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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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从琢磨的。就宴会来讲,无论开什么宴会,歌舞、诗词这些节目都是大雅之事,绝无可厚非。但这小丑剧,却是大大不同了——嬉笑打闹,非属正礼,无论题目内容如何,终究是取巧献媚。圣意安,则上上之吉,圣意不安,可就是最下乘之选了。”
李洛静静听着,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当今圣上是什么人?”
林芑云笑道:“李将军也非庸人呢。当今圣上么,小女子怎么敢胡乱评价?只知道他战功卓著,用兵如神,二十余岁便已威震四海。灭东突厥,平吐谷浑和党项,平定高昌,真正是一统海内。高宗在的时候,他不能封太子,最后封了个什么什么什么天哎,这些名称老是记不住。”歪着脖子想不出来。
李洛轻轻叹了口气,半响,低声道:“封无可封,所以册命为天策将军,恒古未有之衔。”
他回过头来,盯着林芑云的眼,问道:“林姑娘真是才思敏捷,人所不及,就这份将圣意与国事分开来想的心思,天下就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认为成算有几?”
林芑云答非所问的道:“我只知定国公又名哑公,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李洛道:“此乃圣上戏言所赐,盖因他老人家乃是响当当一名汉子,终日寡语,但言出必行,行而必果。据说当年率重骑兵远征西域时,三天之内,只说了三个‘走’字,急行数百里,追至阴山,将突厥灭亡。他老人家当着圣上说不了几句,除了汇报军情,则圣上不问,他便不说,更无一献谗之语。满朝文武中,也只有他能跟圣上默坐半日,还能让圣上欣悦无比,说出‘李靖既无言,则朕心甚安’的话。是以圣上赐他哑公之名。”
林芑云吐吐舌头,道:“果然,自古昏君悦行,明君察心。”
李洛怵然而惊,赫地站起身来,脸色煞白,象是突然领悟到什么关键,急不可耐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好一会才停下,嘴唇挪动半天,终于吐一口气,叹道:“好一句昏君悦行,明君察心!我竟糊涂到想不通这个道理,哎,真是一语中的!好!好!”
他略定一定,想起一事,又踌躇道:“恩只是众目睽睽,都见到了我献的这出‘百丑闹春’”不禁回头看一眼林芑云。
林芑云端起杯子,“咕隆咕隆”大大灌了一口,长长出口气,叹道:“啊,真是好茶。”双手顺势往前一送,那茶杯直摔出去,“咣啷”一声在李洛脚边摔得粉碎。饶是李洛见机快,立时收腿,但茶水四溅,长袍上仍给水溅湿一大块。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李洛一时愣在当场。铛铛吓了老大一跳,站起身来,吃惊的看着林芑云,却见她悠然自得,掏出丝巾慢慢擦拭嘴角。
李洛大怒,跨到楠木桌前,伸出右手,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桌上茶杯茶壶茶盘们一阵乱跳,开口大声喝道:“混帐!欺人太甚!简直是目中无人,持才放旷!来人,来人!秦管家!”一叠声的怒吼。
这一拍一吼,声势浩大,整个院子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李洛平日里一向温文有加,从未当众怒吼过,就算是要处罚下人,说起话来也是斯文得体,现下竟然毫无征兆就发如此大的火,丫鬟小厮们一个个心惊肉跳,立时就有人飞也似的跑去找秦管家,其余人慌忙低着头进来,收拾残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秦管家还未跑进院门,远远的就听到李洛愤怒的声音:“可恶!简直可恨!老爷我礼待于你,就敢如此放肆么?这青玉茶杯乃高宗所赐,先祖留传,能够见得一见,已经是你的福分了竟敢将它摔了,你吃了豹子胆?你是什么东西?恩?左右不过是个弄臣,就敢持才放旷,在老爷面前发脾气你是想死了!好!我今日就成全了你!秦管家呢?来了没有?怎么还不见人影?”
