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小五-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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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秦婉蓉年岁轻,那提亲之事倒还有个借口拖上一拖,可等及了笄,却是再也避不开了的。
“行之为人虽是放浪不羁,却是个明白的,”秦少芳顿了顿,似是轻笑了一声,道,“若你选了他,既能顺了大太太的心愿,也得了个好归处…”
秦婉蓉将瞪大了眼,小嘴噏动着,竟是眼眶子一热,盈了两汪泪,“这话儿但从谁口里头说出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可独独你不能…这番话儿却是将这么些年来的情谊,都抹煞了的…”
秦少芳一撩衣摆倏尔站了起来,蹲在秦婉蓉面前儿,“人心肉长,我岂会不难过的,可你我是堂表亲戚,为常伦所不容,这教世人如何看待,又教咱们如何自处?”
秦婉蓉握了嘴,猛地抬头,道,“说甚么堂表亲戚,全都是唬人的混话,外人不知,我却打小就知道的,你并不是…”
“原是我小瞧了你,定是大太太早先告诉你的了?”秦少芳打断了她的话儿,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冷。
“你舍不得那好名声,舍不得那富贵荣华,独独就能舍得了我…少芳哥哥,你真真是个心冷的人了。”秦婉蓉止了哭,惨笑了几声儿,快步朝园子外走去。
秦少芳静静立在亭子里,过了许久,才缓缓离去。
☆、28 重阳日,西府街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就起了。
如蔓刚打午睡中醒来,掀了纱帘,就望见细丝如幕。
身子下头是软和的棉褥子,几日前儿,大太太吩咐二门上的,送了几床新制的蚕丝花棉被,现下往深冬里头数日子,端的是用得着了。
如蔓细白的指尖将弹花绒毯拨弄了,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儿。
她遂披了床头放的襟袄,拢了拢,就要起身,梅香却先进来了,道,“芳二爷来瞧小姐,我刚说小姐还在睡着,这就醒了的,那我便去迎他进来。”
如蔓叫住梅香,又坐回床榻,道,“不必了,就说我还没醒的,请他回去罢。”
这下子又该梅香疑惑了,平素能瞧得出来,五小姐和芳二爷是有些个交情的,也断没有赶人出去的先例了。
她就又问了一句儿,“小姐当真不见了?”
“去罢。”如蔓拉下帘子,不再出声。
既是无缘相赠,本又是骨肉至亲,如蔓心里头想的太明白,诸多纠缠,于人于己都不会有甚么好处。
虽是恼他辜负了自家心意,又添新扰旧愁,她这会儿当真是累了,不愿见他。
可没多久,如蔓才从里间儿走出,却瞧见翠儿支吾地在门口站了,道,“芳二爷在外头,等了这许久的…”
如蔓一蹙眉,转头望向梅香,那梅香就连忙说,“我尽数说了的,可芳二爷只说他等一会便是了,既然小姐没醒,他也不便进屋…”
屋檐下的石廊里,一抹淡色身影隐在油纸伞下,秦少芳见如蔓推开了门,便仍是淡淡一笑,道,“这雨下的细润,小五再睡一会子,可就错过了好时节了。”
如蔓只得柔和下来,冲他招手道,“先进屋儿,外头怪凉的。”
谁知那秦少芳却不收伞,徐徐走了几步子,站定道,“只是几句话儿,说完就走的,不必进屋湿了地。”
如蔓不做声儿,偏头瞧着那雨幕缭绕的房檐,只听他似是歉疚地说,“那香囊之事,原是我的错儿,二妹性子唐突,望你莫要放在心上了”
如蔓忽然就笑了,掩起不快之意,自然道,“也不是甚么贵重的,留在芳二爷身边儿着实不相称的,多谢二姐姐还了我,何来唐突之说了?”
秦少芳眉心拧得愈紧,那一声芳二爷唤的生疏,他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可瞧着如蔓那疏淡的模样,却生生开不了口。
“可是要我亲自绣一个还你,才可解气了的?”秦少芳扯出一贯的笑,那神态温柔的不像样子。
如蔓心下暗道,想来秦婉蓉断是逃不出他布下的温柔井了。
她伸出小手,忙地制止道,“香囊是我亲手烧了的,怎有教你赔的道理了?”
