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姣莲-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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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道两旁挤满了为昭颜戴孝的百姓,对着夕莲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嗡嗡的声响越来越嘈杂,忽然有人高喊了句:“狐狸精!她是媚主惑君的苏妲己转世!”
卢予淳一惊,目光犀利在附近人群中搜寻,厉声喝道:“皇上出殡,皇后悲痛欲绝,尔等皆是大褚子民,不聊表哀思,反而雪上加霜!”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她就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这话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随口说出来的,卢予淳剑眉紧锁,不知在暗处的人意欲何为?
四周的人又纷纷响应起来,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集体的抗议:“狐狸精!不配当皇后,废了她!废了她!”
夕莲躺在棺木边,漆黑的发遮住了脸颊,使足力气才笑出声来。她是狐狸精,媚主惑君的狐狸精!他们为什么这样狠心,从前说司马昭颜是白痴皇帝,现在又说她是狐狸精?司马昭颜都不在了,她还要当谁的皇后?司马王朝都灭亡了,还废什么皇后……
皇家陵墓,第十一个位置是司马昭颜的,墓穴分主次,小一点的那个,应当是留给她的。她忽然想起一句话:生不能同时、死能同穴。之后,她恐怕没有机会与他合葬了。
卢予淳看了眼她幽幽的眼神,便不敢再看,他能看出她想干什么,便悄声在她身旁说了句:“记住你是一名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也在颤抖,事到如今,他只能用这个来留住她了。
夕莲一怔,神色稍变,她为什么总是忘记?她为什么总是想着自己?原来她一直都如此自私!她侧目问他:“你们打算将曦儿怎样?”
“夕莲,为了他好,还是送出宫吧……我能保他一时,可是……”
夕莲冷笑,瞥过卢元帅冷凝的脸。“那我也出宫!”
“夕莲!”卢予淳紧紧拽住她的胳膊,“你答应陪我赌,现在我们赢了,为什么你却要弃我而去!?既然……你都已经爱上了他,为何又要答应我?”
夕莲深深吸了口气,心却一直是窒息的,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想知道。默默看着墓室缓缓落下的石门,她强忍着心脏抽搐般的疼痛,不肯让眼泪落下来。韦娘下葬的时候,她没有哭,是不想柔弱给司马昭颜看。现在她依然不哭,是不想懦弱给外人看,转身离去的瞬间,她在心底念了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曦儿!
宫墙依旧威严高耸,通往正阳殿的御道上,白茫茫的绫绡在烈日下纹丝不动。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汗水湿透衣襟。
夕莲机械地朝前走,那白玉阶梯上高高矗立的人影模糊。她好想回德阳宫、好想回去闻一闻那里是否残留了他的气息,是否能赐予她一点点力量。
司马王朝就这样灭亡了?没有战争、没有鲜血,没有压迫、没有反抗,一切好像理所当然。篡位夺权者心安理得,推波助澜者春风得意,忠心老臣即便想反抗也毫无办法。
看着卢予淳一步步迈上司马昭颜才能走的那道阶梯,漆黑的靴子,在刺眼的白玉上留下一点一点逐渐缩小的黑印,即使他已经走过去了,那黑印还带着光晕滞留在他身后。夕莲怀疑是他的靴子掉了颜色还是自己的眼睛已经受不住,她忽然想变成那抹沉重的黑色用力拖住他,因为她不想任何人接受属于司马昭颜的参拜。
卢予淳刚刚站定,右相大人忽然出列大喊:“恐怕一切不能尽如人意!”
卢离晟冷笑睨着他:“不知右相大人有何高见?”
“皇上有后,司马曦才是理所应当的继承人!”
卢离晟狂笑了两声,猛地指向夕莲:“不如大人问问她,司马曦究竟是谁的孩子?”
