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姣莲-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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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太后望着她的笑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如何不知道乌镜台是怎样的地方,她亲手送进去的妃嫔,疯的疯、死的死。夕莲能出来,终究是司马昭颜放不下,夕莲是他的致命之伤,也是她自己的。看着夕莲不再纯真的面容,她心底有几分落寞,情不自禁伸手捋了捋夕莲耳旁的发,唤道:“夕莲,夕莲……”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神情一怔问,“你在乌镜台还遇见什么人了吗?”
“嗯,有个女人自称是林太后,还多亏她照顾我。”
卢太后惊疑望着夕莲问:“她没和你说什么?”
“没多说什么……”夕莲本想全部瞒下来,却忽然生出了戏谑的兴致,话锋一转说,“只说,先皇一生,真心真爱给了太后您,虚情假意给了西太后,她十五岁嫁了他,到头来连个名分也没有。”
卢太后脸上顿时失了血色,目光游移不定,言不及义胡乱道:“她胡诌,先皇是极宠爱辛贵人的,关我什么事?他封我当皇后,不是出于真心……先皇他没有真心的……”
夕莲极少见她如此神情,恶作剧般的胜利感让她心情愉悦,她目光狡黠,眉毛高扬笑道:“臣妾先行告退。”
司马昭颜正等着和她一同用午膳。夕莲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雪水的味道,清新怡人。他有些意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眉眼清扬的神色了。见她温顺地接过盘子,没有挑菜的毛病,在场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昭颜微笑看着她,温和道:“多吃,补……补身子。”
夕莲喝完汤,眼睛转了几圈,问:“皇上,那两名宫女呢?”
福公公答:“已经放回去了。”
夕莲叹道:“放她们出宫吧,辛昭仪也是,有太后在,她们的日子不能好过。”
昭颜深感意外,这样的事,在宫中实属见怪不怪。宫女们出宫可以酌情提前放,不过若要放辛欣出宫,是有违宫规的。她有品级,是皇上的女人,就算出宫了,也没人敢娶。
“她从前也是相府千金,现在却连温饱都要看人脸色。”
昭颜想起今日辛欣的作为,若有所思道:“她若得宠了,日子便会好过些。”
夕莲心里咯噔一下,得宠?司马昭颜若宠幸她……对啊,皇上宠幸她,一切都解决了。可是,自己进宫以来,他未曾临幸过任何人。第一次听他堂而皇之提及这个话题,夕莲心里很别扭,当即把筷子往御桌上一扔,冷冷道:“好啊,你去宠罢!”说完,转身离席。
司马昭颜有些莫名其妙,赶忙追上去。
留下一圈侍婢不知所措,这满桌御膳,该撤了吗?福公公也左右为难,想想还是先放着。眼看皇上追着皇后进了内殿,韦娘有意无意放下了最外层帘幔,眼里噙了几分喜气,被福公公尽收眼底。皇后好像生气了,韦娘在笑什么?
夕莲赌气坐在镜前,拔下一朵珠花,“啪”地一声拍在案上,侧头冲昭颜喊道:“你跟来做什么?我要午睡了!”
昭颜见她生气的模样,心里居然舒畅了几分,平平答道:“我也午睡。”
夕莲用力拔了发簪,浓密的发倾泻而下,凤眼怒瞪:“你还是快些去找辛昭仪午睡吧!”
昭颜斜睨着她,傻傻笑了,她在吃醋呢?还是干醋!他忽然从她身后抱起她来,朝龙床走去,夕莲惊呼:“放我下来!我不要和你睡!你去找别人吧!”
外头的侍婢忍不住“嗤嗤”地笑,福公公瞪着她们故意清了清嗓子,侍婢们都垂着头不敢出声了,福公公却背过身去眉开眼笑。
夕莲挥舞着胳膊在他身上乱捶,猛地听见他一声吃痛的呻吟,夕莲停住了闹腾,盯着他的神色。后背的伤还没好?难道伤得很重吗?