秦少芳闻言一愣,不料她竟是如此决绝,站了片刻,只觉索然无味,他遂收了伞,冲如蔓说了句儿,“既是如此,此事就算作罢,我也好安了心的。”就转头迈进雨里头去了。
如蔓客气地将他送走,始终没再多说话儿。
向来万花丛中过的秦大公子,现下却是吃了闭门羹,秦少芳不知怎地走出了东厢,心中更添了堵。
他并未回房,亦没有去寻那秦婉蓉,而是独自牵了马,径自朝府外奔去了。
追风马打乌衣巷穿过,哒哒疾行,在梨花园的巷子口停住了。
秦少芳勾了勾唇角,一撩衣摆,大步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日,如蔓难得落的清闲,清音观之约如期而至。
明日便是重阳节,白日里出门求签,傍晚还要赶回府来,又是一场家宴。
那冰石散果然是 好药,涂了五次,烫伤就大约好了。
翠儿从药房回来,手里拎了黄纸包的药材,刚进门儿,就搁了东西,忙地冲如蔓说道,“小姐料的很准,那药房的小云说,冬雪这几日尽往药房跑的。”
如蔓仔细数了药包,抬眼道,“可是选对了的?”
翠儿一拍胸脯,说,“全按小姐的意思,冬雪拿了甚么,我就要了甚么,只是舍了那名贵的鹿茸和人参子,其余都全了的。”
如蔓点了点头,“你办的很好,也愈发进益了。”
翠儿想了想又问,“小姐要这些来,又为的甚么?”
“冬雪见我烫伤,就送了冰石散,如今三姨娘身子不适,我自然是要尽心的了。”
如蔓挑了几样自家平素能用到的药材,剩下的便让翠儿整齐地摆到檀木盒子里 。
“我仍是不懂,那为何不要鹿茸这等名贵的,面子上也好看的。”翠儿嘀咕道。
如蔓吁了口气儿,微微沉了腮道,“我只是做个人情,就要了那些个贵重的,药房里头自然会说咱们东厢不知减省,也教三姨娘那里不好瞧的了”
何况赠礼不在轻重,而在心意,如蔓这样一来,既关照了那三姨娘,表了心意,又不显得十分出挑。传到大太太老爷那里,却也是得体有度的了。
这些话儿自然不能同翠儿讲明了,只是吩咐她照做。
如蔓只让梅香同翠儿一并去了,带了些话儿,自家并未前去。
一夜雨打芭蕉落,沉沉一觉醒来,天气十分应景儿,云散日明。
如蔓早早地便由翠儿服侍了,用玉兰花瓣泡的温水,敷了面。
热腾腾地水汽儿,更是将她本就嫩白的小脸,熏得愈发水灵了。
一头及腰的长发散下来,箆完头,就端端正正地拢了一方青花髻。
素面粉唇,露出光洁的前额,这样一来,反倒是比平日更婀娜多姿了的。
如蔓端详了片刻,拿出一支象骨细簪,斜插入鬓,就很有素雅的味道了。
翠儿知那清音观是个清净之地,就找了一套淡青色对襟鼠毛小褂儿,配上一条鹅绒衬底百褶裙,清雅端庄,不带一丝杂色。
如蔓喝了半碗豆粥,就见红玉进来通报,说是三哥儿在东厢外头候着,车马不便进院,差她来迎五小姐出门。
如蔓草草用完饭,漱了口,浸了一回手,交待了琐事,便忙地出了门。秦玉衍斜靠在车头,两名马夫立在一旁,车后头又跟了数名小厮,应是随性行而来的。
“五妹妹,就差你了。”秦玉衍弯了弯眉,就算做笑了。
如蔓先冲他一欠身,行了个礼,嘴上说,“但凭三哥哥责罚了。”
车帘儿一掀,秦雨菱露出个头来,嗔道,“知你们两个都是能说会道的,多留些路上说,这日头可不等人的了。”
如蔓应了一声,提了裙摆,就有小厮搬来脚踏,叠在车前,她遂稳稳地登了车子。
一进来,就瞧见王翾、沈冰也都在,如蔓就在靠外的软垫上坐了,说,“大嫂子、冰儿姐姐也在。”
