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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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阿柯一下坐起来,洋洋得意地道:“怎样?弄得好不好?以前跟你学的方法,我还记得呢。”
热气蒸腾,一时间看不清林芑云的面容。只听她低低地道:“好。你可要对得起”后面的声音愈低,阿柯听不清楚,问道:“什么?”
林芑云一抬头,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笑道:“没什么。来,咱们吃饭去罢,铛铛妹妹可还等著呢。”扶著桌子站起身来。阿柯上前一步,伸手托著她手臂。林芑云待要拒绝,可偏偏觉得阿柯这动作自然流畅到无可挑剔的地步,愣了一下,那“不必”两个字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身不由己任他搀著向门外走去。
阿柯亦觉得林芑云的手冷得出奇,但他只道是身虚体弱,并不在意。
晚饭之后,林芑云牵了尹萱,早早的进里院歇息去了。阿柯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古玩不懂,看字画不明,那书桌上厚厚的一叠泛黄的古本更是不敢亵渎。好容易找到一柄翠玉薄扇可以把玩把玩,谁知道果然是“脆玉”,只摸了几下,一开,“咯”的一声轻响。阿柯脑门暴出一层冷汗,强做镇定地放回原处,摆得好似从未动过的样子。这一来再不敢乱动事物。
他再呆坐一会儿,实在坐不住,起身开了门,信步走到院子里。这是个四进的别院,年岁已久,院中老大一棵槐树,树冠遮住大半个庭院。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只有廊下挂著的气死风灯间或的晃荡一下,整个院子里的影子便跟著移动。那吹得灯动影移的夜风也吹过阿柯的脸,清冽的冷,带著些许草木香味,让他确信自己并非在梦里,也不是在一幅古朴诡秘的画卷中。
他一边仰头,看著在云后浮沉不定的玄月,一边穿过一道道回廊拱门,四处走著玩儿。偶尔遇见下人或是守卫,对他恭敬有加,他的胆子更壮。不知不觉走进一处更大更幽深的宅院。这院子里的树更大更密,还有不少假山巨石,廊亭过道,看样子好象是后花园。院子的回廊上挂著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晃晃悠悠,倒衬得那些假山古树更显阴森。天地间弥漫著初春欲至前最后一丝苍白的寒意,阿柯不禁缩了缩脖子,想:“这个地方有些阴冷,还是不要多待的好。”便欲转身回去。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传来。
阿柯乍一听到,以为是鬼魅出没,吓得背脊一股凉气直透天庭,禁不住连著几个寒颤。他一下俯下身子,想要乘冤魂发现自己前悄悄溜出去,才摸出几步远,又是一声抽泣传来。这回阿柯听清楚了,像是女声。
“莫不然是女鬼?”阿柯想。对于女人,不管她是人是鬼,阿柯虽然敬而远之,却也不甚害怕,还有些好奇。他弓起身,借著树木掩藏,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摸去。
那抽泣声断断续续,在这静寂的夜里,随著夜风飘飘荡荡,让人一时辩不清方向。阿柯摸索了一会,钻过几个假山的矮洞,终于确定那人藏身在一处没有灯火的回廊中。他绕过一处假山,手足并用地往前爬。正爬著,忽然眼前什么东西一闪,阿柯吓一大跳,接著方发现原来是一条小溪横在面前,月亮正巧出来,照得溪流一片流光飞舞。他暗叫侥幸,若不是月亮帮忙,只怕就要爬进水里去了。他就伏在溪边,隐约见到那回廊中的一系白裙,抽泣声就是自那发出的。他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知道该去看看,还是趁早溜走为妙。
看了一刻有余,阿柯手脚酸麻,正在举棋不定时,忽听那人呸了一声,恨恨地道:“死阿柯!”