秦管家应声而入,低头行礼,说道:“小人在此侍侯,恭听老爷吩咐。”
他徐徐答来,声音沉稳冷静,李洛看他一眼,竟立时收声,转身找椅子坐下,低头不再言语。众下人心中都道:“还是秦管家稳重,亏得他来了”一面又偷偷打量林大小姐,却见她仍是笑容款款,不时夹一两件小吃,放到嘴里细嚼慢咽,好不洒脱,不禁又暗自替她担心。也有不少下人心道:“这林小姐也真托大,这个时候了,还如此不在意,真想要惹得老爷动手么?”赶紧收拾完毕,众人又匆匆退下了。
李洛待下人们全都退出去,将门带上后,长长吐了两口气,方抬起头来,但见脸上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甚至很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哪里似刚刚才雷霆震怒过的样子?他悠然的自桌上端起茶来,浅浅的尝了一口,半天方道:“有一件事,要你立即去做。”
秦管家毫无惊疑之色,只道:“请老爷吩咐。”
“那个戏班子领班的,叫什么?”
“回老爷,张之树。”
“恩,张之树。擅自摔坏了我祖上传下来的高宗所赐青玉杯,实在罪无可赦。念在现下圣上喜庆,大赦天下,就不追究了。但人已不可再留在洛阳,你马上派人送他们回乡去,十年之内都不准再跨进洛阳城门,否则定当严惩。要让他们明白,这是我特地开恩,知道了么?”
秦管家道:“是,小人这就派放心得下的人,将他们尽数谴走。”
“还有”李洛看一眼林芑云,续道:“念在是我让他们来洛阳献艺的,那领班犯事,总不能让大家都跟着受罪罢。这样,工钱还是照给按双份给,但不能宣扬,就算是给他们班的补偿。就是这样。此事你要拿捏稳了,出不得丝毫纰漏,我要你亲自安排,得给我办得妥妥当当。”
秦管家道:“是,小人知道该怎么做,必定办得妥当,保证洛阳城里没有一丝一毫谣言流传。”
李洛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你办好了,我自然有赏的。哦,对了,林姑娘刚才受了惊吓,也须压压惊。她喜欢喝茶,你回头到库房里将我那对紫金白玉杯送林姑娘屋里去。”
秦管家再应一声,低头刚走到门边,李洛又叫住他道:“还有一桩事,你记一下,回头叫人把我当初练功读书的南厢房整理一下,自今日起,我就在那里休息。”
待秦管家离去后,林芑云看着李洛笑道:“你可真是从善如流啊。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猜错了呢?若是圣意安,李将军岂非鸡飞蛋打?我自己反倒还有些担心,若真是那样,我可没脸再在这里混下去了。”
李洛哈哈大笑,说道:“你担什么心?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你放心,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你说得不错,这等闹剧,滑稽取巧,本来就是最下乘之选,只恨我自己昏了头,竟想出以此邀宠。当今圣上乃不世出之雄主,历无穷艰险,阅万千豪杰,才成此霸业,岂会在乎这等献谄邀宠这举?哎,我真是有些昏头了,险些误了大事。”说着站起来,整顿衣观,对着林芑云深深一躬,口中道:“李洛受教了。”
他这般礼数,林芑云脸上一红,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哎呀,羞也羞死了,快起来!我这算什么教你啊,还是你自己明白的。”
李洛正色道:“非也。若不是姑娘指正,我李洛真要犯大错了。其实这献戏还只是小事,我要谢姑娘的,却是另一件。”
林芑云奇道:“什么事?”
