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官老苏的婚事儿-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来二往,两人的来信和回信无意中形成了规律和默契。逢单月,金莲来信;逢双月,老苏回信。这个默契一直伴随着老苏新兵连结束,又跨进司机训练连的大门;学完驾驶凭着全优学员的荣誉,又和康爱贵一道留在司训连担任教练;伴随着老苏参加抗击江淮地区特大洪灾,荣立三等功;伴随着老苏当上教练班长,后因排长调走,又主持排里全面工作。
6
(6)
一晃五年过去了,作为超期服役的老兵,老苏和康爱贵都面临着退伍或改转志愿兵的选择。康爱贵原本是不打算转志愿兵的,他是城镇户口,转与不转区别不大。主要原因是近两年县城大小企业都不景气,倒闭的倒闭,兼并的兼并,听说县城最大的企业榨油厂也关门了,金莲和钱冰清都下岗回家去了。家里人来信叫他在部队干下去,将来志愿兵复员安排工作有保障,促使康爱贵定下留的决心。
老苏的选择很简单,没有康爱贵那样犹犹豫豫、纷纷烦烦和思前想后,他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当初当兵就是冲着这一棵大树来的。据在团部的老乡透露出的绝密消息,今年改转名额很少,他们连才分了三个指标。可掰起指头算一算,想转的人有八个半,康爱贵姑且算半个吧。接近三选一,竞争太残酷了。随着改选日子一天天临近,老苏的心一点点往上提,整天魂不守舍,有时说话颠三倒四。战友们拉他打“八十分”放松放松,他老是出错牌,“吃苍蝇”,气得对门骂他“苍蝇大王”。情急之下,老苏自然想到了熊连长,他现在是团司令部的军务股长,专管改选的事。
去找熊股长,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老苏想。可一提到活动经费,他就犯愁。当兵五年了,他的津贴费从最初每月21块钱,到现在每月65块钱,大部分都按月寄回家。爹要吃药,二妹、三妹要读书,家里急需用钱。钱对这个家来说,有时超过了生命。五年来,他铁定每月只给自己留下一块五毛钱。买卷手纸,是那种四毛五一刀的,屎黄色,厚薄不匀,粗糙不堪,有些还有大大小小的洞眼,每刀60张,一天一次用两张还紧巴些;买一盒牙膏,军人服务社最便宜的那种,花去五毛五;再买一条肥皂,黄黄的,城里人叫臭肥皂,又能洗衣服,又能洗脸,五毛钱,加起来正好一块五毛钱,其余就身无分文了。好在部队伙食很好,天天吃得饱,衣服从裤头、袜子到外衣,全发。康爱贵经常开他的玩笑,还给他起了个日本名字“分文零子”。老苏心里有气,真想再给他一拳,把他那两颗焦黄的瓷牙打出这张臭嘴。可现在在部队,一切都有纪律,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打掉两颗门牙容易,把自己大好的前程打掉了,真要后悔一辈子。
连里召开军人大会,公布了三个指标和选改条件。连长动员说:“选改工作将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群众评议、支部推荐、上级决定。”
僧多粥少的严酷现实,搅得每个当事人心里不安宁。其余八个人最近很活跃,上窜下跳,跑关系、找门路。三个改转名额就像三只金黄焦脆喷喷香的烤山芋,九只手都在抢,最终要看谁眼疾手快了。为活动经费的事,老苏急得在屋里直转圈。急中生智,他想到金莲。尽管厂子倒闭,回家了,可她工作了四五年,手上多少应该有点积蓄。就算先向她借的吧,以后有钱了,再还上;如果将来两人成了亲,不分彼此,连还都免去了。老苏连忙写了一封言词恳切的求救信,匆匆寄出去。这个月是单月,应该是金莲来信的月份,还没来,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了。信中破天荒第一次写上了“我爱你”、“将来一定要娶你为妻”等肉麻的字眼。五年来,老苏与金莲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就像汽车发动机处于怠速状态,每分钟三、四百转,始终没有将转速提上去。老苏自以为应该掌握可进可退的主动权,退,就是万一退伍回乡,就找金莲结婚,不至于因家里穷而打光棍;进,留在了部队,身份变了,可以随时找个理由或借口和平友善地分手。可这次情况紧急,也顾不上深谋远虑的战略方针了。
很快,金莲从邮局汇来三百元钱,附言栏里工工整整写了六个字:祝你心想事成。老苏取了钱,学着康爱贵的样子,到军人服务社花了两百四十二块钱买了两条红塔山香烟,用报纸包上。晚上开完班务会,特意穿上大衣,把香烟揣在怀里,一个人来到团部家属区,敲开熊股长的家门。
(7)
7
(7)
从把香烟揣到怀里开始,他的心就嘭嘭乱跳。活了二十八年了,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犹豫、彷徨,还有几分恐惧。生怕在熊股长家撞上其它人,生怕熊股长第二天把香烟拎到连队当众甩给自己,想到这,他挪不开步。可是,人家都在活动,万一这玩艺起了作用,自己没出手,不是太冤枉了嘛。从连队到团部,七八百米的距离,他低着头,两脚打颤,像做贼似的,就怕遇到熟人问他上哪去?更怕遇到表情严肃的团首长,如果遇到,自己转身撒开腿就跑。好在一路畅通,原本人来人往的营区小道竟悄无声息,仿佛大家都知道今晚老苏要去熊股长家办事,有意为他留出足够的空间。
熊股长开的门,见是老苏,热情地招呼他快进屋。
“坐坐吧。有什么事吗?”老苏第一次登门,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熊股长不用问,早就猜出几分原委。昨天晚上,他把拎着烟、酒的康爱贵呵斥出家门。
“我……我……”老苏嘴里嚅嚅着,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有什么事快说吧,没关系。”熊股长有几分同情地望着他。
“我……我……”老苏的腿又开始哆嗦起来。憋了半天,他突然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香烟往茶几上一放,掉头就要出门。
“站住!”熊股长厉声喝道。老苏像中了魔法,定在门口,垂下脑袋。
“我说老苏呀,老苏,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熊股长拿起香烟,递过去,“有钱多给家寄些,别在这里臭显摆。你家的那一点家底我还不清楚吗?”
