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刚智慧碰撞蒲松龄:无聊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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媪,昼为汝炊,夜为汝温足耳。何处长班,伺汝穷骨?”子女皆笑。王醉亦稍解,忽如梦醒,始知前此之妄。然犹记长班帽落;寻至门后,得一缨帽如盏大,共疑之。自笑曰:“昔人为鬼揶揄,吾今为狐奚落矣。”
异史氏曰:“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怳,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抱矣。如此情况,当局者痛哭欲死;而自旁观者视之,其可笑孰甚焉。王子安方寸之中,顷刻万绪,想鬼狐窃笑已久,故乘其醉而玩弄之。床头人醒,宁不哑然失笑哉?顾得志之况味,不过须臾;词林诸公,不过经两三须臾耳。子安一朝而尽尝之,则狐之恩与荐师等。”
一员官
Tags: 领导,强大,狂
济南府的同知姓吴,刚正不阿。当时有一个官场陋习:凡是贪官因为太过分了,导致巨大亏空,只要有上面的官员庇护,就把因为贪污而亏空的公款转嫁到其他官员名下,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人帮着背黑锅,分摊偿还。大家是敢怒不敢言,打碎了门牙往肚里咽,反正没人出来反抗。有一天这项分摊摊到吴公头上了,老吴就是一句话:没钱!领导看到这么一个不识相的,大怒,破口大骂,老吴同样大骂出口予以还击,还头头是道:“别看我官儿不大,也是朝廷任命的。所以你可以向上面反映我、处分我,但是不能对我进行谩骂、侮辱和人身攻击!有本事你弄死我,凭什么无缘无故地让我替那个孙子还账?!”领导一看这老哥实在太牛×了,得了,就这么着吧,逼急了不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呢。有了这样的深刻思考,领导立刻换了一副颜面,反而和颜悦色起来,一个劲儿地劝,安慰,“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个忙你是能帮还是不能帮,能帮当然好,不能帮就不帮,你怎么还急了呢,我又没说什么?”总之,老吴的强大气场把领导给*回去了。
临省有个姓穆的,经常性地被狐狸附体,然后就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次来济南旅游,大家一块儿吃饭,饭桌上就有人问小穆:“听说你神神叨叨地啥都知道,那你能说说在我们这儿一共有多少官员吗?”小穆不假思索:“一个。”引来嘲笑无数。小穆又说了:“虽然在数量上,你们这儿有七十二个官僚,但能够被称为官员的,只有老吴一人。”
这篇文章貌似《狂生》(见本书后文),但其中最大的差别,老吴是讲理的强大,这跟混不吝大有不同。
现在,像老吴的长官、那样的领导越来越多,相反,像老吴那样讲理的强大越来越少了。
不是没想过跟领导讲理,而是被太多讲理后的连锁反应吓到了:领导不喜欢了怎么办,以后不给机会了怎么办,处处给小鞋穿怎么办。随后我们选择了沉默,把强大权交到了领导手中。于是,领导就愈发强大起来。
见过一女的,领导,不知道因为年龄大了还是脑子根本就没清楚过,昨天交代下来的事情只要是今天被她的领导骂,就会立刻全面否认自己布置过。同理,一件原本应该做的事情被她的上级问起,虽然从未交代给手下,但是她会言之凿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地描述在哪里、何时、什么表情地向你布置过任务,但你很令人失望地没有完成。总之,她很强大。
还是一女的,小领导,但凡出现问题,一定会立刻强大:横眉倒竖、劈头盖脸地给手下一顿呵斥,也不管毛病到底出在哪里,反正强大的气场足以掩盖内心的虚弱。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几乎每一个这样的领导,都是因为虚弱而强大——虚弱是内核、强大是外表;而且成反比关系,内核越虚弱,外表越强大。
如果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强大权完全可以被我们从领导手中抢夺过来。当他怒目虎视之时,也是小兔乱蹦之时,要看我们是否能当场识破。当然,领导是要面子的,所以大可不必马上揭穿,伤了脸面后果会很严重。我们需要做的是坚决把不属于自己的错误和屎盆子摘掉,把自己不该受的指责如数奉还,情绪平静,但态度强大。
别担心,领导不会给你穿小鞋,他们还指望着咱们给干活呢。当然了,如果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没什么自信,就是靠拍马屁活着,那么抱歉,领导多强大,你也得忍了。
Quote 原文 :
济南同知吴公,刚正不阿。时有陋规,凡贪墨者亏空犯赃罪,上官辄庇之,以赃分摊属僚,无敢梗者。以命公,不受;强之不得,怒加叱骂。公亦恶声还报之,曰:“某官虽微,亦受君命。可以参处,不可以骂詈也!要死便死,不能损朝廷之禄,代人上枉法赃耳!”上官乃改颜温慰之。人皆言斯世不可以行直道;人自无直道耳,何反咎斯世之不可行哉!会高苑有穆情怀者,狐附之,辄慷慨与人谈论,音响在坐上,但不见其人。适至郡,宾客谈次,或诘之曰:“仙固无不知,请问郡中官共几员?”应声答曰:“一员。”共笑之。复诘其故,曰:“通郡官僚虽七十有二,其实可称为官者,吴同知一人而已。”
