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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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时辰,英府主子们齐聚一堂,静等着夏友的诊断结果。哪知道不过片刻,便见他铁青着脸从房中出来,一把揪起英洛,厉声道:“跟我来!”
后者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为英乔伤心,呆呆随夏友去了。英田向林方使个眼色,却见那少年伶俐的悄悄跟了上去。
夫妻二人向着后院避静之处而去,林方一路跟随,终是到了凉亭之处。好在凉亭之下有许多山石,林方趁二人不注意,闪身钻进了一处山石洞中。却听得亭中自家公子怒道:“洛洛,你是不是偷拿了我的霜红?”
英大小姐沉默以对!
自家少爷来回在亭间急走几步,恨声道:“我查都不用查,一诊脉自然知道这是霜红的毒。信一说昨晚很晚了,你曾给乔送过宵夜,他吃下去之后,整个人便昏昏沉沉,不肯醒来,直到今天早晨才开始发疯!”
“是,我是给哥哥下了霜红!你不是曾说,这药可治嘛?如果是三五个月治不好也不打紧,越慢越好!”却听得英大小姐慢吞吞道来。
林方只听得“啪”一声,竟是有人被掌掴。他从来护主,只以为是英大小姐打了夏友,正欲从洞中钻出来,却听得夏友颤声道:“外间传说你心狠手辣,我尚不信。就算你杀光了外面的人,与我何干?我不过守着你,过这样日子!哪知道你竟丧心病狂,连乔都不肯放过,非要将他毒疯不可!难道……他知道你的什么把柄?你非要杀人灭口不成?!今日我掴你一掌,一点都不冤!”
林方恍然大悟,赶紧将身体藏好,却听得英洛虽挨了一掌,竟也不曾动怒,只慢慢吞吞道:“你记得昨晚答应我的事便好!”这却不是往日的英洛了。
静得一静,却听得夏友几乎语带绝望,道:“你将霜红喂了给乔,到底想做什么啊?你说啊!”
只闻得亭子间肢体纠缠的声音,两人似角力摔跤般,不时有身体碰到柱子之上的沉闷声。其实二人虽在角力,但却是夏友一人在使力,将英洛在怀中使劲摇动,只盼她能说个明白。哪知她虽尽力控制身体,到底不肯说出实情。二人纠缠之时双唇无意之中相撞,英洛即如八爪章鱼般缠了上去,使劲吻着他的面容。
二人夫妻日久,英洛像今日这般决烈痴缠,却是头一遭。夏友虽被气得狠了,到底没有使力推开她,只狠狠咬下去,将她朱唇咬破,一边愤然道:“今日你必要说清楚此事!”
林方听得此处,趁着二人纠缠之际,从另一处山石洞口跑了出去,一溜烟将前情告之英田。
英田自亡妻故去,将一双儿女拉扯大。本来近半年来,朝内诸人对他父子女三人态度早已不同,更有官微阶低的官员前来拍马逢迎,唯恐被这位英将军抓住什么把柄,落得个家败人亡。他一生为官清廉,总不教清白声名折堕。哪成想至晚年,女儿性情大变,竟得了个罗刹英的外号。本着疼惜女儿的慈父之心,他亦能包容她。但此次毫无缘由向其兄下毒,他闻得林方在旁讲述,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扶着小厮才不致立时晕倒!
……孽障!
看看眼前榻上被夏友扎针昏睡的英乔,身上泥污狼藉,大概是从出生到现如今都未曾有过的污秽,心内只作油煎火熬,勉力扶着小厮的手,向着园内闯去。
他身旁周峥与燕婉被林方所说惊得目瞪口呆,苗家四女一大早亦被吵了起来。阿然的磕睡早被惊飞,喃喃道:“师娘真好狠的心肠!”面上浮上一个佩服的表情。
阿黛怯怯道:“大姐以后还是不要得罪师娘了吧?!”
阿然摸摸小妹脑袋,怅叹一声!
