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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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李晏并未登基,却是先帝主政。
这一日华柏正在曲江领着一队兵士巡逻,路过之时正见华京秋被撞落水中,不由恼怒上头,命令兵士打人,曹家还有两位忠仆被打得跌倒在地,四周百姓被华京秋欺压已久,今日见她落了水,正自心喜,却见来了这样凶恶的一个人,其中有位读书人喊道:“大周已无王法了吗?”
身边有人听见,大声道:“打死这个欺女霸男的……”正是华京秋被人救了上来,呛了几口水,被曹民死死抱着不肯松手。那华家仆人甚是健硕,居然拖着两人到了岸边,一脚狠狠踢在曹民面上,老人面上顿时热血披面,白发苍颜,看来触目惊心,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只双臂牢箍华京秋大腿。
那健仆再踢两脚,将曹民踢进了水里,曹民翻了两翻,便沉了下去……
此时华柏所带之人已经与周围围观百姓打了起来,一时里只听得呼爹喊娘,呼儿唤女。初时那些兵士尚不敢下狠手,只拿刀背去磕,无奈,华柏却已早下杀手,接连砍刀倒几个百姓,无辜百姓横尸江边,只能更将围观百姓激怒。
人群中有年轻健壮男子大吼:“拼了……官兵杀人了……拼了……”
百姓与官兵战成一团,曲江池边鲜血蔓延,等得宫中传旨之人到来之时,华春与一干子女正站在曲江池畔目瞪口呆,华京秋刚刚被人救醒,睁开了眼,她身边是一摞摞的死尸,简直像做了个诡异的噩梦,一时里还没有清醒过来……待得她闭了眼再次将眼睛睁开,仍是这般情景……
不远处正躺着曹家那无辜的小公子,鲜花一般的年纪,双目紧闭,再也不能醒来……
疑园
后世之人每每忆及,总是无限感慨,宣熙元年五月端午的曲池惨案,震惊了整个大周朝,其中右相被罢黜,一干家下人等亦被天进了天牢,好一座巍峨大厦倾倒,一时里朝中局势乱纷纷。
那一日右相华春站在血流成河的曲江池畔,忽然间苍老了十岁,龙钟老态毕现。
年轻的君主高坐丹樨,得闻曲江惨案,那傲诮的唇边不由挂了一抹笑意,殿下所跪的臣工们不住叩首,水磨金砖之下留下了一道道暗赭色的印记……
三日之内,得李晏旨意,常露与那令人胆寒的罗刹英英洛在城内大肆搜捕华氏党羽,下狱者众。
那两日却又有消息传进宫来………三皇女李岚与小侍江生不知所踪!看守她们的大内第一高手海纳受了重创,不过却生擒了一名男子,正是先帝生前赐予她的侍卫苍木……
李晏这是刚去了眼中钉,又扎了心头刺,镇日坐卧不安,只得差人去审讯苍木。
恰逢得两代华皇太夫在宫中闻得华家失势,各有行事。华春之子华乐倒还好,他自来恬淡的性子,进得宫来从未曾得过女帝宠爱,不过是华家势高,女帝待他向来客气,家中老母跋扈,亦从不曾将他这位中宫帝夫放在眼中。自进宫之后,除了教养李晏,不过镇日与花草为伴。是以得知老母与一干家眷下狱,也不过盯着几盆兰草出了半日神,还是镇日沉静在宫中。
华老皇太夫却是刚烈的性子,自来有决断,说一不二,便是先帝在世之时,亦有事不太敢违这位老父,华春这位长姐便有细策,亦跑来同他商议,是以得闻此讯,他老人家竟然带着随侍众人不坐轿辇,穿过大半个宫墙,来了到了兴庆宫内。
女帝那日正在早朝,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突听得外面有人禀报:“老皇太夫驾到”只觉额角生疼,几乎要从御座上栽下来。
一干外臣多年不见这位老皇太夫,却见他急匆匆走来,竟是刚健非常,虽颔下有须,但美髯飘飘,凤目威严,望之只如四十许人,正是保养得宜。
但见他进得殿来,突得双膝着地,直将李晏惊得如燎了尾巴的猫一般从宝座之上跳了起来,一头苦笑一头走下来,口中连连道:“老祖宗这是做什么?”
