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遮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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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惊:“啊,那么学生冒犯了!”
再怎么卖弄自己的现代意识,也不能跟这样一位老检察官谈灵活性大于原则性的问题啊!虽然我们没什么利害关系,但是谈得不愉快的话,总是不好的。
“你不必惊慌。”徐老道,“老夫今日听闻你们辩学,先是对你所言的‘发展变动’论十分感兴趣,后来仔细一想,这辩答的少年一边谈,一边将自己的观念灵活地拆解划分开,取其中有力者,达到表面上与姬山意见一致的结论,实在是高明。这短短时间内想出妥协法子的你,或许就是你所说那‘灵活性’的示例吧!”
“被先生发现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三公子是我的友人,秦斯不愿看他被辩者抢白,所以就硬撑着替他化解几招……”
“做得好。”徐老颔首,“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时时处处为上位者着想才是。”
我摆摆手:“我只是替朋友两肋插刀罢了!哪有什么臣子上位……”
“你不知道三公子是什么人?”老者奇了。
我坦然回答到:“他是陪同曹寰曹大人来到长州的京城子弟,至少州判之子趵斩、常王世子周裴兄都是这样告诉秦斯的。”
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希望东宫的身份在我面前被挑明,他就老实当他的三公子好了。
徐老哦了一声,缄口。
眼看着浮虫爬过碗沿,他又道:“提到趵斩,也是才华出众之人哪!几年前老夫方回乡之时见过他,那时候他就与你现在一样大小。”
哦?
我根本无法想象趵斩那时候什么样子,他也会把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背诵古文和学乐礼?
第二十九节 江近海再现
我根本无法想象趵斩那时候什么样子,他也会把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背诵古文和学乐礼?
“啊,想起来了,老夫还考过他一个对子哩,你不妨也来对上一对。”徐老慢吞吞地回忆着,“上联是‘朝衣妙舞,皆言长袖揽日’——”
——这、这不就是趵斩拿来难为我的那联吗?
原来是徐大人曾经用来考他的?
“学生有下联,对的是‘祭服清歌,独笑纤手遮天’!”我惴惴地答。
徐老品了品,点点头。
“学生想问,那趵兄对得是怎样?”我想知道。趵斩这个人到底跟我有什么不同,单从对联风格就能看出三分,他会对出什么来?
“他对的是‘载酒高歌,只道小楼听风’。”徐老捻着胡须道。
……
败了!
我对出的对子,拘泥于词句工整,内含锐意却太过张扬,胸襟根本比不上趵斩的十分之一!
“两人所对相比起来……”徐老缓缓地笑道,“老夫更欣赏你。”
咦?
“趵斩这孩子,潇洒狂放性情中人,只怕是近朱则赤,入泥则污。而你深得姬山真传,懂进退,知道适时张扬不落人后,一旦入得仕途,只会是如鱼得水逍遥快活哪!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想不到徐老欣赏的是这个。唉,有什么大不了的,现代人都知道机遇的重要性,也比硬骨头的古人要多许多摆上台面讲的处事哲学。
能从对子和短短谈话中观察到这么多信息,徐老也不简单。
不过他对老师的态度,未免有些太过古怪了吧?根本不像是同乡或者同僚的口吻,倒像是长辈对后辈。
我问:“冒昧一句,您是家师的……”
“——是师兄。”姬山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带着东宫立在我们身后。
原来徐老是老师的师兄啊,那不就是我的师伯咯?
东宫不知与老师谈了些什么,现正一脸严肃地沉思着。
我想跟他说话,但一时间找不到话题。
“娃娃,回客栈收拾一下,我们要带殷三少爷回家去取东西。”
※※※※※
师父下令,我自然领命而去了。收拾好包包,拿着牌子准备去结账,我却在狭窄的楼道一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什么,跟丢了?一群废物!”
这个声音是?
江近海!
不会吧?可是,刚才那一声,怎么听都像是他的声音呢!
我一激灵,立刻像壁虎一样趴到那间客房的窗格下面,就差没有戳破窗纸偷窥了。
一阵叽叽咕咕的辩解声。
江近海怒斥之后,也降下火气,压低声音道:“……是,我知道东宫混进听辩学的人群里,然后又跟徐大人接上了话,那就是你们没抓到人的理由吗?如果我很生气的话,一定会骂你们饭桶,但实际上你们就快不是了!为了保住你们颈项上面的那个盛饭的家什,我劝你们尽快逮到东宫那小子——不管死活!给我带回来!”
不愧是我的海哥儿啊,威胁人都威胁得这么幽默……
嗯?等等!
