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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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婉转盘旋,时熄时燃,好象也在回避这阴沈的天。阿柯拼了命又吹又赶,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全身湿透,也不知是汗是雨,那火终于再度熊熊燃烧起来。他喜得几乎忘了寒冷,双手擎剑在火上烤。待那剑烤得一侧通红,才转身向车驾快步走去。
他刚一登上车,那少女一动,已然醒了过来,模糊中只见阿柯拿着柄红红的东西正迅速靠近,不觉一惊,再低头一看,自己胸前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只道阿柯对自己又做了什么,惊呼一声。但她伤重之下,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觉四周事物在眼前不住旋转,泪水夺旷而出,再也看不分明,哭道:“小贼,你你杀了我吧啊!”突感伤口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跟着是一阵火烫,直烫得她五脏六府都似烧起来一般。这一下痛楚非同小可,脑中嗡的一响,几乎要炸裂开来一般。
“啊呀!”
阿柯也一声惨叫,那少女的手指死死掐住他的手臂,长长的指甲直透肉中,怎么甩也甩不掉。阿柯也没时间来扯她的手,强忍痛楚,用剑沿着她锁骨下的伤口继续剜,要把那些烂掉的肉尽数除去。少女被这撕心裂肺的痛楚折磨得几欲昏死,好在也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咬得下唇一片血肉模糊,手亦越掐越紧,几乎要捏断阿柯的骨头,却拼命硬挺着胸,让阿柯一剑剑切下去。阿柯咬着牙关,勉强道:“丫头撑住啊”下手愈来愈快,切得好几处都露出白骨来。约莫一忽儿阿柯觉得已过了三百年终于做完,手一扬将剑甩得老远,一把抢过归元散的药瓶,管它多少,一股脑全洒在伤口处。
阿柯沈声道:“放手!我替你裹伤!”
少女不放,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浑圆,透过车内隐约的白烟,死死盯着阿柯那羞愤痛楚之情,若是寻常间见了,胆小一点的不定得吓死。
阿柯喝道:“放手!”用手拼命掰那只冰冷的小手。但那手似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一丝丝的血顺着阿柯的手臂流下。
阿柯吐一口气,右手颤抖着四下里乱摸,摸到一根那少女准备打他的木头,掂一掂,一棒敲在那少女头上。
不放!
再敲!
还是不放!
那少女泪如泉涌,全身抖得似筛子一般,却怎么也放不开手。
阿柯不知为何,眼泪也一下涌出眼眶。他颤声道:“放了啊丫头,别怕死不了的”牙关一咬,重重一棒下去,那少女眼睛一翻,终于晕厥过去。
阿柯慢慢拔出她僵直的手,自己整个左手臂已被捏得乌青,还有三个血洞。他强忍痛楚,拿出早准备好的干净布料小心地替她裹上,一面哽咽道:“好我们走,管他有没有人要杀我们呢到镇上找大夫去!”
雨越下越大,雾也越来越重了。数十丈之外就是一片苍茫,道路泥泞不堪,崎岖的山坡上到处是浑浊的水坑。
“冬天不该有这样的雨啊。”阿柯一摔马鞭,驾着车歪歪扭扭地向来时的路上走去,一边想:“他妈的老天爷真要让我死么?他以为就这么可以要我的小命么?哈哈哈哈”
“滚一边去吧!”
他抹一把泪,在风雨中昂然驾车而行。
※※※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一名军前书记官模样的人跨前一步,手持绛节,长声吟来。他的声音沙哑,低垂,却透着说不出的沧桑浑厚,在大殿内悠然回响。大殿内的人都是一凛,那一瞬仿若见到大漠苍苍,黄沙万丈。
那人对着北面重重帷幕深深一躬,转身下去了。大殿内随即寂然一片,但在这寂然之中,隐隐约约潜藏着一股躁动的空气,似乎人人都被那苍凉的一嗓子吼得有些坐立不安,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中间那块红毯铺就的场地。
“咚!”
