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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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闻得一把低柔的男声道:“大哥与……将军今日喜结良缘,我…”她正听得入神,突觉左臂奇痛,不觉痛呼出声,抬头看时,一桌的人俱将目光凝注在她身上,自己娘亲狠狠一眼瞪过来,上前打断易数的贺词:“二公子,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来来来………这位是我女儿,英筱,今年一十八岁,为人敦厚,将来最是疼爱夫郎……”
英筱自小丧父,性格绵软,母亲强悍,独自将她拉扯大,从来说一不二,今日虽不敢违母命,眼见着那极为妍丽的男子面色有渐黑的趋势,自家母亲喋喋不休,她只感左臂连同大脑齐痛,痛不能忍,眸中不由含了两包泪来,还是堂姐体恤,一径道:“婶娘太过客气了!以后都成了亲戚,走动走动也是有的,不急在这一时!我看筱妹妹好像身体不舒服,婶娘可否带妹妹去席位坐着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英洛招招手,便见星萝大步而来,闻得她吩咐:“星萝,带夫人与小姐去席上进口热食,折腾了半天婶娘也累了!”这后一句,却是对着这位急于拉钎的婶娘讲的。
英筱忙不迭拖着母亲去了。
暗尘锁(卷尾)
眼见那对母女离开,易数不免调整心绪,端酒樽笑盈盈道:“大哥与将军今日大喜,我与妹妹敬两位一杯,祝大哥与将军早添麟儿!”
席上英洛另三位夫婿闻得这祝词,面上皆不好看。华彻是目前尚看不见影儿,周峥与夏友却是自成亲之后伸长了脖子盼了年余,皆不见她的肚子有大动静。本来夏友将她身体调养了一段时日,哪知被李晏一杯毒酒下去,这身体也大不如前,整个人瘦得厉害,抱在怀里都嫌硌人,想要作胎,恐有难度。
易柏笑如春风,将杯中酒尽抿,见身侧坐着的她畏畏缩缩尴尬一笑,面上那笑意便缓了几分。亏得小三儿机灵,知些首尾,只拿花团锦簇的话来描饰敬祝,他面上方才和缓了几分。
英洛此际坐卧难安,只觉这席上四人各各目色灼灼,毫不含糊,心头打鼓。这些人又不比别人,目下担着她夫婿的名位,打不得骂不得,怒不得臊不得,唯有耐下性子来哄方可使得……可四位一席,要她先从哪一个开始哄起呢?
不啻为一桩天大的难事!
更兼着易数离别之际,笑意深含,擦身而过之际,在她耳边模糊一句:“洞房花烛夜呢,将军可得珍重……”
英洛猛然转头去看,心跳骤急,只觉腰间揣着的那枚玉佩烫得硌人,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那晚之人所留之玉佩她是万不会戴在颈上,但若是就此撂下,失了踪迹,是大大的不划算,唯有揣在腰间,刻不离身,再作道理。此时闻得易数如是说,她将目光紧盯着那人潇洒离去的背影,面上神色变幻莫测,身旁四夫婿见她“专注留恋”的神色,齐齐冷哼一声。
偏生英洛想得出神,未曾留意四人的情绪,耳边只听得一把清柔的声音幽幽道:“我二弟生的妍丽吧?”
英洛满腹心事,皆想着那夜的事,随口应道:“是啊是啊。”
那夜那人到底身高多少呢?
“那娶来给你做夫郎好不好?”
那人身形是胖是瘦呢?
有没有同易数有点相似之处呢?
“好啊好啊!”耳边恍惚听得被人问话,她只随口敷衍,心内还在揣测,这易数走得太快了,转眼不见,难道是做贼心虚?
直到易数不见,她方将目光收回来,只觉席上温度骤凉,她也不以为意,特特挟了酥香凤爪,为四位夫君小碟子里各添了一只,末了,自己捞起最后一只方要张口咬下,竟见这四人不约而同将自己碟子里酥香凤爪扔进了桌上盘里,头上更是吃了一个暴栗,始作俑者正是身侧易柏。
他面上虽无怒色,只是笑容越发清淡,眸子里含冰压雪,并无一丝一毫暖意,冷冷道:“能不能把你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毛病给改改?”
