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写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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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与永远闭塞的家不同,那一座座房子先是陌生的,有一两座房子是熟悉,但还是会有变得陌生的那一刻到来。况且,为了一个家的温馨,为了一座房子的可爱,一个人必需去讨好,去维护,去努力逢迎,对家(不是对别的家庭成员)。有一个词可以全部概括:世俗。关于一座房子的故事:你是一个人,你就得结婚,婚后多挣钱养下小孩,再让孩子受教育长大……这是家永远不变的叙述语言。站在家门口,一座房子的门边,迈步进去便会有温暖,因此房子总是吸引人的;不迈步进去,没有温暖,但是有自由与思念啊!任何一座房子里面都有各自不同的家庭氛围,但我不去顾应,不去眷恋。我呆在天井里,想世间严肃的一面不在家里,应在天井里。好似我曾一度地迷恋“举止的优雅”、 “打扮的干净”,但我不讨厌吃白味的面条。“人往高处走”,这话我知道,但我也不是没有奋斗,可是我吃白面条太专注,竟吃出了味道——只属于我自己的味道。我反复地咀嚼,想,天井地好究竟在哪儿。
是它很满足我。夏季午饭后的时间,下午两三点种的光景,任何地方都少人烟,而我置身于天井之中。忘乎所以地认为,当此之时,尚在世间醒着的惟我一人。山林和河流不眠,天井和我不眠。眠了的人都不会觉察到不眠的好,连那条可爱的小白狗,都趴在地上睡觉了。——但不是真的睡觉,而是闭上眼睛养神。天井不会睡觉,自然天井里的一切也都不会睡觉。狗没有睡觉,在休息;我没有休息,在想事。
是我很知足。我为自己能与天井相联系而感到很满足。我不求更大更阔更美的天井,不求有许多的朋友伙伴来一起玩耍;我心里本没有希望的迹象,但是这个天井没有的,恰恰满足了我,而且还定格了我的希望:一个安静孤单的天井世界。某一天,一个产妇在天井里的一棵梨树下生下了婴儿,我猜想,二十年前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降生人世的呢?长大后,我开始想生与死的问题。想过来想过去,总有一些东西想不透彻,无法抚慰到自己,但我忽视了的一点是,天井独自安静了这么多年,我呢?多则也就几十年。如此安静地聆听无言的万物的心声,岂不是很好的?再简便一点,就是那条小狗吧,满足地活着,不是人应基本具备的么?活不好,莫如一条狗。——一条狗,它都总在向上地活着。
在天井的长久的安静中,一个人更容易想到生与死的问题,更容易细数下午漫长的时间——生命一秒一秒地移走向死亡,好像每一秒都是一首歌的关键;许多的“关键”再组成一首无声的歌,漫长,漫长。它唱着时间慢慢流,天井依旧在。我呢,不去想死,不去想生,只想伴着这时间度过,仿佛每一秒都是瞬间的永远。因而,我想,天井的静更是静得让人安心。它安静的一切源是安稳,同时也让我安心,平静。
趁着年轻,趁着心情平静,于是,我想在一夜大雨过后,在第二日午后,走上天井面前广大的田野,散步,赏景。闲闲地走着,举头四望着。脚下清新的泥土,山间新鲜的面貌……这才是生活呀!天井下真正的生活!
年轻的生活不缺少浮华,只缺少王维山居的那份恬淡。而天井里的生活,有浮华但不缺恬淡,有温馨但不缺独立,自由——现在,每当一走到天井附近时,我都感觉到人已回到了家。其实,天井何尝不是房子的一部分,家的一部分,甚至就是整个家。一眼望着天井时都像是望见了家。一股家的温暖感觉不由地生发出。所以,我明白天井里那样的生活,并且,对它着迷。
我不知道我老了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但无疑问的一点是:我一生都感激天井;我一生都羡慕天井生活。
三
“天井”一词,我曾在书中见到多次,只是一直不晓其义。使用“天井”一词最多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该是巴金的《家》,其中多处写到他们许多兄弟姐妹到大宅院的天井里玩。——若是不读几本书,我恐怕会成为“天井”一词的一个遗忘者。
但是天井的真实,在今天愈来愈成为一种口头话,好像将要成为博物馆里陈列的模拟物。在城市里,大宅院早已“长成”了拥挤的高楼大厦。在郊区的别墅房子有花园菜田,但那些花园,菜田太雅,太干净,太脱俗,它不叫天井,它也不是天井。
房屋里的桌椅搁久了,会被时间积上厚厚的灰尘;天井里的动静被忽视久了,会自生自长,衰草披离,野花点缀。——是它久无人矣。但更茂盛,呈茂盛貌;但更有一个天井的魂儿缭绕着天井不去。
我想不透的是,人类的参与为何会颠倒了彼此。——难道真是愈来愈多的人在白天睡觉,在夜晚出行?