阿柯如遭雷击,本能地脱口答道:“在!”猛一抬头,“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头顶的岩石上,劲大力沉,撞得脑壳几乎破裂,连叫都叫不出声来,眼前望出去一片金星,天旋地转中,直挺挺向前扑倒,“咕咚”一声响,翻到溪流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
林芑云爱静,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叫李洛陪什么州大人府大人的径去外厅,自己与铛铛、阿柯、尹萱,以及不愿露面的欧阳不平三人在内厅用餐。她先拉了铛挡坐在自己左面,又笑盈盈地拉了欧阳先生坐右面,说是谢他今日相助。一抬头,却见阿柯大咧咧地坐在自己对面,这下除非她闭著眼睛吃饭,否则怎么都不能避开阿柯的瞪视了。尹萱仍是寸步不离阿柯,陪他坐了。
阿柯想要找林芑云说话,没说两句,便给她三言两语扯到其他人身上,一会儿拉著铛铛低语,一会儿又与欧阳不平、单信等谈论行走在舞凤楼上那两根铁索上时是如何惊险,今日会的江湖豪杰中,梅雨村又如何气度,司马南风又是如何老成,慕容荃别看是一教之主,见识只怕还不及苦真和尚她此刻的身份是皇帝的臣僚,但皇帝老子对她用的都是“请”字,这三位如何敢托大?只得打点精神,有问必答,言语必慎。欧阳不平在十八铁卫中武功只算得中上,但脑子最好,江湖履历也最为深厚,一向是这十八人中的智囊,见林丫头兴致高涨,搜肠刮肚的找些江湖奇闻来说,听得林芑云不时拍掌叫好,铛铛与尹萱两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有阿柯撑著腮帮,独自吃饭。满桌的山珍海味,若是平日里见到了,那是杀头也要吃上一口才甘心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口口如同嚼蜡。
不一会儿,林芑云推说吃好了,便一手扶著铛铛,一手牵著尹萱,与铁卫三人告了乏,飞快的横了阿柯一眼,也不说话,自去尹萱房间为她疗伤。她开了几张方子,叫人连夜抓药。尹萱身子本虚,加上今日受惊不小,已是累得眼也睁不开。林芑云再关照她几句,自己回房。
她想先到铛铛房中坐坐,却发现铛铛不在屋里。林芑云记起她晚饭时说过,今日未看见那场好戏,大是后悔,定要找李洛赔回来,此刻大概去闹著李洛带她出去玩了罢。这个小丫头,每到了一处地方,就缠著李洛带她出去瞎逛。哎,又剩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半天,无聊;想喝茶,尝了一口,却是凉的;想要翻书看看,走到书桌前,见厚厚一叠书,无非是些《诗》《经》《礼》之类,并几本乐府诗集。她随手翻了翻,眼角却窥见铛铛的一张浅黄菊色丝巾搭在书桌旁。
“阿柯大哥回来就好了。嗯,你说他待会会对你说什么?哈哈”
晚饭前,铛铛扬著这张丝巾,笑嘻嘻的跳著,对林芑云说。
说什么?林芑云想,说了什么呢?照理,应该已经说了什么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一句也记不住了?
她想,努力的想,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著想,坐著想,站著想,走来走去的想——哪怕是记得一些枝章末节也好!可是偏偏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下午与阿柯的一席话,好象凭空自脑中飞走了一般。越想她心中烦闷越深,越想也越害怕——难道自己中魔了?
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推门而出,几步跨到院中。吸了两口冷清的空气,觉得精神一振,咬牙想:“管他说什么呢,不去想那笨蛋了!”左右无事,也不想再回屋中,便信步在院中乱逛。逛著逛著,见一扇拱门虚掩著,石墙上爬满各种植物的根茎,显得年岁久远。她隐约闻到初开的丁香的味道自院中飘出。这香味如看不见的手,轻轻撩拨起林芑云心中尘封的些许回忆,她小心地推开门,走进院中。
进来才发现,里面是个老大的后花圆,昏暗的灯光,长而幽静的回廊,四周寂然无声,连只虫子的鸣声都没有。各中草木花卉娇羞地隐藏于夜色中,大块的假山石突出在黑暗里,看上去比白天时更大,也更单薄。林芑云顺著曲曲折折的回廊漫无目的地走著,间或追逐一下那若有若无的丁香芬芳。走了好一阵,咦,只觉眼前这景物好熟,愣了半响,方明白是围著院子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地了。
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如此的兜圈,无论走得多远,终会回到起点?
