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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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到头来影响了自个儿家声。
郑济安再瞧这小瘦马,虽头低得下下,身子尚薄,一颦一展,却分外动人,也看得出是个好胚子。
罢罢罢,郑济安叫成纪氏过去拉两人起身,又整肃衣袍,轻咳两声:“方才一场不过误会,你家这姑娘刚进家门,女婢服侍男客的规矩还不学熟,小题大做了,还差点儿叫校尉看了我家门笑话。”那祖宗调戏完了,在里头睡得热火朝天,自己还得在外院,一头热汗地给他收拾烂摊子外加顺面子,郑济安心头把那霍怀勋的祖宗十八代都要骂出蛆儿来。
田六姑一听郑老爷这话,大喜过望,眼泪变杂耍似的,没了,牵着欢娘的手,给郑济安鞠一大躬:“老爷说的是,刚刚也是我家姑哦,是欢娘姑娘不懂事儿,也是欢娘自幼没见过外男,姑娘家的,总是脸儿薄,闹了笑话,以后便由成大娘好生调、教了。”又朝成纪氏弯了一弯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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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这一闹,欢娘却是因祸得福,在郑家留住了。
去往官衙立过字据,已过了半日。纸契上言明的是为婢,并非纳妾的婚契,虽都是个卖,都是当下人,但具体职位一般在契书上,也会注明得清楚。
欢娘见成纪氏收妥一份,纳入袖内,心中奇怪,瘦马馆的姑娘个个按着妾室的模子驯养,比奴市中的婢子要精贵一些,主顾过来挑拣,多半是买来当妾,买回去当婢子丫头,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有些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又想有部分主顾,喜欢先买瘦马回家,用家规调养着,以后再收纳入房抬一级,如此更合心意,怕这郑家也是如此。
猜测归猜测,今后的路如何,还是得瞧老天,想多了也是急不来,欢娘收拾好心情,在青天衙门的门阶下,就要跟田六姑分道扬镳。
成纪氏见田六姑支支吾吾,好像还有些交代,也通融地松了欢娘小手儿。
两人走到衙门前方一颗参天桐树下,田六姑掏出帕子,抹了抹眼。
欢娘看到,这回,她可是真的哭了。
在眼皮子底下跑跑跳跳了好几年的丫头片子,又经自己费心教化,平日再怎么骂得口水直喷,临到分别,总归还是有些感叹。
欢娘看得也是喉咙管儿酸酸涩涩,眼睛一潮,只死死咬住唇,捏住衣角。
这是个喜日,按照瘦马出馆的不成文规矩,哭不得。
瘦马本就是个浮萍命,容贵户玩弄,就算前夕恩爱,说不准下一刻便被转手于人,再一沾水,越发是浪打浮萍,随水逐流。
这跟新娘出嫁截然相反,人家明媒正娶,越哭越旺,自己这侧门进的,就算是干得一身龟裂,也得吞住眼泪,去做妾做婢。
欢娘倒是不迷信这个,可田六姑忌讳。
这怕也是最后一遭跟六姑见面了,就最后顺她一回心意罢
打从自己满了十岁,六姑穷尽心思给自己找下家、抬价钱,有时还站在常春馆门口,扯住从上等厢出来,没挑出满意瘦马的贵人,大力引荐自己。看着也是好笑,可有什么法子呢?欢娘叹息。
少顷,田六姑压了愁绪,捉了姑娘的手,弯身叮嘱:
“欢娘啊,你这一去,就是郑家的人了,别事儿六姑没能耐教,只记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拿着一身骨气铮铮的,那是英雄好汉,不是咱们娘儿们,折腰要比硬骨难做。谁叫你生了这么个被人遗弃的命,谁叫当年那保婴堂的主事输了银钱,要补裆子,刚巧抱了你这命不好的来堵骷颅眼儿?若你爹娘不丢你,你再穷得没饭吃,总算也有骨肉相伴,若你在保婴堂长大,被没生育的好人家夫妻抱走,如今是个小闺秀也指不准儿。可这天下就偏偏没有如果!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诫你,是这命,就别肖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道道。仰人鼻息,便收起你这年纪的妄想,在郑家乖生做人,若得宠,最好可也不好,”
说到这儿,田六姑叹了口气,下意识拨弄了一番头发,露出额上一小截儿烫疤,隔了这么多年,仍是凹凸不平,肉芽丛生,又继续:“几位主子,不得厚此薄彼,都得伺候好。普天下夫妇一体,多少薄命的存了痴心,以为仗了男主子的宠,得意忘形,怠慢了主母,下场如何,不用六姑多说。”
田六姑的语气从没像今日这样和善,以前虽对自己也不坏,却总有一股泼辣劲头,欢娘听她话里藏话,也算是猜出个七八。
这六姑原先被大户人家赶出户,临走被主母鞭笞外加毁了容貌。
还有什么能叫一个女人对个身份低微的婢子,赶走自生自灭都不解其恨,非要弄伤她相貌?