锦碑
在无边的黑夜中,在不尽的山林深处,阔地之上,燃烧着一堆“热闹”的篝火。这篝火本身火光十足,是不寂寞且不甘寂寞的;但此深夜山林中没有一个人,这堆火便不得不寂寞且显得寂寞。好似人们的一个个心情中的某一个,特殊的但是是难得的,好似我长久地欲曝露出我的心情,而在想念中立出一个完全代表此般心情的碑。碑文不必有,一个人配有一块碑,已足以说明这一切。好比知道那堆篝火的存在,不必知道篝火燃烧的实景状况,便已能觉察到那种——心情。
先说天气吧。应该是这样:我很小的时候,在对凡事都开始有了点模糊印象的时候,我最喜好的天气就是阴天,吹着大风的阴天。尤其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种阴天,我会很高兴,我会觉得这就是诗。(彼年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诗,也不会说出自己会喜欢这种天气的话。)一切阴郁,好似一个人豪壮的胸怀。(可以对比晴朗。)风吹在身上,不光是感觉舒服,而且再怎么强劲,风也不会把人推动半步,于是,人的强大感便从此处产生。渐渐地成年后,我依然对那种天气痴迷。我以为,那样的天气就蕴含有诗的美。成年的我总有孤单、寂寞的时候,而且说不定此时彼时就会如林黛玉般敏感伤感。但我总宁愿沉浸在熟悉、孤寂的歌词中,或者一段舒缓隔世的钢琴曲中,让情绪在阴霾的天空下肆意驰骋。但到处都是阴沉沉的,如何驰骋得开呢?好吧,那就独自地在诗或歌中,自我酝酿再发酵吧,虽然我懂得,别人不解我的那份真正的阴霾下的感伤与敏感,亦如他们不懂那从未见过与听过的篝火。
我还记得我的大学时代的情景。那是晚秋的时候,那时,偌大的校园内的行道上落满了黄叶。但秋风仍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刮来,刮得似乎连路灯都在跟着晃动,更不要说到处微微拂动的落叶。我在这昏暗跳动的光线下,走过那立在道路两旁的古树。可以想象,也应该想象,那一天在傍晚路灯下,热闹奔忙的大学校园中,他一个人孤寂地行走,而心中正是心痛与憔悴。人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也说不上是任何的“不得志”。——可能是苦于“不得诉说”的残忍事实。我被人被物所隔绝的事实,实在该等同那堆篝火被创造出来的事实。
有一段时间,我深深地为那段生活忧伤。犹如历史上那许多人都为秋天的到来悲伤。我想我可能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他们的总和。
我觉得关于自己的许多东西,都是忧伤的美,或者的美的忧伤。而作为诗来说,诗的内容与形式显然不够,诗抒发的情感更是不够;而作为歌来说,歌的曲调与歌词不够,歌的存在形式更是不够。——我不见得能时时想起某一首难忘的诗或歌。而正是那一种心情,实际,已替代了我曾着迷过的诗与歌。
不被理解。不止是不被人理解。在我的心情之碑上,明显有一句心中的话——我盼望一个理解我的人。譬如在我在原野上迈步的时候,她能知晓我的心事。譬如在我告诉她篝火的故事的时候,她能认认真真地思考一回。——也许这样的人才算是恋人吧。恋人一旦真的来到,一切是否会如愿?抑或完全地改变?我相信,那都不会是一个好的结局。“碑”谐“悲”,所以,我宁愿先与“空虚之悲”相知一段时间。无论之前,之中,还是之后,处于现在的我看到的都是“碑”—— “悲”。(我现在每晚做梦,有一两回会梦见她,但谁能保证一直梦见她?梦越来越模糊,人越来越懂得那种心情,懂得那种感伤。)
渴望在黑夜之中孤寂地燃烧如一堆篝火。别人看你何曾有过心事,孰不知心中的事情一大堆。莫名的烦恼?当然不是。如那堆燃烧在无人的旷野之中的篝火,我渴望像它一样,是因为我喜好思人之所不思,怀人之所不怀之情,比方说,可怜可怜类似的受伤而憔悴的人(包括我自己),比方说探讨人必需活着的一些小问题。愚笨的我还以为,这才是文学,才是难以触及的艺术。一堆寂寞的篝火,不似一个寂寞的林黛玉,而是一个类似与寂寞缠络着的心情。不理解,于是兀自地美丽并忧伤着。
我已表明了,我是这种心情的集合,是王。可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标榜自己是带碑的人,还是为了排解自己的苦闷?不止如此。我最愿意表达的是,让它像好文章一样能传递、感染开。说得不现实,是:希望它能感动人们。好似那一堆篝火燃烧着,它同样渴望有人或物来聆听到它的存在。——发光发热便是证明。
从感动处着想,我不会想到我是为了出什么名,或是寻找什么安慰。最终,我理想的想法是:人们能从这一种心情中感悟,或欣赏出什么。时间会证明的是:只要那堆篝火在不断地自我燃烧着,无论身在哪儿,都会有人来发现它的存在,都会有人被那堆篝火吸引,再化成它的全部。
于是,未来还会有人也这样说,说他(她)是那堆篝火,是心情的王,结果,把我囊括成了他(她)的又一小部分呢。就好像这种心情的持续,是一首首诗歌的持续。我作为某一个年轻的参与者,微不足道,竟肆意地编出一首诗来:
前人古迹(作对比鉴赏):锦瑟
唐·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碑
丛林深处,
有一堆“雄雄”的篝火
无人地热闹着
似乎是在喧嚣
似乎还在寂寞
那儿没有一个人的影,虽然如此。
但是,那一瞬间,和其他许多瞬间
心情住进了现代酒店
并开始被新闻围截
那都是因为
黑夜之下的一团无人的篝火
剧烈燃烧阔大的一堆火!
……
灰烬过后,是传递开的信鸽
尽管那信鸽人眼分辨不出
尽管大家都已疲倦得快过完此生
……
倘若信鸽飞得太快太远,无甚胜任
又该怎么办?
我自己不觉得这诗好。因为那一种心情,就好像前面描述过的那堆火一样,“非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