她筷子上的凤爪应声而掉。
其余三人皆盯着她看,似是忍不住要为易柏这句话拍手称道,不防他再追一句,那些人面上赞赏之意立时便被抹平。
他道:“我累了,这几日折腾的够呛,你陪我回房休息!……三位哥哥还请宽坐用膳。”
英洛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色咽了咽口水,唯有狠心镇压下举箸的念头。最近筹备婚事,府中再无节余,这饮食可就差了很多,难得今天菜色齐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她原本准备不顾形象大吃一顿,看看桌上不动如松端坐的三个男人与站起来的新郎倌,只感觉头疼无比,差点要冲着远处桌上的英田喊一声:爹啊,您老可害苦女儿了!这几个人,岂是我能摆平的?
易柏哪容得她有反驳的余地,手一伸,牢牢将她一侧手腕扣住,淡笑道:“各位慢用!”拖着她正欲离开,却见门口进来一年轻护卫,俯在华彻耳边说了些什么,但见他眉头紧皱,失声道:“大哥……”
那侍卫亦是紧紧盯着周峥,华彻正与周峥耳语,门口又奔进来一队禁卫军服色的兵士,内中一人上前来亦是小声禀报一番。英洛本注目那队人,突见易柏凝神细听,面色乍变。她手腕被扣,只得拿另一只手去捅他腰侧,小声道:“他们说什么?”
这小动作却是亲昵之极。
易柏回过头来,面上笑意不减,且微弯下身来,将唇搭在她耳畔,几乎算得上是肌肤相贴,凉凉的气息扫过她幼细滑润的颈子,平地惊雷道:“他们说,太上皇李晏找到了”
英洛昨日为这事忙得昏了头,此时哪管人多处正有好几十双眼睛看着她们,旁的人不说,那三夫均冷冷瞧过来,她一时也未曾留意,遽然转头,只感觉唇上触着了什么冷凉软润的东西,还未反应过来,剩下那只手也忙忙揪着易柏的胳膊,小声急切道:“在哪?”
易柏瞳孔瞬时放大,身体一僵,眼角处见那三夫面色越发不善,他反倒放下心来,偏要做出那亲昵甜蜜之态来,将她纤腰轻揽,小声在她耳边道:“我也不知道。”
“你?!”英洛气结,后知后觉发现二人贴的极近,自个儿纤腰正握在他手中,他空出一只手来,只沿着她尾椎骨缓缓抚摸,虽说隔着十月的夹衫,她犹觉后背火烫,只急出一身热汗来。
猛听得椅子刺目的响声,却是夏友面色铁青,率先站了起来,华彻随后,唯周峥颇停顿了一回,方缓缓站了起来,招手道:“洛洛,过来,有要紧事。”
英洛被易柏搂在怀中,挣得几挣却未挣开,遂向他怒目相向。谁知其人云淡风清一笑,端的润雅舒柔,君子之仪。旁的人看起来,这新婚夫妻恩爱和美,眉言含嗔传情,新郎倌不舍的将新娘牵过去,谁人会知他暗地里动了手脚,英洛早半个身子无故酥麻,心内暗恨,却不得不倚在他身上缓缓走过去。
这一夜腥风血雨。
《大周历代帝王史》载,宣熙元年十月初九朝,宣熙帝李晏失其踪,御林军大肆寻找,未果。向晚,禁中军士在帝京外城南门明德门外十五里地寻得其踪。惜哉宣熙帝,手足耽耽。先帝二皇女李安趁少帝年幼,欲行篡位专权之野心,将宣熙帝挟持至此,帝本身染重疾,至此香消玉殒,一代帝王丧于手足之手。忠勇候周峥临危受命,射杀逆贼李安,使其与帝同丧于明德门外。
至于真正的历史,从来不在那几页薄薄的书册之中,而是掩藏在那深邈辽远的星辰之后。英洛后来每每读到这一段传记,便要忍不住冷笑,脑中不由便浮现出了那夜的情形。
当日禁军与华彻的暗人前来报讯之时,天色已昏,英府座中宴席已近尾声。她五人向在座尊长告罪,便退回了后院,部署一番,从后门而出,真奔明德门。府内座中之人只以为这四夫一妻定是回后院打这眉眼官司去了,也只笑叹,到底是年轻夫妻,爱怨痴愁俱在浓烈时候。
