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珍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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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疾步而行,秋暝夜边答,边一百次后悔将其带来。“大哥大哥,你说燕哥哥是女的,是真的么?”“是。”第一百零一次后悔,秋暝夜叹道:“你已问过多次了。”“人家不敢相信嘛。” 燕哥哥居然是女的,天哪!这厢铃儿兀自惊叹不已,那厢秋暝夜却陷入自己的幽思。铭烟的笑,铭烟的悲,还有她的真心,真言一起袭上心头指责自己的狠心。那夜燕昔的话虽轻淡,对他而言却更胜雷鸣,震耳发聩。“暝夜,你看到了什么?不过是铭烟她夜半找我叙话罢了。可她多年的心意你不到吗?她多年的付出你看不到吗?你何不回堡转目四望,器皿摆设,花草树木哪样非她的心思?传信草鸮,避毒药蛊是否皆为她的心血?你可知,便是那晚她会来,亦为担忧秋枫堡安危的缘故?”
“十年前你肯以命护铃儿周全,多年来你能担下秋枫堡上下生计,如今一个对你情深至此的女子,暝夜,你却怯步了么?”手抚上胸口,那里放着自己送与她,她珍藏多年,最后扔于尘埃的钢石匕首,铭烟,你可愿再予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天愈加阴暗,分明申时方过却犹如深夜,一条电龙划空而过,雷鸣轰响,山亦似抖,两人各自醒过神来。“大哥,是不是快下雨了,应该不会很快吧?”吞吞口水,铃儿皱着小脸,抱着一丝丝希望问向秋暝夜。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阿!“所以刚才不一直让你快走?”摇摇头,秋暝夜一把抱起铃儿,提气踏空,疾速跃行。
突然,半山腰上似跌下团粉色之物,远远瞟到,就使他的心猛地一紧!什么都来不及思量便匆匆赶至,在离之一丈远的时候,秋暝夜颤抖着放下铃儿,几乎是呆愣着连脚都动不了。
直至铃儿上前蹲下,托起满身是血,气息奄奄之人,大吼道:“铭…铭烟姐姐!”他才如疯了一半,冲过去,拨开铃儿,紧紧搂着铭烟,感受着她的冰凉,将内息源源不断地输进她体内。
良久,铭烟终于张开了眼,涣散的眸努力聚集焦距,慢慢得认出了他,苍白的脸,沾血的唇,却勾起了一个笑容,凄美到了极致,“暝…暝夜你来了?我好高兴,一直…一直以来,都是我追着你,跟着你,你…你终于来找我了么?”“铭烟,别说了,休息一下,啊?”难以忍受她继续这样,喘气艰难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暝夜柔声道。“这…是你第一次用温柔的语气说话和…我…说话呢,可惜…却…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了……”
“不会的!”秋暝夜大叫,却透着比伤重者更深的绝望,“我…我带你去找燕昔,对…燕昔一定能治好你的!”“燕…昔?”铭烟的眸子忽然有了一丝光彩,不知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你快带…我去…去见她。”“好。”不疑有他,秋暝夜横抱起她用尽内力,纵身狂奔,铃儿还未从这状况中缓过来,只木木地跟与其后。* * * * * * * * * * * * * *她…她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什么呢?看着身旁被大雨淋湿的清丽秀绝之容,秦昕有些恍惚地想。
玩物么?曾以为是的,可…听到她的往事会有酸意,见不得她待自己平淡无谓,激怒了她却又感不适,一得知上次行刺的白衣人在这儿出没,晓其欲来此地,便马上去宫门那儿候着……如此,依旧认为她是玩物的话,未免有些太自欺欺人了。可若不是玩物又是什么呢?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承认?忧心于内,栖雁全未注意秦昕多次深沉地盯着自己。他说那些白衣人可能来了此地?那些人武功不低,尤其是为首那人…剑气逼人!况且,他们会来此,必有阴谋!铭烟你…万万不要有事……