华老皇太夫不避不移,只沉声开口道:“本宫闻得陛下将右相罢黜,便是子孙后辈作孽,看在本宫面上,亦不应该将右相拘禁!况右相辅佐三代帝王,纵无功劳亦有苦劳,陛下这刑罚却是有些过了!本宫今日跪在此地,便是想着替本宫那忠心耿耿的姐姐求情,盼陛下广施仁义,莫做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李晏寻常时候最恨自己身上有一半血脉来自华家,是以对亲父亦少了亲近之心。如今得老皇太夫这般指责,他虽跪着,无异于掌她脸面,于情于礼都有失体统,心内更是怒火汹汹。但她此时若发作,这昏君的名头便坐实了,因之面上还不能带出一丝不愉来,唯有小心陪笑道:“老祖宗说哪里话?这罢黜右相之举,实属无奈!曹家亦是一代忠臣,一家两父子外加三个仆人,可谓绝了户!老祖宗可曾去看过了,那曲江池边鲜血横流,尸骨堆积,望之令人生寒!京中无辜百姓枉死,华家只手遮天?朕实不明白,这天下到底是姓华还是姓李?”言罢扑通一声跪在了华老皇太夫面前,祖孙二人面面相觑,满朝文武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打这场官司?!
老皇太夫一生尊贵非凡,备位中宫之时一言九鼎,只因得那一代女帝宠爱,荣光无限。后及女儿为帝,自然也是礼遇有加,凡事少有驳个回的时候。本以为这孙女继了位,更是言听计从,哪知道今日却得这番礼遇相待?!
但见李晏虽乖顺跪着,面上却坚定非凡,非是他能左右的人,并无更改圣旨的意思。他一时心灰意懒,扶着她的肩站起来,道:“天下自然是李家的天下,是祖父逾矩了!此等事本宫原不该过问。今日本宫就移居卧马寺礼佛,为这些无辜枉死的百姓祈福!”
李晏规规矩矩当殿磕下头去,道:“老祖宗这片心意,孙女感激不尽!若得天下国泰民安,便有老祖宗一般功劳!孙女恭送老祖宗!”
满殿官员见她客气有礼,内有明白的俱都想得通透了,今日这华老皇太夫如是说,便是放手的意思,从此不干涉朝政,李晏少了他的阻挠,自然感激不尽!哪有天子下跪,众人看戏的道理?所有文臣武将齐刷刷跪下,恭送老皇太夫的离去……
殿内常氏一脉,尤其声隆,响彻殿宇!
英洛这些日子忙碌的茶饭不思,将李晏提供的华氏党羽一一搜罗。华春所遗,除了华飞之子华彻之外,竟是全数抓捕。更有异姓党羽,这日闻得有人探得城西揽云阁内隐藏着一位姓严的兵部侍郎,正是往日华春手下得力干将。得报之后她与常露各带一队人马前往搜索。
揽云阁却是皇城之内一家数得着的妓院,院中姑娘以波辣闻名于京。二人带五百名兵士闯进门去,那老鸨早吓白了脸,面上白粉簌簌而掉,颤声道:“各位军爷,您几位要寻什么只管跟妈妈说,可别吓跑了客人!”
常露自小至大自然没来过这种地方,愣头愣脑骂道:“哪家子的妈妈?也配在本将军面前称呼?”一把将那老鸨推开。
那老鸨顿时跌了个屁股墩,拍着大腿大哭:“还有没有王法啦?平白无故杀人啦……”
楼内嫖客闻得外面争吵,俱都探出头来张望,也有衣衫不整的,见得楼下两位年轻女将,前面一位圆脸圆眼,浓眉英武,后面一位却穿着紫袍,面罩寒霜,只细细打量屋宇。有见识的早早转头进去穿衣。亦有当差之人几乎吓得打颤……这紫色官服的不正是京内传闻的酷吏罗刹英么?