林芑云觉得脚说不出的酸软,便坐下;手说不出的酸软,无力的垂在一边;身子说不出的酸软,她便依著柱子。
可是,连心也跟她较上了劲又酸,又软,又乏,却又憋气得紧,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虚弱无力地跳著。林芑云烦躁得恨不能将心掏出,偏生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便茫然地看天上忽隐忽显的月亮,看著看著,眼泪就下来了。
为什么自己不能象其他小孩一样,有父亲宽广结实的胸膛可以依靠?
为什么自己不能象其他小孩一样,有母亲慈爱的眼睛,可以一述心事?
为什么自己不能象其他少女一样,可以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嫁人,生子,儿孙满堂
为什么自己就注定要陷入这些让人头晕目旋的旋涡之中,身不由己的见到一张张假的脸,虚伪的心,装的容,变幻的笑?
为什么各种生死、离别、忍辱、偷生、逃忘、挣扎、苦难、虚假、强颜都要自己独自忍受?
为什么自己只想置身世外,但是强权、虚荣、黑幕、陷阱、争夺、阴谋统统不请自来,非要扯上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时候,阿柯不在自己身边
一想到“阿柯”这两个字,林芑云倒抽了两口冷气。她掩著隐隐作痛的胸口,想:混蛋的阿柯,凭什么让我如此牵挂你?
你醒醒吧傻丫头,阿柯可从未瞧得起你!
林芑云这么想著,转眼间怒火战胜伤感,不禁坐直了身,想:以后都不要再理那个混蛋!此间事一了,有那么远走那么远,再也不见他了!
于是她深吸几口气,清清喉咙,卯足了劲,狠狠呸出一声,道:“死阿柯!”
突然间,黑暗中有个人仓皇地答了声“在!”,接著是脑袋撞在石头上的闷响,月光朦胧,有个东倒西歪的身子在不远处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栽进溪流,溅起冲天的水花。
那一声叫喊出来时,林芑云心咯瘩一下,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待得见到那人跌落水中,她才突然回想过来:哎呀,是阿柯!这笨蛋掉水里了!
林芑云提起裙子,奋力跨过栏杆,向溪边奔去,一边叫道:“阿柯!阿柯!是你么?”
水中波浪翻腾,有个家伙挣扎著向岸边扑来。林芑云正要上前拉他,突然脚地一滑,摔在草地上。那处是一斜坡,她险些顺著坡滚下去。水中的家伙立刻叫道:“别别过来!”
林芑云紧紧抓住草根,叫道:“阿柯,阿柯!你怎么样?”
阿柯惨叫道:“我、我的头我的头裂开了!”
林芑云哭出声来,叫道:“别胡说,头裂开人就死了!你别吓我,快过来啊!”
阿柯再扑腾两下,幸亏水不深,已扑到岸边。他抓住岸边的树枝,挣扎著爬上岸,大口喘气,叫道:“林芑云!”
“干嘛?”林芑云俯在地上,向他爬过来。借著月光,她见到阿柯浑身湿透,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一对眸子精光四射。
“你你帮我摸摸,脑袋裂开没有?”
林芑云道:“别乱说!”但终于爬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阿柯“哎哟”一声惨叫,林芑云只觉摸到老大一个包,她抽回手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颤声道:“没血,没、没裂开,阿柯。”
阿柯长出了一口气,释然道:“那那就好。”
林芑云偷偷抹一把眼泪,忍不住好笑,道:“你那么怕死干什么?瞧你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