一丸神泥的配搭有了疏缺。
这一线疏缺,戚少商与息大娘已乘机攻入。
周四为人十分剽悍,一见二人欺近,双时一曲,拳往内伸,却分左右击出,角度完全不合常理,就像一个人的手臂,完全被人所折拗扭曲一般。
这是周四的“七屈拳”,是刘独峰亲传给他的绝招。
周四的‘七屈拳’一出,但指间的‘合谷’,掌沿的‘中诸’,手臂的‘曲池’、‘温溜’、‘支沟’、‘外关’,肩膊上的‘肩锅’一共七穴,同时一麻。
戚少商一指破空,连中七穴。
周四全身僵直,但脚下急退,息大娘既时追击一剑刺出!
云大一掌推开周四,叱道:“退下!”铁尺架住息大娘一剑。
戚少商已反手夺下周四手上的灭魔弹月弯,弓弦反切云大。
云大武功反应,十分之快,铁尺一拧,挡开一弯,反手抓住七色弩,便要抢夺回来;要知道这是刘独峰传赠的至宝,云大是说什么也不容它落入别人手中的。
这一夺之下,自然夺不过来,但云大忽觉右肋一痛,息大娘的金剑,已全扎了进去。
云大怪叫一声,松了手,嘶声道:“你,你”
戚少商也吃一惊,道:“大娘!”
息大娘因恨这些人穷追不舍,杀红了眼,叫道:+决,把他们杀光,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周四闪身上来,一把抱住云大,眼见他不活了;只听云大在喉头里道出几个字:“叫爷爷替我报仇!”就咽了气。
这时,蓝三也救起了李二,两人见至好兄弟云大之毙,又惊又怒,他们随刘独峰闯荡十数年,从来没有遇过这样子的事情,一时惊得呆住了。
息大娘叱了一句:“杀!”一剑向周四刺去!
周四猛然放下云大,返身就逃。
周四一逃,蓝三和李二也急掠而去,三人走时,还留下悲愤的话语:
+咸少商,息大娘,你们杀了我们的老大,我们一定会报仇的,你们等着给我们碎尸万段吧!”
息大娘身形一动,便要追去,戚少商一把拉住她。
息大娘回头,只见戚少商向她摇头。
息大娘道:“为什么不过去全把他们杀了?”
戚少商摇首道:“不行,他们本不该死。”
息大娘看着剑尖上的血迹:“但我已杀了一个。”
戚少商看着倒在地上的云大:“这是刘独峰的爱将,他不会放过咱们的。”
息大娘冷笑,咎了咎头发:“难道我放了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么?”
戚少商正色道:“但杀了他们,无疑等于与刘独峰结下深仇。”
息大娘道:“结仇又怎样?谁教他逼人入绝路。”
戚少商叹了一声,道:“大娘,刘独峰是个很可怕的人物,我说他可怕,不是他武功高而已,而是他在朝野问,都有一定的名声和影响力;他抓我们,并没有尽力,如果他要尽力抓拿我们,想要逃生,是很渺茫的事。”
息大娘静了片刻,垂剑道:“我是不是杀错了?”
戚少商道:“看来这是他们六人的‘老大’,对我们似心存善意,罪不致死。”
息大娘幽幽地道:“我因恨他们攻破毁诺城,以致一众姐妹受累,一时恨意难平,出手便不留余地。”
戚少商道:“杀都已经杀了,那也不管那么多了!”
息大娘道:“那么我们该怎办?”
戚少商觉得这巾帼尤胜男儿气概的息大娘,忽然仿惶迷惑了起来,心中很有疼借的感觉:“我们得冲出去。”
息大娘一愕,道:“不多耽片刻?”
戚少商道:“不能再耽了,刘独峰他们必定会闯进来的。”
息大娘道:“可是,刘独峰不是怕脏的吗?”
戚少商道:“那只是他的洁癖,现在死的是他心爱的部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
息大娘忽然变色道:“有人来了。”
戚少商静息一下。即道:“北边。”息大娘疾道:“咱们自南面退。”
戚少商道:“不行,北边来的人,武功低微,脚步可闻,南面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刘独峰。”
息大娘道:“咱们自西面退出去。”
戚少商拉住息大娘,疾道:“咱们往东面走!”
息大娘讶然道:“东面,东面还是回到沼泽地带——”戚少商已拉住息大娘掠了开去,一面道:“越过沼泽地带,便是往回走的路,咱们只有往回走,才能脱险!”
息大娘一面疾驰一面道:“要是刘独峰还是追来怎么办?”
戚少商道:“他见着部下的尸首,难免会停留一阵子,而且他怕脏,追我们不致太快!”
息大娘心忖:真的要行军打仗,运筹帷幄,看来自己还是远不如戚少商。忽听林子里一个强抑悲愤的声音,滚滚的传了开来,寒鸦震起,呱呱乱叫:“戚少商、息大娘,你们杀了云大。天涯海角,我都会逮你们回案!”
声音恍惚就响在耳边。戚少商与息大娘行驰二十余里,声音犹在耳畔,嗡嗡不绝。
戚少商与息大娘的逃亡,在黑暗里乱冲乱闯,只要能逃,还有一口气,他们就逃!
逃,是为了活命。
活命,是为了报仇。
他们的逃亡不畏荆棘,不怕摔跌,只有一个原则:
往最脏的地方逃去。
越是往肮脏的地方,追兵就会越顾忌;有了顾忌,行动就难免会慢上一些!
所以他们在泥沼中、脏水中、脏臭得像炼狱里众魅呕吐的秽渣中翻滚疾行;而在他们出了沼泽地之后,往一个方向全力奔驰:
——西北方!
那是息大娘的意见。
戚少商想问:“为什么?”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息大娘能在这危急关头提出来并坚持的意见,那么一定是可贵而且重大的。
他全力往西北面疾行。
此刻的戚少商与息大娘已是强弩之未,是一股彼此在一起希望对方也能活下去的意志,使他们忘了伤,忘了痛,继续为生命夺路而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陶陶镇。
陶陶镇不是茶楼。
陶陶镇也不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陶陶镇是村。
完完全全一个乡下的村落。
陶陶镇本来只是这么一块地方,没有名字,只有山川、田泽、林木和土地,后来一个姓陶的人来这里落定以后,一切都变了样。
这人姓陶,名清,他是个能干的造陶人,因为发现这儿的粘土很适合制陶,所以联合他的弟子、奴仆和工人,全到这儿来制陶。
陶清搬来之后,这儿就不再有鸟鸣花香,河水漏漏,这儿的河流变得一片污浊,而烧窑的火光常盛,冒出浓烟,工人在烈日下挥汗。
人类永远是大自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