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语-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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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顾殛宇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但随即,便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轻声道:“阿炎?”
不等顾殛宇从这个亲昵的称谓中回神,青年男子便笑得春回大地:“别躲了。你的味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顾殛宇似乎有些明白了——不是敌人,就是情人!看这笑容,后者的可能性果断的占大比重。
炎君在心里对顾殛宇道:“别理他,快走!”
顾殛宇叉腰站定,内心桀桀怪笑——这么好的机会折腾炎君,不利用白不利用!
炎君磨着牙:“亲爱的殛宇,你晚上还想睡觉么?”
顾殛宇的斗志昂扬瞬间在风中凌乱了,他绝对相信炎君可以让他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他弱弱地回了一句:“其实他笑得挺真诚的。”
炎君道:“他是又善良又诚实的好孩子。”换了口气又接到,“不过,恐怖的是他的后援团……”
顾殛宇道:“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就走。”
“那你快问!”
“他是你的旧情人?”
“……”
最后顾殛宇还是在炎君的威逼利诱下甩开那青年溜走了,连秦临都没来得及拉上。青年被小摊老板牵制住,甩起来并不太麻烦,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被另外的人跟上了。
跟在他后头的是个老头,似乎刚刚就站在顾殛宇和秦临的后面。
顾殛宇直觉自己就快要迷路了,只好停下来问道:“你是要问路的么?”
老头挺了挺腰板,似乎很不满他这个问题,唬道:“咄!我陶公在景德镇混了一辈子了,这里每条路上几块砖我都知道!还会不认得?”
顾殛宇从善如流:“那这条路有几块砖?”
老头顿了一下,突然喝到:“这条路是泥路!”
顾殛宇摊手:“我以为你忘了……”
老头呛声:“咳,老头我记忆力还没坏!”
顾殛宇道:“不过这好像跟记忆力无关,跟视力有关……”
老头火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
……“光天化日”?顾殛宇想说,其实欺负老人和强抢民女并不是一个修辞等级的。不过他斟酌了一下,终于选择虚心求教:“那您让我问个路吧……”他抬头四顾,“我觉得我大概迷路了……”
顾殛宇在送老人回家的路上终于搞明白了老人跟着他的原因——那个青花压手杯是老人仿制的作品。他听到了顾殛宇的评价,便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出来那是仿的。
顾殛宇当然很“识时务”地否认了。
到家的时候老人锤着顾殛宇的背笑道:“其实那是我很早时候烧的东西了!其实我是不在意你看不看的出那是仿品的,我现在早放弃青花转而研究单色釉了!”
老人手劲很大,顾殛宇被拍得直咳嗽,只得陪着傻笑,心说你要是不在意你跟了我几条街是为了搭讪我么?
老人似乎听说顾殛宇没看出那是仿品后心情大好,一副神秘兮兮地表情道:“我告诉你哦,我现在在烧‘祭红’。”
祭红?
那就是红釉瓷咯?……那可,真是有点难度。
顾殛宇上下打量这个衣着褴褛浑身散发丐帮长老气质的古怪老人,丝毫无法将他和“制瓷大师”或是“民间艺术巧匠”等一类仙风道骨的词语联系起来。
红釉瓷历来都是瓷器中的名贵品种,备受人们的珍视。永乐年间烧制的鲜红釉和宣德年烧制的宝石红釉,都是红釉家族中的代表产品。
红釉瓷主要用于宫廷祭祀,因此也被称为“祭红”。
“祭红”红而不俗,鲜而不艳,色调静穆、凝重,宛如霁云红霞,因此又被冠以更有诗意的名字“霁红”。
但“祭红”瓷器之所以名贵,除了它的光泽颜色俱佳外,更因为它“千窑难得一宝”、“十窑九不成”。要烧制这样的东西,除了人力物力、极高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更重要的,是百折不挠的精神!
老人自称陶公,其实他的本名并不姓陶,只不过烧制了大辈子的瓷器,被“陶工陶工”叫的多了,真名反而忘了。老婆孩子早他一步走了,收过几个徒弟,但都在烧制祭红的一次次失败中打了退堂鼓,其实是挺可悲的一位孤寡老人。
但陶公似乎从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没有了希冀。
此时他正拉着顾殛宇非要带他去看看自己要烧的“祭红”。
“我看你小子很有学制瓷的天赋,要不要考虑考虑拜我为师?”陶公把顾殛宇一路拖到了窑口,热气冲得顾殛宇有些睁不开眼,阎冠宇倒是一脸享受的在一旁现了身。
“其实我觉得我挺瘦弱的,应该走文人骚客的路线……”顾殛宇小声道。
陶公一拍他的肩膀:“大男人家的学什么小姑娘玩风骚!你明明浑身都是陶的味道嘛!”
虽然骚客和风骚只差了一个字,不过意思可是相隔十万八千里……况且陶是什么味道的?你是说我浑身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么?话说我已经离开陆子瞻很久了……
顾殛宇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火的味道。
老人一辈子跟窑火打交道,当然会觉得他身上那股炎君的味道很熟悉。
顾殛宇在心理调侃炎君:“原来你浑身释放着的是‘夕阳红’牌吸引力呀!”
炎君道:“所以要吸引上你还得再等几年?”
顾殛宇再接再砺:“不过你的旧情人看起来满年轻嘛!”