秦雨菱挪到她身边儿,将她肩膀握了,道,“冰儿妹妹可不是冲咱们来的。”
说罢哧哧地笑,如蔓也会了意,冲车外瞥了一眼,那沈冰绯红了脸,作势就要揪那秦雨菱来,嘴上说,“五妹妹也跟着四姐姐学坏了的,尽会编排人了。”
如蔓小手在胸前儿交握了,佯作委屈道,“真真是冤死我了,哪里知道冰儿姐姐不是为了三哥哥来的,下次再不敢乱瞧的了。”
王翾和秦雨菱头一回见如蔓这般俏皮的样子,早已伏在车壁上,笑作一团,只余沈冰一人红着脸,左右拉扯着。
正玩闹着,秦玉衍忽而掀了帘子,凑进来半张脸,秦雨菱打巧挨着车门,遂捂了胸口,扯着他的袖摆道,“三哥哥快将冰儿妹妹接走罢。”
沈冰忙地开口,声音很是温柔,道,“三哥莫听四姐姐乱嚼舌根子,咱们原该赶路了。”
秦玉衍也不恼,仍是硬着脸,只说,这就走。
篷车内十分宽广,四壁都铺了毛毡,软和舒适,,四个女子同坐,竟还十分宽裕的。
许是久不出府,这几人一路闹得没了正形,刚出了青阳街,秦雨菱就嚷嚷着要瞧瞧集市。
娘亲还在世时,小如蔓并未受太多约束,上街买菜买药,也不必遮掩了的。
小户人家禁不起娇贵,也用不着那许多规矩礼节,柴米油盐的过日子,才是正理儿。
可如今,却是大有不同了,她既不能随意出门,也不可多露头面,恐失了秦家名声儿。
闹市街上熙熙攘攘,如蔓掀开窗帘一角,从三指宽的缝隙中向外窥去,就瞧见西府大街口那一家赵记蒸饼铺子了。
没进秦府前,她经常打那里买蒸饼,酥酥脆脆的口味,柳娘子十分爱吃的。
见如蔓出了神,秦雨菱就凑过来道,“可是瞧见甚么好顽的了?”
如蔓遂拉回思绪,抿嘴道,“街上这样热闹的。”
“西府大街虽是热闹,却远远比不得烟波江繁华了。”秦雨菱说起那烟波江来,难掩神往之色。
烟波江横贯临安城,江水流脂,两岸镶金,为姑苏逍遥欢场之绝景。
如蔓只有耳闻,却从未到过,想来断是一脉柳绿花红的了。
“没遮拦的丫头,烟波江哪里是咱们该去的地方了?”王翾微微沉了脸,轻斥了一句儿。
秦雨菱自知失言,遂赶忙岔开话头来,“梨花园就在江边儿,五妹妹也是见过的,咱们府里常常请那些花旦来唱戏了。”
她方一说,如蔓就想起那怜惜来,遂道,“可是怜惜姑娘她们?”
王翾忽然开口,“五妹怎地知道那怜惜了的?”
如蔓只得如实说了,秦雨菱就接话,道,“那怜惜可是梨花园的头牌儿,若不是少芳哥哥和她交好,也不能那样轻易就请来的。”
谁知王翾却道,“断是论不上甚么交好的,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咱们给的银子丰厚,才邀得动她了。”
秦雨菱不甘心,又小声嘟嚷了,“谁不知怜惜是少芳哥哥的…这会儿怎地又怨我了。”
如蔓刚想缓和气氛,只听骏马几声嘶鸣,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晃了,猛地一停。
如蔓坐在最靠门边儿的地方,她本就娇小,这一甩不打紧,却是将她的身子抛了出去。
秦雨菱尖呼一声儿,欲伸手,却也晚了,如蔓紧要关头小手还攥了门帘一角,撕拉一声扯断了,连人一齐儿摔到车外去了。
秦玉衍在前头驾马,斜刺里忽而窜出几匹骏马来,他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