想必这田六姑过往也算是风光过,但这风光代价太高,弄得流落风尘,面庞带疤,想嫁人也是难。
就连常春馆街尾那个横肉缀生,满脸匪气的杀猪丑屠户,还想要个脸孔完整,没缺失的媳妇儿哩。
听六姑感慨完,欢娘也颔首,答应不负所望。
常春馆这六七年,别的倒学得普普通通,偏偏就是养了一身软骨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谈不上八面玲珑,倒也是巴心巴肝儿地收起锋芒,乖顺柔俏。比起那些因为不甘做妾,受不住调|教轻贱而被打得惨绝人寰的瘦马,自己倒是少受了不少苦。
上一辈子,自己虽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文青,可正年轻着,也是个锐气十足的人啊,欢娘叹,不然也不会当头给男友一耳光,更不会落得个哭笑不得的横死街头。
可这偏远古代,纵是贵妇娇女,也得屏气过活,何况自己?
软骨头好啊。
软骨头,骨头难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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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郑家,欢娘被暂时安排在后边儿小院的下人厢房歇下,与郑济安的小姨娘妙姐儿的院子,只隔着一条廊子,拐个弯儿便到。
郑家的男仆跟其他大户人家一样,都是住在南边儿的倒座房,紧挨着正门,以防贼护宅。
婆子丫鬟们则在西院一排青瓦平房内,紧邻着灶房同后院,方便服侍几名主子。
与欢娘同住一屋的,恰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活泼丫头袅烟。
说了两句,欢娘才知,袅烟比自己长两岁,今年已是十五了,去年被嫂子卖进的郑家。
这丫头倒也没被别的,就是话多,胆儿滔天,一见这忠实听众来了郑家,今日便留下,高兴坏了。
欢娘被她捉着说了半会儿话,又听了些郑家大大小小的情况。
那袅烟也是听说了今日西院田六姑哭闹的那档子事,自然忍不住问:“那校尉爷,可真是欺辱你啦?”
欢娘摇头:“我是个下人,贵客哪儿能瞧得起我,同老爷说的一样,是我多心了,没见过世面,白担惊受怕了一场。”心头却啐骂哼斥,那登徒子,可别醉死。
袅烟拍胸脯儿:“幸亏不真,若他瞧得上你,找老爷将你要了去,你可算是走了霉运。”
欢娘一愣:“那位大人,名声不好么。”
袅烟又来了兴致:“该不是什么正派好人儿,自从他来了肇县啊,别看咱们老爷对着他当祖宗奉着,关上家门,每天晚上,都得把他骂得像孙子,骂的那可叫一个漂亮,都能赶上茶馆儿里说书的了,听得格外带劲儿你呆久了就晓得了。”
欢娘唔了一声,心想也不奇怪。又听袅烟说:“不过哇,今儿你可是听不到了,改明儿吧。”
欢娘奇怪:“怎么今天听不到?”