昭颜将她放下,凝视她的双眸慢慢说:“放她们……出宫,你、写手谕……便可。”
夕莲感到他的气息带着某种安神的味道,她情绪平复下来,懒懒说:“知道了。”然后转过身去躲避他的目光。昭颜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由自主伸了手去,刚触到束带,夕莲警觉侧了头,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昭颜缩回手来,轻声说:“用、用膳吧,孩子需要……”
夕莲想起方才满桌的佳肴,吞了吞口水,却懒得动弹,掀开锦衾钻了进去。“我累了,不想起来。”
司马昭颜想了想,命人挑了几道夕莲爱吃的菜,放置在托盘里,呈在床头。
闻见香味,夕莲忍不住爬起来。韦娘拿起银勺悉心喂她,脸上洋溢出许久未见的幸福笑容,感觉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只用守着她的小夕莲,把她喂饱、哄她睡觉。
司马昭颜在一旁看着,白缣帐映得她肌肤胜雪,黑发如缎。脸庞比从前胖了些,身子也丰腴不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不禁笑了。只希望她继续保持这样的温顺,一直到孩子出世,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忘掉从前的伤痛。然后,他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夕莲正倚在窗边晒太阳,一手捧着书卷。书页好似被阳光烘出了缕缕墨香,凉凉的、淡淡的,舒爽怡人。忽然一阵袅袅笛音飘然而至,夕莲好奇问:“咦?谁在吹笛子?”
“回娘娘,是皇上。”
他何时会吹笛子了?夕莲按捺不住,随着笛音寻了去。
“皇上、皇上……”福公公进来唤了好几声,昭颜才回过神来,放下了笛子。
“皇上,卢元帅已经从扁州动身了,带了一万五千精兵,比传令的多带了一万。”
“卢予淳,到哪儿了?”
福公公脸色一沉道:“本来两日内应该到金陵了,可是,刚才传来消息,他在路上……私逃了。”
私逃?恐怕是被人救走了罢……司马昭颜倒吸了口凉气,拳头愤然捶在柱子上,吐了几个字:“尾大不掉。”
卢家满朝权贵、手握天下兵马,先皇在位时,怎会放任他们培植势力直至羽翼丰满?卢太师刻意摆出隐世脱俗的高姿态,实际上一直在为子孙筹谋,先皇怎会看不出来?
“皇上,主校场离皇城太近,不如听右相大人的意见,启用西郊校场。卢予淳奴才会加派人手搜寻。”
司马昭颜颔首,西郊校场多年不用,需要好生修葺。又是一笔巨款,太后如何能同意?
夕莲不知何时来的,一手扶着腰朝他走来,开口就问:“予淳哥哥怎么了?我听见了,你说他怎么了?”
她眼眸里含着殷切和关心,还有质问。昭颜死死攥住拳头,面色平静答道:“他在路上……逃跑了。”
夕莲慌了神,听着自己的心“咚咚”乱跳。她不明白,逃跑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接他回来么?予淳哥哥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为何还要逃跑?
她紧张盯着昭颜问:“怎么会逃跑?”
司马昭颜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却一时答不上话来。为什么,她总是要用卢予淳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和睦?
福公公接话答道:“他打伤了几名侍卫逃跑的。”
“侍卫?还有侍卫押着他么?”夕莲的声音颤抖起来,眼里渐渐湿润,望着司马昭颜痴呆的表情冷笑道,“还以为你真会放了他……原来不过是另一种手段!如果他不逃跑,你还打算将他关起来么?”
司马昭颜坦然答道:“软禁在家。”
夕莲虚浮笑起来,嘟喃了一句:“你真的是白痴吗?还是装的?”而后迈着绵绵的步子离去。
“你真的是白痴吗?还是装的?”