栖雁虽明白天从来不随人愿,只是当红衣男子抱着被雨浸透的娇躯出现在她面前时,仍呆滞刹那。血化开染红了原本粉色的衣衫,那红半点不亚于男子,甚至更红更艳。“铭…烟?!”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可伸手欲把她脉搏,那手却偏偏不听使唤得不断颤动着。
突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秦昕轻道:“别忘了,你是神医燕昔。”热气拂耳吹散了些冷意,栖雁终镇定心魂,右手按住铭烟脉搏,凝神细断,但…真气已泻,原神将散,竟是救无可救!“燕…燕昔?”铭烟双眼微睁,躺在秋暝夜怀中,伸出手摸索摆动。栖雁连忙握上她的手,“铭烟我…我在这……”“你…你在就…好……”一口鲜血从嘴中溢出,再张口却是无音可发。秋暝夜望向栖雁,却见她只怔怔瞧着铭烟,脸上带着绝望的悲色。知其无救,悲痛欲绝,铁铮铮的硬汉竟落下一滴泪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铭烟似被这泪惊到,半阖的眼眸看向他,摇了摇头,又对以内息灌其穴位的栖雁近乎露出个了然的笑,如晓自己已然无救!拽着栖雁的手,食指轻动,在其掌心一遍一遍不知写些什么。
“兰?”栖雁悲问。她却含笑点头,最后望了眼铭夜,似要将他记得清楚些,再清楚些,终乏力无奈地缓缓闭上双目。“铭烟?”秋暝夜轻唤,“你睡了么?”栖雁动了动唇,未言一字。她知铭烟已气绝而亡,却又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梦,或许…或许梦醒了,铭烟又会像往昔一般与自己嬉闹。对,这…这一定只是个梦!栖雁一步一步往后退,猛地转身飞奔而去,她要离开这里,不见到这一幕,那噩梦就会快些醒来!* * * * * * * * * * * * * *曾经娘她自尽身亡,可自己只能在巨石后一动不动,只能亲眼看着她胸口染血,死在自己跟前。
曾经以为爹会护佑自己,却在转眼间被拱手送出,那时的无力悲哀犹在昨日。
所以,自己用尽心力,铭…烟…只知自己学什么都快,却不知有段时日自己几乎整夜不睡,看医书通宵达旦,修武学不知其倦,以为练好了武艺,习精了医术,便能护自己与身边人无恙,可……
可十五年后的今日,自己…自己却…还是一样无力!如当年一般毫无办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瞧着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怎样也抓不住,留不住……神医燕昔?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秦昕攀上山顶,见其立于崖边,月白银衫上沾着丝丝血红,覆海淹山之雨降下,天是湿的,地是湿的,她…整个人都是湿的……衣裙紧缚玲珑曲线,乌发似漂水墨绸竖直贴在身上,水滴滴从上渗落,可一切都浸淹于水,偏偏…偏偏那双眼却是干涸的,不盛半滴泪珠,清澈的…只余空茫……
缓缓走近,伸手抚上她的双肩,秦昕轻轻地将她从悬崖边带了回来,托起螓首,直直望进清眸里,“怎么?莫不是你想随她同去?”殷红的唇被贝齿紧紧咬住,渗出点点血丝,掌下的身躯亦在微微抖动着,可…可栖雁却似未曾听到他的话,丢了灵魂般无知无觉,眸中映不出这世上一木一草,亦…无他的存在……
曾有过的刺心之感再现,甚至愈重了几分,秦昕咻然怒气勃生,低头狠狠吻上红唇,尝到点点血腥味,却是愈发用力地吸吮,辗转反侧,将她唇上的血一一舔尽!口中鼻下充斥着陌生的气息,栖雁终在这几令人窒息的掠夺中回神,当下反射地出掌,欲逼开他。孰料秦昕竟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下击于胸膛的一掌!栖雁微鄂,他反勾唇得寸进尺的继续攻城掠地,餍足后才离开,却依然拥着她。粗喘着气,栖雁觉得疲惫到连愤怒的力气也丧失了,耳边却响起那人魔魅的声音。
“你为何不哭?”为何不哭?十五年前,钨启韶亦曾这般问过。为什么呢?因为自己答应了娘亲不再落泪;因为在爹无奈悲哀地做出抉择时,自己明白了泪水无用;因为…因为这是多年来自己…早已无泪……“满天的雨水还不够吗?”秦昕再度开口,使她迷惑,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等其有所反应,秦昕猛地出手制住她穴位,动弹不得,只听他在耳边低语:“呵,带你去个地方。”* * * * * * * * * * * * * *“殿下?”看着从雨中一步步走下山来的祁洛暄,离源不解,殿下不是去寻周郡主了吗?