大臣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夕莲目光空洞,如木雕般立在当地,连呼吸都止住了。她不知要如何辩解,即使再辩解又有何用?现在卢元帅只手遮天,她忽然想起父亲的那句话: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
卢予淳悄悄拽住卢离晟的后襟,低声吼道:“父亲,你在说什么?!”
右相大人有一瞬的迟疑,不过还是从袖里掏出一道明黄的圣旨高高举起,大声宣布:“老臣有诏书在手!皇上自小身体欠安,近来尤其劳累,自知时日无多,早已留下遗诏册立司马曦为太子,继承帝位,皇后欧氏为圣母皇太后,与三位顾命大臣联合辅政,直至太子成年!”
“不可能!这不可能!”卢离晟盛怒,几乎一路咆哮从宫门冲了下来。
夕莲仰望着阳光下的金黄,泪流满面,原来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霎那间,好像天又被谁顶起来了,她浑身发软,昏倒在地。
融融暖光中,奶娘抱着曦儿,轻声哼着曲子哄他入睡。夕莲呆呆望着她,问:“你叫什么?”
“奴婢锦秋。”
“秋?”她反复念了几遍,自顾自说,“秋不好,太萧条,不如□。”
“就是因为太萧条,奴婢的娘亲才希望能为秋日添抹锦色。”
夕莲抬眼看她,这个柔和似水的女人,眼神和韦娘一样充满爱怜,她的手指和韦娘一样圣洁如玉。夕莲托起她一只手,轻轻抚摸。
锦秋感到手上一热,几滴泪汇聚在手心,她关切问:“娘娘,怎么了?”
“曦儿以后就交给你了,他选的人……不会错的。”夕莲漆黑的云髻上只缀了朵小白花,整个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清减。
锦秋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轻声答:“娘娘放心,奴婢会将皇上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夕莲松开她的手,自己掏了绢帕替她擦拭,“秋,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娘娘这是什么话?”锦秋放下已经入睡的曦儿,“娘娘,多开口说说话吧,这样对您好,对皇上也好。”
夕莲呆滞的目光又转向曦儿身上,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司马昭颜为她和曦儿安排了后路,暂且保住了司马王朝,可是将来怎么办?予淳受卢太后懿旨居摄政王,曦儿只是一个傀儡,境遇还不如当初的司马昭颜。一想到卢元帅阴冷的目光,夕莲就止不住心惊,她现在日日夜夜守在曦儿身边,希望他快些长大,又怕他长大之后,落得和司马昭颜一样的下场……她如今明白了,为何辛太后恨她入骨?如果一名帝王的致命之伤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名女子便是最锋利的剑、最毒的鸩酒!她可以另睿智的人变得愚笨、可以另警觉的人变得迟钝,司马昭颜就是因她而败,如果曦儿将来爱上这样一个女人,她也一定会阻止。
一名侍婢进来通报:“摄政王求见。”
夕莲起身出了内殿,她的背脊依然挺拔,下颌微微抬起,即使输得一塌糊涂,姿态也应当是最漂亮的。
卢予淳身着明黄朝服,晃得她头晕目眩。
“夕莲……”予淳似乎想不出要和她说什么,于是就默默看着她。触手可及的幸福,被司马昭颜一道圣旨,生生将她又隔离在银河对岸。
太后说的没错,司马昭颜真不简单。他是如此卑微却又极度自信。他是如此真诚却又那样狂妄。他是如此单纯善良又是如此工于心计。他是如此向往光明但是自甘沉溺于黑暗……
他连自己的死都预测到了,赴死之前还不忘布局让他们往里跳。几乎派所有御林军翻遍了皇宫,也不见玉玺的踪影!没有传国玉玺,不能颁布圣令、不能昭告天下,没有玉玺、皇位不能禅让,名不正言不顺,卢家就算将来夺得皇位,但是对他国的文书,也始终只能以司马皇室的名义。因为除去传国玉玺,能代表统治地位的便是圣母凤印,从前攥在卢太后手里权力,全都因为那道从天而降的圣旨转交给了夕莲!