“咚咚咚咚”忽如其来的一阵鼓点,敲得正凝神注目的人们心头一跳。这鼓较之寻常花鼓简单多了,变化极少,又无任何转折、跳跃之处,但自有一股激昂、粗旷之气铺天盖地而来。每一击下去,都带着一去不回的决心,生死等闲的豪迈;每一声响起,仿佛三尺青辉横空而出,映得血光万丈,又如狂沙千里,掩得累累骨骸。随着鼓声愈近,声势愈大,震得大殿内一时隆隆作响,竟似千万铁蹄正从众人头顶横过一般原来是营中军鼓到了。
“呵!”
又是一声简单干脆的呼喊。但这一次是数十人一起吼出,更比那一人独喊有力了许多。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十三位黑盔黑甲的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自两旁的回廊内齐步走出,手持长剑举在胸前,一般的高,一般的壮,一般的威武,一般的磅礴大气。李洛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是真正在塞外效过死命的军人。他心中暗赞了一声好!
“李洛,李洛!快给我讲讲,这些是什么人?”旁边的林芑云兴奋莫名,一把握住他的大手,道:“是不是真正的军人,恩?”
李洛看她一眼,见她平素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似乎透出光彩来,不禁一笑,道:“你倒是观察入微不错,这确是真正的军人。来,你看:这殿中如此多的达官宠臣,名流贵族,论穿着,无不极尽所能的奢侈华贵,论佩戴,珠光宝气璀璨绚烂,恐怕天下间莫此为胜。但这一群人上来,目不斜视,耳不旁听,行便行,立便立,唯命而行,若非在极苦之地历经生死的人,绝难做到。你再看:他们握剑的手青筋突起,却绝不是使蛮力握紧,而是力量张驰有度,随时可以动手,亦随时处在休整之中那是只有无数次握剑杀敌的人才能对剑有如此领悟。我敢拿脑袋跟你赌一票,绝对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军人。右武卫葛将军真是有心人,上次见到的时候还只是让人扮演军人,没想到他真的弄来这么些军人表演,当真出人意料,却又撼人至深。普通戏子,哪有这份荡气回肠的魄力?”
林芑云点头道:“果然如此,呵呵,真正冲锋陷阵的军人,气质果然比那些个什么城防啊巡视啊只知道欺压老百姓的兵们高太多了。”
李洛听惯了她出言讥讽,傻傻一笑,也不往心里去。他刚要伸手端茶,突然察觉到林芑云的小手仍握着自己,看得入神了,浑没有收回去的念头。他感到那柔弱的手心传来的温度,甚至微微颤动的血管,心中不知为何一阵急跳,甚至有些口干舌燥。他舔舔嘴唇,不敢移动分毫,就任她那么握着。
那十三名军人往台中一站,“呵”的一吼,一股立千军万马之前毫不动容的气势顿时扑面而来。只听那鼓声愈响,如奔雷,如速电,如狂风骤雨,震得这皇家大殿似乎都晃动起来,人人脸上都是肃然,听那鼓声阵阵,如直接敲在自己心头一般,不由得心跳加快。忽地重重两下鼓点,跟着一声炸雷般的锣声,刚才那老者在这叫人心荡神摇的当口大喝一声:“祀!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他说到这“方”字结尾时,鼓声锣声便与他的声音一道嘎然而止。这一切突然的来又突然的去,众人似都被这鼓声震得呆了,竟无一人发声,全场刹那间就由极震撼转为寂静,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响彻天地般的鼓声中,不少人抚胸自静时,忽地一声苍凉如歌般的声音凭空响起,凄厉而悠长,恰似一道轻烟般突入沈静如水的天幕,旁横旋绕,不住拔高,直没天际。所有人都是怵然而惊。李洛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便低声道:“是羌笛,西域之乐器。”