袅烟道:“那校尉酒还没醒,现在还睡在西院哩。县里衙门当差的李爷拍马屁,说什么醉酒者不宜搬动,免得散了汗禁了风,今儿就不回旅舍了,在郑家住一宿,又通知了那霍爷的副尉,老爷哪能说个不好。人在家里,咱老爷还怎么骂?怕今晚上得要憋一夜,别急,明儿一走,肯定得骂双份,听得更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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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小丫头侃来聊去,天色稍阴下来,欢娘才被成纪氏唤出去,说是老爷夫人饭前传自己,交代今后在郑家些许事务。
纯粹当丫头,哪儿又犯得着叫一对家主亲自叮咛,欢娘打着小九九,跟在成纪氏屁股后头,到了前厅;再等知道这郑家买来自己的意图,果然是惊住了当下,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个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少寡妾室
近年肇县来了个玄学道长。
这悟愧道长早年脱离道观,云游四野,修了一身好本领,尤擅五行命理,阴阳八卦,名声传出后,时常进出朱门高府,为达官贵人瞧看风水人相,阳邸阴宅,盛名一时无两。
晚年悟愧嫌京城浮躁,定居肇县,继续修造化。
有富贵信徒给他专辟一所,号“鹤翱观”,供他居住,成日香客不断,可他也就月头月尾,腾出几个名额,开放接待,平日深居简出,避不见人。
郑济安也是排队排得脖子长了,才同这名望道长,见了一面。
还能为了个什么?不就是自己那死不见尸的宝贝独生子!
悟愧道长摆卦端相,又将写着小公子生辰八字的黄纸,拿来掐指算计,末了道出结果,说这小公子无论是先天,亦或后福,非但命不该绝,还该是福大命长之辈,无奈出事之前,不慎误撞了煞星,才有此一劫。
这么一提,郑济安倒是想起一件事儿。
就在儿子离家考试前一日,肇县下了一场雨,刚读完书的儿子出来透气儿,在院落里,踩到地上有什么凸物,只当是风雨吹起来什么,心生好奇,喊来个打理园子的老长工,要来个锄头,垦翻了几下,竟挖出一坨肉状物体,足足一条成年人胳膊折起来那般粗细长短,鲜嫩淋淋的,跟人的脂肪一样差不多,看起来甚是可怖。
老家丁经验丰富,一瞧,当场变了脸,只当时阖家上下正忙着予小公子准备包裹,安排陪行书童与下人,也不好说。
事后待那小公子离家了,老家丁提起这事,郑济安才知小公子挖出来的那条肉,正是肉灵芝,俗称的,“太岁”。
欢娘知道,肉灵芝不过就是个长在泥土里的菌类植物罢了,在现代还挺贵呢,防癌抗氧化,保健品和护肤品里头添加一点儿,价格就得翻个翻儿,可古人却是避之不及,不知道从哪朝起,成了个灾星。
说是哪家哪户挖出,便得遭一场灾难,也就是民间老话“犯太岁”。
果然,郑济安一听,很有些担心,可时日久了,家宅平安,也并不当回事儿了。
后儿子夭亡的信儿传来,郑济安悲痛万分,连病数场,忙着递折子休官,也忘了这码事儿,如今被悟愧一提,才醒悟儿子果真是犯了太岁!又越发信任这道长的厉害功夫,事事都听他的。
按悟愧的说法,这郑家儿子遗骸不归故里,竖的是个空荡荡的衣冠冢,又尚不娶妻,连个未亡人都没,三道轮回里,生生世世都是个孤魂野鬼,不如寻个阳间的亲事,便能叫这郑家小公子有个依托,在阎王殿上,也能有底气是个男子汉。
儿子尚不成家便登了极乐,着实是郑济安的心头悔憾,总觉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