夕莲,夕莲,究竟你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她这样单纯无辜、如何敌得过司马昭颜别有用心的攻势?卢予淳突然紧紧捏住她的肩,一字一句说:“夕莲!你清醒一点好吗?是他拆散了我们!你一定知道,玉玺在哪里?!”
夕莲置之一笑。“如果他信任我的话,就不会将圣旨藏在右相大人手里了。”
“他既然连你都不信任,更不配爱你!”
夕莲迷茫看着予淳愤然的表情,眼前又闪现出司马昭颜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眼神,充杂了矛盾纠结、彷徨和感伤,他早知道她出卖了他,却心甘情愿听她的话,他时常说:依你,一切都依你,君无戏言。她忽然狠狠推开卢予淳,冲出了殿门,瘦弱的苍白身影溜下阶梯,往正阳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刚下朝没多久,大臣们尚在宫门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夕莲一袭白衣胜雪闯了去,冲到右相大人跟前,喘着急促的气息催道:“大人跟我来!”
众人诧异,交头接耳,右相跟随夕莲进了正殿。
宫门关上,殿内阴暗,夕莲“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右相大惊,也急忙跪下,“太后,这是……这真是折煞老臣了!”
“大人,请告诉我,皇上临去骊山前都与你说了什么?”
她看上去如此苍白孱弱,眼神却这样坚定。右相忧心忡忡,轻声劝道:“太后,还是起来说话吧……您这样下去,如何能保护好皇上?皇上登基几日了,太后您一直称病不上朝,岂不是让先皇白费苦心?”
夕莲泪眼朦胧望着他问:“您告诉我,昭颜……他拟圣旨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右相大人长叹了口气,“只是教老臣悉心辅政,不能让江山落入外戚之手。”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去送死?!”夕莲按捺不住情绪的激动,失声痛哭。
右相大人垂目道,“太后,听说在现场完全没有挣扎的迹象,福公公也在那场大火中失踪……这是卢家早已安排好的,先弑君再放火。皇上或许这样想:既然迟早躲不掉,那就只有忍受。”
忍受?忍受死亡?还是忍受她的报复?他欣然承受她对他的报复,是想为韦娘抵命吗?最后那一段时光,竟然是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还要与她缠绵厮守……难怪人家说她是狐狸精,难怪人家说她媚主惑君!
右相大人急急唤道:“太后!太后!请听老臣一言,先皇肯牺牲自己,就是为了年幼的皇上!您当了太后,才能掌握实权,现在圣母凤印是在您手上啊!从前卢家独揽大权,数卢太后锋芒太甚,争权夺势从不手软!玉玺是被先皇藏起来了,为的就是太后您能回揽大权,专心辅政!待皇上亲政后,传国玉玺必定重现于世!臣等定当为司马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席话,宛如奔腾的江水呼啸而过、席卷了漠漠黄沙,夕莲心中顿时澄明清透,昭颜不仅不怪她,还留给了她权力、地位、人手和希望,他想告诉她:她的余生,就是要保证曦儿顺利亲政,恢复司马王朝昔日的辉煌。
夕莲扶起右相,眼里虽然湿润却透着一股毅然绝然:“大人,助我!”
大殿阴凉,可身着朝服的夕莲汗流浃背,看怀里的曦儿热的小脸通红却瞪着大眼睛不吭声,她心里一阵暖意,侧头交待身旁的婢女:“扇风,轻点。”
卢予淳有一刹那的失神,孩子的小手忽然朝他挥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问:“听过尚书的上奏,不知太后是否改变想法?”
夕莲抬目对上右相,朗声道:“哀家依然同意右相大人的意见,此事已决,不必再议!”
“明公公,退朝吧。”她瞥了眼卢予淳攥紧的拳头,在百官此起彼伏声中抱着曦儿起身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