炎君淡然道:“那小子怎么着也有四千多岁了吧……”
“……”顾殛宇努力说服自己,三不五时地见到千年老怪只能说明千年九州传说无限,绝对不是因为他点儿太背。
作者有话要说:过度段。。。
其实也是铺垫段。。。
☆、祭红(中)
顾殛宇终于摸回客栈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又烘干再浸湿了好几遍。陶公不知道是否是突然兴之所至,拉着他通宵烧制,顾殛宇只能挽起衣袖充当临时学徒。
色釉的变化全靠烧制人的经验来掌握,重点是窑炉和烧成技术。驾驭单色釉,难度极高,单色釉之名贵也正在于此。
然而,正因为难度高,对于一生钻研陶瓷烧制工艺的人来说,便充满挑战性,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为之倾其一生。可以说,陶瓷的魅力在单色釉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点,顾殛宇从陶公一整晚辛苦劳作,却在火光映衬中始终容光焕发的脸上,便领悟得十分透彻了。
在客栈门口等他的是温柔的川君。
半透明的肌肤在晨光熹微中像细腻雪白的瓷器,肌肤下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脉络。此时,川君正望着尚未冒出山头的朝阳,静静出神。
顾殛宇喊了他一声,川君便回过头,眨眨眼睛向顾殛宇笑。
即算明明知道现在的川君很强大,没病没痛,不再是虚弱得一碰就要碎的过去,但每每看到他,顾大少还是会心疼,觉得川君就应该弱柳扶风,就应该受人照顾。
阎冠宇在一旁酸酸地道:“是啊,你谁都想照顾,就我该被欺压。”
“谁敢欺压你呀!”顾殛宇怪声怪气地回道。
“你呀,就你能欺压我。”炎君又粘了上来。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顾殛宇撇嘴推开他。
“我知道你每天都想谢我。”炎君没脸没皮。
“是拆卸的‘卸’么?”顾殛宇回。
炎君邪邪地一勾嘴角,摊开双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那你快动手啊,我等不及了!”
“……”阎冠宇你可以的!……
顾殛宇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跑了半个月,秦临和川君倒是没什么,顾殛宇和小虫却是吃不消了,打算在景德镇好好休整几天,便不急着再上路。
顾殛宇刚好趁此机会看看瓷器,想到那天碰见的说要烧“祭红”的老人,顾大少不由好奇心爆发,转了个弯,绕过大半个镇子到了老人烧制的窑上。
老人有几个徒弟,那天晚上也跟顾殛宇打过几个照面,但都对老人烧出“祭红”不抱任何希望,平时主要是烧制一些好卖的青花瓷器,以此为生。
顾殛宇到的时候,院子的门正半掩着,千年窑火呼呼烧得正旺,院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即算是上街摆摊也不会出动所有人吧?虽然窑火自有一套维持燃烧的办法,不用担心它会因为无人看管而轻易熄灭,但窑里多半是烧着瓷器的吧?没有人在一边控制温度掌握火候,是很容易烧制失败的。
顾殛宇听到放置烧出的瓷器的篷房里有声音,猜想陶公是在篷房里,便打算进去看看。
刚要推门,就见陶公带着很厚的粗布手套穿着一件灰蓝的粗布衣从里间出来了,神情肃穆,仿佛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顾殛宇登时就明白了——祭红要出炉了。
他忙退后让开路,老人喝到:“咄!傻站在这干什么!快去打水!”
顾殛宇被老人这严肃的神情煞到,半句话没说就屁颠屁颠跑到井边打水。余光可以瞟见老人打开了炉门,满是皱纹的脸被火光映得红光满面。他拿着工具往里一勾,拖着瓷器的垫板便被勾了出来,顾殛宇只有奋力摇着手上的井轱辘。
顾殛宇端着水盆跑到窑炉边的时候,就见陶公正对着刚出窑的瓷器发呆——红如朱砂的碗身上有一抹烟霞般的青绿色,如若春花秋云般优美自然,顾殛宇觉得即算不是纯正的单色釉,也是很好看的窑变。
陶公低喃了一句。
“什么?”顾殛宇没听清。
“这不是祭红。”老人又重复了一遍。
祭红的颜色鲜而不艳,给人一种静穆凝重之感,这样瑰丽的色泽一看就知道不是。单色釉的单纯、清澈之美,是中国文化纯美境界的一种表达,这样的成果,对于顾殛宇来说是意外惊喜,对于陶公来说,就是失败。
顾殛宇能够理解老人的心有不甘。
他想安慰一两句:“其实这也很好看了!”
老人只是喃喃低语:“……这不是祭红。”便转过身,自顾自走回房间里。
顾殛宇被丢在身后,一方面觉得老人心情不好,不应该去打扰,一方面又考虑是不是应该安慰安慰,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权衡再三,顾大少还是决定先回客栈去,要是又折腾到深夜不归,再让川君空守一夜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去死一死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顾殛宇问炎君:“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炎君道:“我看你一个人满乐在其中的,不忍心打扰。”
顾殛宇在心里想,你最近变得好老实……
炎君贼笑:“原来你喜欢我坏坏的?”
顾殛宇飞快地道:“我收回刚才的评价。”
炎君又笑嘻嘻地接了一句:“你要知道,我是因为你。”
“……”顾殛宇分不清这一句是调侃还是认真的,不过他脑海中某片不太清晰的记忆却是确实的传达着“龙神霸主”的信息——龙神不该是这么油腔滑调的样子,反倒是那晚惩戒白狼的阎君冠宇,才符合记忆中的形象。
龙神是强大的,嚣张,暴戾,桀骜,霸道,反正不会是能够顶嘴的存在。
但另一方面,顾殛宇却坚信炎君不会跟自己真生气,哪怕自己拿话刺他,龙神从不拿顾殛宇的人身安全作威胁,即算是亮出了抓牙,也是笑说要来撕开顾殛宇衣服的。
但顾殛宇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