一行人脚步匆匆,进得园内,老远便见夏友与英洛正当亭对峙,互不相让。二人唇上血迹蜿蜒,形容狼狈。
英田见得英洛,只觉一腔怒气无所遁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小厮的搀扶,当先爬上了亭子间,当头便甩了两个耳光给英洛,厉声喝道:“孽障!在外沾得一身血债回来也就罢了,竟然对家人用起了毒!莫非当我治不了你?!”
却见她两边脸颊立时鼓起来,左脸更比右脸高一些。却是之前夏友那一把掌。也不见她喊疼,只冷漠看英田一眼,满不在乎道:“又不是治不好!不过是瓶霜红,左右吃不死人,父亲大人也太过着急了吧?”
英田几乎不能相信,面前的女子便是自已从小到大如珠如宝般呵护的女儿,只觉胸闷,气短,心悸,全身不住冒虚汗,嘴唇哆嗦了半天,依然说不出一句话来……亡妻的面容从眼前飘过,他几乎要喊:燕仪燕仪,你来看看,这便是我们的女儿!你当初拼死生下的女儿!这孽障,还不如你当初将她一起带走算了!
一时里只觉心痛如绞,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倚 萝
六月初,京中流传着两则传闻,均事关英府。
一则便是,从前书画双绝风姿妙如谪仙人的英乔大公子,几日前犯了急症,竟是痴傻了。女帝怜惜臣下,曾派了太医院御医前来探诊,却苦无良方。礼部尚书英大人心疼儿子折翼,急痛攻心,竟也一病不起。
另一则传闻却比之前一条,传得更为广泛,便是英大人的女儿英洛将军,在揽月阁追缉逃犯时,竟看中了一个小倌,在外筑金屋而藏。
此等传闻,本来便是捕风捉影,不过几日,便传得有鼻子有眼,连那小倌名姓形容,都传得绘声绘色。
却说那一日英田病倒之后,连日未能起身,夏友在一旁悉心照料。便是疯了的英乔,几日来也离不开他,幸得苗家四女在旁协助,才不致让他分 身乏术。便是这样,近日来也鲜少见到英洛影子。
世事从来难料,便是这样忙碌,却仍有风声传进夏友耳中,说是这位英府女将老毛病复发,一味的纨绔行径,在外面留恋风月,心内虽窝着一肚子火,只是时机不对,不得发作。
周峥虽每日有公事要办,其实亦早闻得这谣言,加之初回京之时夏友曾使小巧挑拨,总是一早就存了疑,亦留心看英洛近日行为。
英洛自然不知这大小夫君皆按兵不动,只等她显形。
可巧这一日府中少了一味草药,夏友便令林方前去药铺抓药,无意之中竟在大街上看见了程元。林方自来对英洛殊无好感,从前只觉她风流,成亲之后观近日她与父兄疏离之态,早在心内咒她猪狗不如。只是此事乃尚书府家事,他一个下人无置喙的余地,唯有将这一腔恼恨压下。
近日自传出大小姐金屋藏娇之事,这程元便不见了踪迹。林方此次得见,便多留了个心眼,一路遥遥尾随而至,只见他在一处民居停住叩门,不过片刻,便从门内闪出一张极为清俊的脸,竟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见得程元立在门外,冷冷道一句:“回来了?”模样极为高傲。
程元竟也不计较,点点头,闪身便入了内。
林方心如乱麻,只为抓住了大小姐的把柄。一方面只盼她尽快东窗事发,一方面深知夏友痴情,若果得知此事,不知会伤心成怎样!?
思虑良久,他还是抓了药,悄悄回了英府,并未作惊蛇之举。
又过得两日,英田身体渐有好转,却依旧不见英洛前去赔礼道歉,心内郁结成疾,偏生人上了年纪,再无从前健康,身不由已日日缠绵病榻。
夏友见这危急关头已过,剩下的不过是长期调养及心遂意悦,方能复原,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这日他拖着倦体回了胜仙居,梳洗一番之后,就着清粥小菜吃了两口,随口道:“林方,这几日我都未见洛洛,她近日宿在大哥处?”