只听场中十三名黑甲军士同声唱道:“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更带着一些生疏,词亦是诗经周颂里的老句,说不上华丽堂皇。但凄婉动人的羌笛之声却如利刃般,将这一字字一句句生生刻在众人心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豪迈,那一幕幕金戈铁马、血泊黄沙,就这般简单而深刻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接着鼓声又起,十三名军人唱一声喏,迅速分开,就在场中舞起剑来。一时间剑光闪动,黑影飘忽,看得文官贵妇们眼花缭乱,就连内行武官们也暗自赞叹,知道这一招一式乃战场上拼杀所用,难得的是这十三名军人练得如此纯熟,一起舞剑,规则同一,如一人舞动般整齐。
这舞剑对李洛来说,可远不如那鼓声吸引人了。他耳边听着犀利的剑舞之声,一边放眼往那低垂的黄绢锦帘望去。他心中略有些奇怪也许大殿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奇怪,为何一向亲近臣子、素好与民同乐的皇帝,当此祭奠之日却一改常态,待在幕后一直未曾现身。他不经意的想起了一些在宫廷内传言已久的话:
“皇上病了病得很重”
“听说圣上猜忌某位大人”
“听说,祸患就在内城之内”
“牡鸡司晨啊”
想到这里,李洛眉毛一跳,眼光转动,望向左首不远处的二楼回廊。在一干如花似玉却又千篇一律的妃子之中,只有一位妃子自始至终昂然端坐,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既不言语,亦不欢笑,眼望前方,仿佛这天籁之乐与她无关。她的神情仿佛在显示她之所以坐在那里,只是因为要她坐在那里。而无论她坐到哪里,总是立刻受到最大的关注,善意的,和更多恶意的。也许就因为这样,她的风度与姿态时刻都保持着最佳放眼座中,无可匹敌。
武约莫非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李洛,李洛!你也去过西域吗?”
“恩?”李洛忽的一顿,回过神来。林芑云正看得眼睛发亮,使劲扯他的手,一面指着楼下某处道:“看那是哪国人啊?穿着那么怪的衣服。”
李洛往下看:“哦,那是西域薛延拓部人。他们新近战败,特来纳贡的。这些化外之人,不懂礼仪,亦无规矩,见了我大唐皇帝陛下居然还不自称儿臣国。后来与之接壤的都护府都督黍将军连夺他们二十多个城镇,这才慌了神,承认我大唐皇帝陛下为天可汗。嘿嘿,如今我大唐乃天朝圣世,威服四海,随便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让这些粗蛮之邦早日得享圣化”
正说着,只听军鼓声音又急促响起,那十三名军士迅速收了剑,仍平举在胸前,有条不紊的聚在一起,在鼓声与羌笛合奏声中徐徐后退,直入幕中不见。那激昂的鼓点与悠长的笛声相携拨高几个回合,骤然一顿。“!”的一声锣响,四下刹那间只剩下清越的铜锣声激荡纵横,绵延漫长,但终于也消失不见。
大殿内静得可怕,并不闻一丝人声,连轻轻的佩环扣响都没有人人都绷紧了身子,屏住呼吸,在沈静中略现忐忑的等着。
须臾,长春殿首领太监陆福儿自那黄绢幕后钻出,一扬嗓子,道:“圣上命:赏金百两,绢百匹!”
大殿内顿时彩声雷动,掌声四起这是今晚皇上赏得最多的一次,焉有不拼命鼓掌的理?
林芑云也道:“好!”抽手回去,跟着鼓掌。李洛感到手背上略略一寒,心中微叹一口气。接下来的节目不外是歌舞、戏文,他心中不知为何烦闷不已,便转了头,又往武约那边看去。他想起今日下午武约面见林芑云时的情形: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公然以姐妹相称,其欢跃之情,瞎子也看得出来。一张艳绝宫廷傲视天下的脸与一张清丽绝俗飘然出尘的脸凑在一起,满殿人都看得呆了。但只有他李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