得知周郡主来此,殿下忧心前来,谁知……低头看一眼倚在自己怀中,不断抽泣着的铃儿,谁知一来便见秋暝夜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郑铭烟,一旁铃儿伏地哀泣不已,原来…原来是郑姑娘她……听闻周郡主独自跑开,殿下遂上山找她,这会儿怎么……“离源,秋堡主呢?”祁洛暄低眸看不清神色。“抱着郑姑娘先离开了。”该是为她准备后事吧,唉……自己若晚些离开或许就……
“嗯,那我们也下山去吧。”离源颔首扶起铃儿,缓行下坡。走至弯角,祁洛暄回首瞟望远处山颠,她…她会没事吧?有那人陪着的话……天知道看到他们亲密的一幕自己有多心痛!天知道自己多希望此时此刻伴着她,慰着她的人是自己!可…自己既不能若旭日般一直映耀,温暖她,倒不如便不为她照亮……习惯了光,再失去,那时的黑暗才是最难忍受的……* * * * * * * * * * * * * *山间悬挂白练,凌空而出,喷涌飞泻,激流奔腾,溅起水气如烟,蒸腾而上。
秦昕搂着穴道未解的栖雁,稳立于瀑布中一块岩石上。在这儿,闭目,鼻息皆为水围,睁眼,水柱飞溅至眼眶中,睫毛上,似要将之洗刷一清,分不清哪些是从外涌入,哪些为从内流出。
“怎样这不错吧?”温热贴上耳廓,呢喃之音传入,“在这儿纵使嚎啕大哭,也无所觉。”
有些哽咽,栖雁却犹自倔道:“我答应过一人,再也不哭,便不会落一滴泪!”可早已干竭多年的眼为何有些湿润,亦被这无穷无尽的水浸湿了么?“答应过一人?是你娘吧?”秦昕嗤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脸上的水又多了些,这次似乎有点温热,是泪吗?不会,自己早不会哭了不是吗?!泉水冰凉,背后紧紧环着自己的怀抱有些暖意,竟让自己…想依靠……定是今日太累之故,累得什么都不想,只想闭目,就这样在这里睡去,不再醒来……
展翅欲待逆风翔
再次睁眼,入目的是淡黄纱帐,素绸软被,栖雁觉得头有些微微发痛,这是…自己的厢房?
冰凝双手捧着替换衣裳推开门,见她坐起,欣喜地跑至床边。“郡主,你醒了?”“嗯。”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冰凝,我昨日……”“郡主您不记得啦?昨日铭烟姑娘她……”铭烟!对了,昨日…昨日铭烟她……这何不只是一梦?手轻轻抚过绸被,几日前她还与自己同睡此处,嬉笑玩闹。现在,却……也不知暝夜他如今何在,铭烟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还有铃儿她何时经过这等风波?自己昨日岂能什么都不管转身便跑了呢?栖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理智,谁料……
理理发,对镜梳妆,眼红得厉害,结果最后终究是哭了么?“没事的。”瞧她顾影蹙眉,冰凝慰解,“想哭就哭其实挺好的。”受到一个白眼,急道:“真的!谁说哭就不坚强了?不落泪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罢了。真正的坚强合该是,摔倒了,哭完了,再不畏不惧继续走下去。”是…这样么?那…娘要自己休再落泪,是否亦是让自己坚强,而不是……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可也是这个意思?忆起昨日那人过分的逾礼之举,不自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