老苏不敢吭声,腿打颤的更加厉害,像三九天脱光了衣服站在雪地里。熊股长把香烟塞到老苏怀里,“回去吧,安心工作。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接受组织的挑选。”
自己是如何迈出熊股长的家门,又是如何走完七八百米路程回到连队的,老苏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的灵魂和肉体仿佛彻底分了家。吃饭时想着在部队可能吃一顿少一顿了,熊股长说接受组织挑选,言下之意,组织不选咱,只有回家一条路了;睡觉时又想着可能有希望,股长说回去安心工作,这“安心”两个字,应该作留下解释。论自己的思想、技术和现实表现,在九个人中间应该排在前三名,熊股长的话一定有所指。可现在表现好有时抵不上关系硬……老苏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又一宿。
三天后,团里召开军人大会,熊股长在主席台上宣布全团改选志愿兵预留名单。司训连第一名就是老苏,这让他欣喜若狂,左脚悄悄地在地上轻轻跺了几下,恨不得扯着嗓子吼几句山歌,多年的理想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从此跃上了一个新台阶,未来的人生将彻底地改变……可名单再往下念,他的欢喜劲又打了折扣,心里隐隐有几分酸楚,就像肚里有喜的孕妇,脸上高兴,可嘴里时不时泛些酸水。原来,上级考虑到司训连是教学单位,为了保留技术骨干,又追加了六个名额。九个人全部榜上有名。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8
(8)
金莲来信了,关切地询问走留结果。老苏从喜悦中缓过神来。他要认真思考下一步的战略目标了。把香烟拿到军人服务社去退,人家不同意,说商品离开柜台,概不退换。他只有找康爱贵,康爱贵没多问,只是会心地一笑,豪爽地掏出两百五十块钱扔给他。老苏请了假跑到邮局,把三百块钱给金莲寄回去。地址按照三个月前金莲来信的约定,写到县城钱冰清家,由她代收代转。面对附言栏那块窄小的条形绿框,老苏费了半天思量,想了一会儿,他提笔写上“还没最后确定”六个字。这不是存心骗她,志愿兵的选改命令要等到开年后才正式下达嘛。
十二月里,老苏没给金莲去信,那廖廖六个字就算一封信的内容吧。
元旦刚过,新转志愿兵的命令正式下达,老苏穿上了四个兜的志愿兵服装,肩上扛着硬硬的缀着一条金黄色粗横杠的红牌子;军衔级别是一级专业军士。头一个月的工资也拿到手,三百三十八元,生平还第一次经手这么多钱。他留下五十元上缴伙食费,又留下八元钱作零用,其余存进设在团部的小银行。他兴高采烈地给爹娘写了一封报喜信。
没过几天,家里回信了,是爹亲自写的。老苏知道,爹的文化水平不高,当年参军时,只会歪歪斜斜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到部队后,刻苦学习,粗通文墨,还曾被评为连队“学毛著积极分子”,在全团做过讲用报告。退伍回到小山村,成了最有文化的人,时不时帮东家写封信,帮西家写个借据、协议什么的。爹告诉儿子,接到信后全家万分高兴,娘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喜讯传遍了小山村的角角落落。“你是咱村自解放以来第一个走出去就再不用回来的人,举村沸腾”。老苏想,“沸腾”这个词,一般情况下用得不多。记得在县中读书时,历史老师用过几回。一回是讲到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举国沸腾;还有一回是讲到1976年10月,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举国沸腾”。爹在这件事上用了“沸腾”两个字,可见意义非同寻常。信的结尾处,爹语重心长地写道:“儿呀,你跳出农门了,就全身跳出,将来在县城里寻个媳妇,子子孙孙都吃商品粮吧。”
单月过去了,金莲没有回信。老苏又投入了紧张的训练,渐渐把立下的回信规矩忘淡了。此时,他太需要在工作上好好表现一下,以报答组织的厚爱。宣布命令大会结束后,老苏遇到了熊股长。熊股长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个人进步是靠干出来的,只要好好干,什么梦想都能实现。你前面的路还很长,还有许多高峰需要攀登,千万不能认为船到码头车到站呀,老苏同志,还要加油哟。”老苏两只手使劲互相搓着,只知道嘿嘿笑,不住地点头,不知道说啥是好。其实,老苏心里明白的很,下步一定要干好,当一个称职合格的志愿兵。另外,每年团里都有两至三名优秀志愿兵破格提干的名额,目前自己连队的连长、副连长都是由老志愿兵转的干。那才是自己的终极目标。 txt小说上传分享
9
(9)
这一天,老苏搞完长途驾驶训练回到宿舍,打了一盆凉水蹲在地上洗脸,康爱贵拿着一封信来找他,“喏,老苏,你的信。”
“哪来的?”老苏头也没抬,随口问。
“大概是金莲的。”
“放在床上吧。”头仍然没抬。
“看这封皮上的字不像金莲写的,你他妈是不是又换了一个,我怎么不知道?”康爱贵嘟囔了一句。
擦干净脸,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