易柏既是嫁进了英府,周峥虽心内有怨,待人却向来磊落,易柏既知一言半语,他遂将此行危惧提及,哪知易柏却道:“我既嫁进英府,便是府中一份子,妻主危难,我岂有趋吉避劫之理?今日大喜之日,当然夫妻一体,福祸共担同进退。”
他旁边站着刚被他解了禁制的英洛,闻听此言不免嘴角暗抽,正巧被他看在眼里,却是暗里又添了一层思量。
周峥既是正夫,素来又擅决胜之事,余下四人俱听他作安排。华彻胜在属下可用,但本身却只会点拳脚功夫,不过是纨绔子弟拿来装点门面的,只强调观赏性而非实用性,便被留在府内看家护院。
夏友于医药一途造诣高深,方菲既死,那下毒之人久不露面,也唯有夏友与苗家四女可用。四女被夏友安排留守府中看顾,虽得阿然再三争取,也未得获准同行,英洛只见阿然气哼哼冲着夏友咕噜一串苗语,其余三姝面色尴尬,偷看英洛,夏友怔得一怔,还是冷冷道:“师命不可违!你老老实实呆在此间!”
阿然面色青白,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却是易柏似笑非笑,催促道:“二哥但有别事,尽可留在此间,事不宜迟,还是出发罢!”
周峥一声令下,一行人离府而去。
等得他们到得明德门外之时,夜色之中火把将天空照得通红,但见两军对峙,却是李安人马与三千禁卫军厮杀,眼见要杀出一条血路来。时李安军中有一辆四轮马车,紧随李安身后,驾车之人着鲜红热烈的衣衫,眉目娇丽矜傲,驾车技术娴熟,正是失踪多时的朱嫣。
易柏来时路上已得周峥叮嘱,言道李安手下可能有用毒高手,宜见机行事。此时见得朱嫣,不由叹道:“用毒之人正是她!”
遥指乱军之中左突右闪的马车之上火红衫子的女子,旁边英洛失声道:“朱嫣?!”
乱军之中的女子许是感知到了不远之处的目光,猛然扭头看来,恰恰撞上禁卫军中高坐骏马之上的男子,只因并未着护身软甲,在一群禁卫军中尤其突出,仿如陌上冶游,意态悠然,嘴角噙笑,正款款看过来。
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手足僵软。
只一刻。
下一刻,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便足尖一点,如飞鸟投林,踏过几名军士头顶,便向着禁卫军飞来。
禁中不乏弓孥好手,箭矢连珠而发,那红衣女子却如风中烈焰行踪飘忽,眨眼间停在今日的新郎倌马前。
已有大批禁军围了过来,将她圈在其中,却听她恍如梦游,结结巴巴道:“公子……公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今日……没有成亲?是了,你定是喜欢我的,所以来此间找我……”
英洛纳罕,心下确也有些不是滋味,只觉今日自己彻底沦为禁军的笑柄,新婚之日新郎当着众人的面与别的女子暗通…不,明通款曲,简直是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这朱嫣与易柏之事她从来未知,此时亦不好作妒妇前去插手,唯有制止周围禁军且先不忙取那女子性命。
不远处李安手执长枪,左右支拙,大声呼救:“朱嫣……朱嫣你说过会帮我的………”
被呼之人充耳不闻,双眸亮如赤焰,灼人肌肤,只紧盯着马上男子,只盼他发一言半语。他确也不负她的企盼,当真开口解释,认识至今唯一的一次解释,未语先笑,道:“今日确是我成婚,喜宴也不过刚刚结束!”
朱嫣五官立时扭曲,声如厉鬼,道:“不你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