这老鸨不识厉害,一径坐在地上哭闹。楼内姑娘听得妈妈被欺负,竟有许多推门出来,更有衣衫不整者,也不顾惜这楼下站着的兵士灼灼双目,蜂拥而上,推推搡搡,莺声燕语,道:“各位官爷,小女子们不过挣得几个皮肉钱,哪里比得上您几位高坐庙堂?竟还要来此扰民?”说着便有大胆女子将那汹湧双峰往身边兵士身上递去。
那些兵士身挨温香玉软,也有心旌摇曳者,却被那紫袍女子冷冷一眼,立时吓得一激淋,规规矩矩站好,闻得那女子简短一句:“给我上去搜,一间房都不许放过!”那些垂手侍立的兵士便如恶狼扑食,跑上了楼梯,踹开了一间间门,只闻得屋内人声鼎沸,凄莺流燕,嫖客粗声喝止,兵士大概动了粗,更有人大声呻吟,不一而足,乱成一团。
英洛见这前面闹翻了天,也着实难看,不由道:“常将军,不如随本官去后面瞧瞧去?”言罢负手前往。
那地上坐着的妈妈一个劲的叫嚷,却无人理。常露在后,便同英洛一同前往,另有十来名兵士陪同,程元面色怪异,在身后叫了两声“将军……将军……”见英洛恍似未见,亦不得不跟上。
揽云阁内,迎门即是一座回字楼,却另有幽径通向后园。十几人一路行来,放轻了脚步,惊见这后园竟也颇占地方。英洛与常露在前,程元一路紧紧跟随,大约走了一小会,只见得亭台楼阁,竟也小有规模,只是走了半天不见人影。再摸索着走了一会,竟闻得有两名少年的声音。
一位道:“前面好像有人闹场!”语声轻柔,竟似极有见地。
另一位却是带着些少年的稚气,道:“怕什么?不过是些蛇鼠之辈,自有右相大人担待!”
却听得初时说话的少年压低了声音道:“琴弟休得胡说!你怕是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罢?大周朝哪里还有得右相大人?就算有,也早不姓华了!”
诸人正想听那少年接下来还想说什么,冷不防却有清越冷厉之声道:“什么人?出来!”正是英洛喝止了这两少年的私语。
这两少年从一处树丛之处转了出来,见得面前武装严备的一队人马,立时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窥。其中一少年猛然面色大变,转头就跑……
另一少年大概还不明白,众人只眼见那少年跑远,竟是无人去追。自陆姜去世,若是有公差要出,程元虽随侍英洛左右,却从不会离开英洛半步,只紧紧紧跟着她,余事不管。
常露却是还没明白,等得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那少年早如兔子一般在花草园林之间几转,不见了踪影。
此际二人对视,心内竟升起同样疑问:莫非这园内有要犯?是以这少年才逃窜的这般快?!
常露上前一步,擒了面前少年,揪着他脖子厉声道:“说,这园内藏着谁?”
少年见得这阵势,身如风中落叶,不住抖动,竟是后知后觉害怕了起来。上下牙齿相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藏 娇
这一日英洛与常露在揽云阁本是搜寻一位姓严的兵部侍郎,二人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顺藤摸瓜,竟搜到了后园。在那位吓得哆哆嗦嗦的少年招供之下,追到了先前逃窜的少年屋前。几人推门进去之时,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此处竟还藏着另一个。…那人全身酒味,醉意朦胧,见得几人进去,大笑道:“我等了你们好几天,速度有点慢啊!”
常露自然不认识此人,哪怕很小之时二人曾在皇宫相遇,不过是贵族幼儿,俱有随身仆从跟随,哪得有机会认识朋友?
英洛却认得,此人纵是乱发披面,那双笑如弯月的眸子曾是暖阳一般,朗朗大笑之时露出洁白的牙齿,仿佛世间阴霾尽数离他而去……正是华彻!
华春直系亲属里面,便只得这一条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