她的话为何像惊雷、炸得他脑里轰然一片,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司马昭颜无力靠在朱漆大柱上,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繁华荣辱、功名利禄,统统是过眼云烟。苍茫大地,一世年华,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而已。
他这样容易知足,偏偏上天从不让他得到半分幸福……
福公公见他脸色苍白、额冒虚汗,吓得大呼:“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要传太医吗?”
夕莲还未走远,听见福公公的叫唤声,感到心尖骤然缩紧了一下。她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匆匆折回去。只见那袭刺眼的明黄斜倚着朱漆大柱,目光黯淡,奄奄一息。
夕莲一心急,跪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他的脸唤道:“皇上、皇上!司马昭颜!”
她手心的温度覆在他脸上,迅速粘回了他分崩离析的神志,昭颜粗喘了口气,对望上夕莲那双凤目。他看得痴了,她那一汪清泪,楚楚动人,是为他吗?
福公公几乎被吓走了一半的魂儿,擦了把汗道:“快扶皇上进去休息罢!老奴去传太医!”
昭颜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嘴角晕开惯有的傻笑。
夕莲手一抖,猛的抽了出来,尖声喝道:“你吓死我了!”
望着她负气离去的蹒跚背影,昭颜心底涌起莫名的温馨。她紧张他,好像是吧……
冬日撒下冷清的光辉,光秃的枝桠被北风带走了湿润,树皮皲裂、脱落,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干燥的木屑味道。
夕莲穿着鹿皮靴在曲径上慢悠悠走着,司马昭颜在前头。听见叮叮呤呤的声音远了些,他便停下来,近了些,他又往前走。见他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夕莲冷冷道:“你先往前去吧,在我眼前晃什么?”
昭颜对她这样的冷言冷语已经麻木,如若她忽然温和起来,那才叫人不安呢。眼看着明黄身影渐渐走远,夕莲又叫唤:“等等!”
昭颜听话地止步回头。
“手谕我颁下去了,她们今日出宫,皇上……”夕莲眼前晃过辛欣接旨时怨毒的眼神,心里像扎了根刺,“我做错了吗?她为什么恨我?”
司马昭颜望着她迷茫的表情,答:“世事,没有……完全的对、错。”
夕莲盯着他摇摇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从不觉得世间有模棱两可、无法判断的对错。例如司马昭颜,就一直在做错。若不是太后告诉她予淳安然逃脱的消息,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夕莲刚出浴,身上带着幽暗的莲花香,肌肤在轻纱覆盖下,散发出几丝濛白的热气,悠悠然腾空升起、消散。烟霞色的衣裙,衬得她满面春光。
她在镜前坐下:“韦娘,给我试试新进贡的九回兰膏。”
昭颜双脚不听使唤走了去,接过韦娘手里的器具,“我来。”
夕莲清冷地看着镜中的男子。他为她梳发的动作极其轻柔,因为要极力控制手的平稳,所以神情格外专注。他的面庞在明跃灯盏下,被龙袍映出一层浓郁的金黄光辉,如雕刻的金像般,线条分明、眉目俊朗。夕莲在融融暖光中逐渐卸下了防备,微微阖上双目。
昭颜见她脸上仇怨的表情褪去了,柔声道:“岁首朝会,一定、要去。”
夕莲斜挑的眼角透着一股戏谑之意,“不去。”
“不行。”他语气淡然,态度却是坚定的,似乎容不得半分反驳。腊八祭典,皇后未出席,就引起了朝臣不满;若这次岁首大朝会,她再不去,恐怕会掀起一场风波。
夕莲低头摸了摸肚子,口吻慵懒:“我得安心养胎,你说过,一切都依我啊!”
昭颜放下梳子,往前倾了倾身子说:“一定要去。”
夕莲转了个身,顺势将□的右脚伸向前去,刚好搁在司马昭颜面前。她捋了捋耳边的青丝,眉毛轻扬道:“好啊,你帮我修指甲。”她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搔首弄姿,不过她对风流韵事的感悟能力比从前多了几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