林方神色古怪,期期艾艾道:“……小的……小的不知……”
他一眼看过来,林方心内生愧,突然扑倒跪下,唬得夏友一跳:“林方,你这是为何?”
少年双目不由涌上泪来,“公子,大小姐在外面怕是有人了!”
夏友呆呆看他两眼,心内便如惊雷滚滚,刹时霹了个分明!几日来英洛不见人影,却原来别有所居!猝不及防,一时里只觉心痛如绞,几日来的疲累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眼前人影晃了两晃,终是还原。
他要使劲压制住自己的心愤,才能咬着牙憋出一句话来:“无凭无据,休得胡说!”
林方磕头如捣蒜,泣道:“公子休得伤心,这样风流妻主,不要也罢!小的本来不信,那日是小的上街去抓药,无意中撞见了程侍卫,跟着他到了一处民房之前,开门的是位年轻俊秀的公子。后来小的几次前往探查,从来只见程侍卫外出,里面年轻公子则很少出来,更有一次见了大小姐进了那院,消磨了一个下午才出来……公子,您这样人物,如何同那些不清不白的男子共侍一妻?如若不信,小的带您前去探查……”
主仆二人左右思量,委决不下,便又过得两日。那日天色很晚,英洛还未回转,夏友一时里按捺不下,竟将此事告之周峥,见得那年轻将军凤眸倒立,眼里全是碎冰暗沉,大概是疼痛由得两人分担,方觉得心头大石轻了少许,不致立时窒息毙命!
周峥从来杀伐决断,毫不迟疑。此时得了准信,立时排兵布阵,带着夏友与各自贴身小厮,直奔那新欢所居之处。
到得那民居时,也不用人通报,夏友径自跃上墙头,从内里将大门打开,只听得一声少年的清叱:“什么人?”声音里竟带着无端的惊慌。
几人哪里理他威吓?大步上前,只见小小一处院落,最是不起眼,可笑竟叫金屋?!屋内灯火晕红,却有一少年推门而出,林方小声道:“就是这个人……”
周峥由不得苦笑,这样少年么?他再往前走几步,却见得少年慌乱万分,“你们是谁?”
文英上前,竟是一把将少年推开,几人浩浩荡荡,直冲了进去。
屋内情境,却是要这闯进去的四人齐齐愣住……迎面的床上,平躺着一人,全身隐在被子里,乌发堆云,一双眸子朦胧,面无血色,小声道:“峥哥哥……衡……”
床边正站着一名男子,眉目含春,双眸含愁,身上衣衫不整,似乎被闯进来的不素之客给吓到,不过转眼已经镇定自若。
周峥万万没有想道,英洛的新欢竟然是华彻!
只觉万念俱灰,心内悲苦交加,比之甘州城内生死一刹都要让他憾动,连连笑道:“好!好!你们……好啊!”脚下不停,竟是毫不犹豫,转头去了。
华彻眼见周峥出门,其余三人亦随他而去,望着床上昏迷的女子,不由苦笑,复又怜悯,连连慨叹:这种局面,等你醒来,该如何收场呢?
其实,如果前来捉奸的二人稍稍再多个心眼,只消上前揭起被子一看,便会明白,被子下面的人儿双手双脚被缚,衣衫汗湿,早已昏了过去……
这一夜,风波迭起,英府之内的夏友与周峥彻夜未眠,只盼那人能一路紧追而回,至少,也应将前因后果讲个清楚明白。然而,却一直没有等到……
在他们的目光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躺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时昏时醒,她的身体在臆想中被切成了一片片,每一片飞离身体的血肉都还有知觉,都在疼痛。分崩离析之后又被重新粘合,然后再次被切片。
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疼痛像潜伏在她身体里的猛兽,突然之间就醒了,在她的每一片肌肤里,每一管血液里奔跑嘶咬,她要在难以忍受的噬心痛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