李洛并不回答,直起身,缓步走到门边,望向门外那棵年已过百的老槐树。此时已是深冬季节,槐数叶早已凋零,只剩一根根光秃而老迈的树干,奇异的扭曲着,无力地向上愁云密布的天空。那厚厚的云层广漠无垠,就这样将三千花花世界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良久,李洛始长叹一声,道:“今日姑娘这番话,对我真如醍醐灌顶。就算再聪明的心计,只是取巧献媚邀宠,真正的英主,又怎会看得起?反过来讲,将一腔热血,玲珑心思全放在这上面,又怎会成就大事?定国公那样的人才真是英雄,我李洛鼠目寸光,真是愧对先人”——
第十七章缠斗
沙老大喉头“咕”的一响,沈声道:“什么?”
段夫人瞧一眼段念,正见他柔情的看着自己,妩媚一笑。阿柯心中突的生起一个古怪念头,仿佛眼前所见的不是什么段夫人段念,倒是一朵妩媚动人的莲花,依在一块黑漆漆的巨石上。那莲花色泽乳白,分外娇艳动人,而那巨石则黑得无一丝反光,又硬又重的立在那里,世上似已无任何东西可使它移动分毫只见她旁若无人的牵着段念的手,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再不肯向周围事物看上一眼,轻轻道:“在我心中,段郎便是世间一切,在段郎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这一生,只是从遇见段郎才开始的。我只为段郎而活,为段郎而死,为段郎而美丽,为段郎而生趣。段郎也只为我而活,而死,而温柔,而勇猛,而至忘却天下。无尽富贵,无边权势,于我何佳焉?世俗人情,常伦道理,又于我何干?世间若没有段郎,我存于世间,又有何意义?世间若没有我,段郎又可为何事而活?我夫妻二人心灵相通,早已彼此立下誓言,无论生或是死,天堂或是地狱,永远共进退,同甘苦。”她伸出右手,段念向前一倾,让她慢慢抚摩自己的头“任何人要我先死,又或段郎先死,对活着的人而言,却将承受比死者还痛苦的折磨,你们有谁能知?有谁能体会?哎世人都惧生之所苦,死之所痛,我与段郎,却只怕不能同生,不能同死,天上地下,孤单一人,那才是最残酷之事。”
沙老大喉头再“咕”的一响,却说不出话来。阿柯用力拨开身前的人挤到前面,颤声道:“那那么,是你为了他不孤独,才让他与你共赴黄泉?”
段夫人向阿柯望来,嫣然一笑,却不开口。一直未发一言的段念突然道:“正是!小兄弟,你见识得真快。我夫人为了我,却负天下骂名,我与她共死,竟为世人所耻,这世间沦落至此,生还有何可恋?小兄弟,我见你手上有剑,可否劳你大驾,上前来赐我与夫人一死?大恩大德,段某来世必报!”
这是他第一次出声说话,声如金玉,铿锵有力。阿柯想不到他们二人挣扎到此,竟是为了同生共死,执作之心刚强如斯。段念见他痴痴呆呆地望着自己,向他一笑,招手道:“来,来。”声音如有魔力,阿柯身不由己,再向前几步,已深入场中。那十名黑衣人与沙老大兀自发呆,也无人拦他。周围数十人全都如钉子般立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仿佛自己浊气一出,就要破坏这无与伦比诡异的场面。
段念一挣,想要抬起头来,突然间胸口剧震,一股内息终于突破最后的脉络,逆行到心口。他伤痛之下,只觉眼前一黑,手脚发软,怔得一怔,便向前扑倒,“哇”的吐出大口鲜血,再爬不起来。段夫人扑到他身上,使劲将他翻过来,见他面色惨白,口中血涌如泉,嘴唇哆嗦,却已说不出一个字,只强露笑容,艰难的向她点点头。
段夫人秀目一眨,眼圈通红,但她咬紧牙关,绝不发出悲声,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吃力的抱着段念,撑起身子,头一昂,露出修长白洁的脖子,同时左手扶着段念的头,也让他昂着头,露出脖子,向阿柯一笑,道:“多谢小兄弟成全。”
说到后面,已然力竭气尽,口中渗出一丝血迹。她笑着向阿柯点点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