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影横斜-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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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呢?我以为你会来,我们明明是双生子,可为什么一点默契都没有?”他似乎在问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是那恍惚的神色很快便没了,又对我笑一笑,“玥儿,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我不语,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他,长大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住他了。展遥的脑袋埋在我脖子里,声音闷闷的,传到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不过,还好,还好你现在追上来了,你还是追上来了。”
我发现,我无话可说。
然后,展遥,我的哥哥,他就这样离开了。
五
早晨的阳光很灿烂,我伸伸懒腰起床,眼珠子还没转到一圈,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完了,和师父练武要迟到了!”可掀开被子后,才怔怔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自嘲地笑笑,我慢慢穿衣梳洗。没精打采地去吃早餐,秦嬷嬷看到我笑着打招呼,“小姐,你起来了?点心还热着呢,快点吃吧。”
咦?我皱了皱眉,“秦嬷嬷,你做了肉包子?我又不喜欢吃,你做出来不是浪费吗?”
“不会啊,少爷爱吃……”话一出口,秦嬷嬷才意识到情况,不自然地笑笑,“对不起,秦嬷嬷老了,记性不好。”
我抿唇,不发一言地吃完早点,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红的漆色随走廊曼延,我一面扶着雕栏一面往前走,以前走来那么短的路,今天看起来却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我没有计算时间,从今天开始已经没有人会教我练武,也没有人陪我练武了,所以早上的时间很空。不知道自己在何时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间屋子是西厢的厨房,我忍不住苦笑,小时候常拖着展遥溜到这里来偷东西吃。
还记得有一次半夜,我蹑手蹑脚地拉起早已睡着的展遥,然后拖他到这里狠狠吃了一顿,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闹胃胀和肚子痛,两天下不了床,还被一向温顺的娘骂了一顿。
我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摸着门枢上的刻痕,那是小时候我和他比谁长得比较快时留下的印迹,呵,现在想想,那时我为了装孩子装得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继续漫步,我看着眼前的那座小假山,不知不觉驻足观望。大概是六岁的时候吧,我在这里磕了一跤,右腿的膝盖满是鲜血,展遥抿唇握拳,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好不容易白云帮我包扎完了,拼命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了”,他还是担心得一夜都没睡着。
可是现在呢?我低头望着膝盖,应该是连疤痕都没留下吧!
我毫无意义地笑了笑,抬眼向前望去,那是我们七年来一直练武的地方啊,身体几乎自动自发地走到那棵我再熟悉不过的大树旁,不禁伸手抚摸树皮。
就是这棵树啊,每次我一练完,就会跳到这棵树上看展遥练武,七年来,日日如此。
“唉,”我叹气抚额,“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念旧了,真是有够糟糕的习惯。还是在这儿待久了,待到我连性子都变了?”
我转身走向武器架,随手抽出一把剑,目光炯炯,扫剑狂舞。
挥手划剑,闪出一道圆润的银光,迅如雷电。右手一提,身形一跃,剑影如雨,罗衣纷飞。
舞剑惊堂动天地,移影若鸿漫乾坤。
一手蔽天,剑丝纷扰。
轻落地上,我吐了一口气,还不等平静呼吸,就感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是展清涣,他朝我一笑,“姐,刚刚那些招式应该是哥常练的吧?”
“是啊,”我挑眉笑笑,“师父不是说我爱发呆吗?其实我真的有仔细观察你们,不是在走神啊,真是冤枉我了。”
“呵呵,为什么练哥的招式?你很想他吗?”
我耸肩不作答,这个问题很无聊。向前走到湖泊,我弯腰掬水,抹了一把脸。平静清澈的湖面倒映着我的样子,眉若细柳唇若樱,到底是沈琦瑾的女儿啊,虽没她那么漂亮,但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说起来,我曾不小心把展遥推进这个湖,那时他还不会游泳,我差点就吓傻了,连忙跳下去救他,却忘了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够。后来,展遥溺水昏迷,而我也患上重感冒,他花了两天便醒来,可我依然发烧躺在床上。直到五天后,我痊愈可以活动了,他也已经学会了游泳。当时他看了我半天,只挤出一句,“以后我们一起去玩水也没关系了。”
“呵呵。”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清涣听见笑声,便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先是一阵惊愕,尔后慢慢平静,温柔至极,“姐,你哭了。”
“呵,我知道。”
“真那么想他的话,那时为什么不留住他?”清涣轻声询问,“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留住哥的。在展府,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哥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我笑着擦掉泪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想他啊。”
“姐,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清涣的眼神柔若水轻若云,淡淡道,“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无时无刻地陪着另一个人,两个人就是两个人,是不可能变成一个人的。人,总是要分离的,不是吗?”