是时泰安知州张公,人以其木强,号之“橛子”。凡贵官大僚登岱者,夫马兜舆之类,需索烦多,州民苦于供亿。公一切罢之。或索羊豕,公曰:“我即一羊也,一豕也,请杀之以犒驺从。”大僚亦无奈之。公自远宦,别妻子者十二年。初莅泰安,夫人及公子自都中来省之,相见甚欢。逾六七日,夫人从容曰:“君尘甑犹昔,何老悖不念子孙耶?”公怒,大骂,呼杖,逼夫人伏受。公子覆母号泣,求代。公横施挞楚,乃已。夫人即偕公子命驾归,矢曰:“渠即死于是,吾亦不复来矣!”逾年,公卒。此不可谓非今之强项令也。然以久离之琴瑟,何至以一言而躁怒至此,岂人情哉!而威福能行床笫,事更奇于鬼神矣。
镜听
Tags: 不怕鬼,可爱,豪情顿生
这是《聊斋》里最豪情顿生的一篇。
有一对郑氏兄弟,都是读书人。老大在学校一贯成绩好,父母相当钟爱,并且爱屋及乌地对老大媳妇也特别好;老二成绩差,爸妈不太待见,由此及彼地对老二媳妇也不行。同在一个屋檐下,悬殊很大,大家相处心里都不痛快。老二媳妇经常跟老二说:“你就不能给我争点气?!”很愤怒,很无奈,最后干脆不同床了,以此作为一个女人能给出的最严厉的惩罚。老二很受刺激,开始勤奋,成绩稍微好了一点;爸妈呢,也稍微把他放在眼里一些,但是还是不如老大。
老二媳妇心急啊!有一年要大考了,除夕之夜她偷偷地“以镜听卜”(于除夕之夜拿个镜子向灶王爷祷告,然后揣在怀里、捂在胸前出门,偷偷地听最早遇到的陌生人不经意间说的话,借此问凶吉)。正好赶上两个女孩刚起床,互相打打闹闹,一个推着另一个说:“你也出去凉快凉快。”啥意思?不懂,也就这么着了。
转眼高考了,考完以后哥儿俩回家继续种地。正是暑天,两个媳妇在厨房给下地的做饭,酷热难耐。突然报喜的人来了,说老大考上了!婆婆进了厨房对大媳妇说:“老大考上了,你凉快凉快去吧。”老二媳妇肝肠寸断,边做饭边哭。没几分钟,又来一报喜的,说老二也考上了。二媳妇把擀面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大声宣告:“我也凉快凉快去!!!”这是情不自禁的宣言、是发自肺腑的宣言、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宣言!突然间,想到自己除夕的镜听,恍然大悟,潸然泪下。
蒲公评论:“投杖而起,真千古之快事也。”
这会儿在这写着,我都激动地双手颤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谁不压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无时无刻地把不同的弹药发射到大家身上,谁都躲不掉。每一个在生活中不顺意的人都会感叹,你看人家谁谁谁,多滋润,多幸福,上天真是不公,等等;那是因为他打落门牙肚里咽的本领更胜一筹罢了。上天的公平在于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绝不会让哪个处处强过他人,此消彼长,这是公理,不需要证明。所以我从来不奢望中彩票,接下来的挫败我觉得自己无力承担。
所以,“投杖而起”的机会一旦到来,切记切记,过时不候,稍纵即逝,拼了老命也得抓住,什么矜持涵养统统抛到脑后,自己先爽了再说。细细回味当然是一种品格,但是压力压得都快爆了,还品什么品?!
很多人最怕被说成小人得志,于是天天夹着尾巴做人,腿都绷酸了;其实放开待会儿,问题不大。
看不得有人动不动就把“忍”挂在嘴边,出来工作的,又不是出来找气受的。老是忍下去,得了癌症再跟老板说,你连工伤都换不来一个的。
严格要求自己是没错的,永远严格是会疯的,该投杖的时候就投吧,实验一回,愉悦身心呢。
Quote 原文 :
益都郑氏兄弟,皆文学士。大郑早知名,父母尝过爱之,又因子并及其妇;二郑落拓,不甚为父母所欢,遂恶次妇,至不齿礼:冷暖相形,颇存芥蒂。次妇每谓二郑:“等男子耳,何遂不能为妻子争气?”遂摈弗与同宿。于是二郑感愤,勤心锐思,亦遂知名。父母稍稍优顾之,然终杀于兄。次妇望夫綦切,是岁大比,窃于除夜以镜听卜。有二人初起,相推为戏,云:“汝也凉凉去!”妇归,凶吉不可解,亦置之。闱后,兄弟皆归。时暑气犹盛,两妇在厨下炊饭饷耕,其热正苦。忽有报骑登门,报大郑捷,母入厨唤大妇曰:“大男中式矣!汝可凉凉去。”次妇忿恻,泣且炊。俄又有报二郑捷者。次妇力掷饼杖而起,曰:“侬也凉凉去!”此时中情所激,不觉出之于口;既而思之,始知镜听之验也。
异史氏曰:“贫穷则父母不子,有以也哉!庭帏之中,固非愤激之地;然二郑妇激发男儿,亦与怨望无赖者殊不同科。投杖而起,真千古之快事也!”
耿十八(1)
Tags: 妻子,实话,失宠
这是《聊斋》故事里最能体现朴素心机的一篇。
一个叫耿十八的,病危,自己也知道没啥希望了。临终的时候跟媳妇说:“永别就是早晚的事了,我死了以后,改不改嫁完全由你自己作主,但是我希望你能趁这会儿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媳妇默默地一言不发。耿十八很坚决,反复问,还说:“你要是决定了不改嫁当然好,但是改嫁也是人之常情,你就明说,这有什么为难的,有啥不好意思的?马上就诀别了,你坚守我觉得宽慰,你要是改嫁我也就断绝念想了。”他媳妇凄惨地说:“在这个家吃都吃不饱,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