擦净眼泪,我歪着脑袋注视他,“这种想法很孤独啊。”
“也许吧。”
十四岁那年,展遥离开了我。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那个人也不会再是展遥。忽然觉得,将军府空荡了许多,可能,我心里比我以为的更在乎他。
然后,我度过了最没有波澜,最为安详,也最空洞的五年。在这五年,就是清涣跟我一起上于路的课,还有时常和我练练武,除此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沈琦瑾。这五年,也是展家最为平静的五年。
我十九岁的那一年,似乎有什么苏醒了,不可阻止,命运的齿轮又开始了它的转动。
六
暖风和熏,阳光普照。
抬头仰望蓝天,湛蓝、透亮,好像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仿佛说话的声音能碰到蓝天,伸出手来也能摸到蓝天。我就那样仰着脑袋,久久不忍移开视线。
“怎么?玥儿,很无聊吗?”于路捋着白胡须,笑呵呵地看着我,“看来玥儿实在是不喜欢钓鱼啊。”
我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鱼竿,说到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钓鱼,那全是因为于路的提议。话说今天一早,他来给我跟清涣上课的时候,突然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展府教我们。所以,这最后的一堂课,他要教我们一样东西,那就是——耐心。
“也不算很无聊,这样坐着赏赏风景,吹吹凉风也是很舒服的。”我偏过头对于路笑笑,“先生,你不要跟我讲话,会把快到手的鱼儿给吓跑的。”
眨眼间,清涣已经钓起了一条,他听见于路和我的对话,温文地开口道:“先生,你别看姐姐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虽然她的头是抬着在看天,其实她的身体一点都没动,就是为了不惊扰湖里的鱼。姐姐赏景,是为了放松全身,让周围的空气趋于平缓,不因为有人的存在而变得紧绷,对周遭的环境气氛,动物是很敏感的。”
我愣了愣,没想到清涣他观察分析得很正确啊,我的确是为了引鱼上钩才放松全身的,赞赏地对他一笑,我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鱼竿上。
于路收起笑脸点头,打量了清涣几眼,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展将军的几个儿女,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啊。”
我笑眯眯地转头,“先生过奖了。”说话间,我眸光一闪,双手上拉,果然钓到了一条鱼。于路看了后不住抚须,“呵呵,这下子我真相信你的注意力都放在鱼身上了,在跟我讲话的时候都能瞬间察觉,玥儿,很不赖啊。”
我笑笑,把鱼放入鱼桶里。咦?我皱眉,“清涣,你刚刚钓到的那条鱼呢?”
“我把它放生了。”清涣开口解释,“先生今天只是要培养我们的耐心,只要能钓到鱼就好了,所以我把它放了,毕竟是一条生命。”
这小子的善良又在作祟了,唉,算了,随他去。
忽见远处走来一个丫鬟,我望过去,原来是钟沁那边的人,她走上前,福身问安,“小姐,二少爷,于丞相。”
我抬手示意免礼,只听她对清涣说道:“二少爷,二夫人有事叫你,要你立刻过去。”
清涣点头,对于路和我行了个礼,“姐,先生,那清涣先走一步了。”
清涣走后,我继续闲闲坐在一边钓鱼,安静了好一会儿,于路突然叹道:“清涣他,太过于善良了,从来不舍得伤害别人,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好。”
我转动眼珠子望向于路,他又叹气,“我从没教过这样的学生,那样纯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该说他多情还是无情呢?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总觉得和玥儿你有一点儿像。”
我眨眼一笑,“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呢,说我和清涣蛮像的。”
“遥儿啊,”于路似乎在回忆些什么,神色蒙眬,“说起来遥儿都走了五年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摇头,“我也不怎么清楚。”
“玥儿,”于路正了正色,目光莫测地注视我,“其实在你们兄妹三人中,为师最赞赏,最看好的是你啊。清涣自是不必说,他太善良,狠辣不足。遥儿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只可惜韧性不够,也不怎么会隐忍,还是太年轻。只有玥儿你是为师最欣赏的,才华十足,却又相当内敛,绝对适合官场。若玥儿你身为男子,假以时日,必定能权倾朝野。”
我转首回望于路,咧嘴一笑,“先生,你很看得起我啊。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比如说哥哥,你印象中的他只有十四岁,那样的年龄怎么可能有多丰富的阅历?最重要的是,哥哥他从未经历过什么磨砺,若是再给他些时日,必定会超越我的。”
“你别忘了,你也和他同年。”于路目中精光闪烁,“这样的为人作风,一般人即使再活个五十年也不一定有。哪怕是我,在三十岁前还是锋芒毕露的,所以,玥儿,有时候为师真的觉得你的才能太过可怕了。”
我微笑摇头,“先生,即使是清涣也不见得比我差,他只是太善良,太淡泊,没有找到值得他执着的东西或事情,否则必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呵呵,玥儿的那双眼睛很亮啊。”
“毕竟,他们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弟弟,我总会多点儿关心的。”
“唉,每次看到你,为师总是忍不住叹息,老天为什么会把你生为女儿身?”于路站了起来,背手而站,语气神态充满惋惜,“当今的朝廷中人才实在是不多了,官官相护,贪赃枉法,依老夫看,这朝廷也是时候换换血了。”
“问题的确是有的,但有些时候换个方面想想也行啊,”我又钓上一条鱼,把鱼放入鱼桶后,再次把带着饵的鱼钩抛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只是要看当权者怎么用了。打个比方,一场赛马比赛中某人的上中下三匹马都逊于另一人上中下三匹马,此时若想赢,也只有换一换这马的用处了。”
转眼瞥到于路兴致勃勃的目光,我莞尔一笑,“以自己的下等马对上敌手的上等马,以中等马对下等马,再以上等马对中等马,这样就可以了。”
“好!”于路点头,“妙计!”
“朝廷也是一样,一些没用的官员可以将他们当作下等马,用作炮灰以儆效尤,心眼黑些的则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