——他是说要抓到东宫?还不管死活?
我大吃一惊,跟江近海重逢的欢喜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妈妈咪啊,他要杀东宫!
“我一得知东宫出现在州府,就立刻赶来,结果呢?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枢密使大人的不杀之恩?给我看牢徐松(徐老名松,字东柏)的住处,这回再抓不到东宫,自己砍掉一只手再来见我!”
江近海的声音又冷又狠,与我相处时候的温和优雅完全不知所踪。他真的就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那个人吗?
我心里一抖,指甲不小心在木板上划了划,发出喀地一声。
“谁!”
房间里传出数声爆喝。
我连忙猫着身子一溜烟蹿向大堂,夺路冲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狂奔,往徐大人的宅邸逃去。
姬山翁正坐在廊下,闲闲地拎着从他师兄那里敲诈来的干柿子串,一面捆扎,一面偷吃。
“怎么了,这样慌张?”他问。
我压低声音道:“师父,有宦官的人在本县……他们要对三公子不利!”
姬山翁想了想,把半个柿子干塞进嘴里,拍拍我的头:“娃娃莫怕,我们马上走。”
我们给东宫换了一身装扮,去掉那种富家小少爷的华贵衣裳,只穿样式简洁的翠青小褂,里面衬的是跟徐大人家借的奶黄色小衫,下半身穿的是……
东宫悻悻地站起来,转了一圈——
他腰上围了两条裙子,一长一短,漂亮的裙裾带着粉嫩的白色小花边,娇俏可人。
不好意思,这是姬山翁的主意,我绝对没有一点作怪的意思。
——好吧,没错,我承认,我们给他穿的是女装。
“忍耐,忍耐,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嘛!”我笑嘻嘻地替东宫梳两条辫子,梳好以后,在徐府丫鬟的帮助下,把辫子盘在头顶两侧,用簪子别好,装饰上红色发带,飘啊飘地垂到他脸侧。
“看,多可爱的女娃娃!”姬山翁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当然,忽略东宫本人要吃人的目光的话,确实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啊……
东宫瞄着我:“我怎么觉着你玩的很开心?”
“没有啊!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安全啊!”说实话,我心里确实乐开花了,哈哈,“三公子,那些说着要捉你,又在客栈里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明知故问是撇清嫌疑的最佳手段,要知道,平常人警觉性太高的话,反而会被怀疑。
比如现在吧,我跑回来报警,如果没有一个无辜的表情,还真不知东宫会不会想到“秦斯怎么知道那些人要对我不利?”。
“要不是我跑得快,可能就被逮到了哦。究竟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东宫恹恹地答了一句,又说,“……不,我大概知道……”
第三十节 先王遗诏
“怎么样?”
姬山翁在门后悄悄问我。
“……不清楚有没有……”我怎么知道门外哪些人是江近海的手下,人家又不是谍报人员,全部的警戒知识都只是从电视里面看的而已。现在外面没有戴斗笠坐在路边摊子上形色可疑的人,我看着谁都可疑,怎办?
真正符合“戴斗笠”这一古代便衣条件的,只有我后面那个姬山翁而已。
“好吧,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出发,甩掉那些人。”
老师系好蓑衣的带子,把敲诈来的柿干和米扛在肩上,伸手牵起东宫——就像老爷爷牵孙女那样,乐呵呵地就出去了。
我急忙背起包袱跟上去。
连马车也不雇,我们就这样十分贫民化地从徐府离开,取道最热闹的街口,往城门口走去。
“别回头看喔,娃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姬山翁提醒道。
他知道我心里忐忑,老想着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可他不知道,我所担心的却不仅仅是东宫的安危。对于江近海,他那种令我想亲近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我想见又怕见他。
杀害东宫是犯罪——诛九族的吧。更重要的是,那是杀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你可以无视皇子与乞丐的差别,但是你怎么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呢?受的教育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太监给江近海的好处,可以让他这样卖命?
困惑地琢磨着,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朝徐府的方向望了望。
我发誓这只是一个很抒情的、很无意识的动作,可没想要看见江近海,更别提跟他四目相交。
当这个意外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惊呆了。
江近海只是飞速地扫视过去而已,但是他怔了怔,仿佛感到看漏什么,又望过来,以视线仔细寻找。
我急忙别过头,伸手拉住东宫:“快走吧!晚了,城门要关了。”
就在云层由红转黑的那一刻,我们挤出城门,急急忙忙地往山里赶。照理说老师进城来玩,都是要住几夜的,这回是特殊情况,带着东宫逃命去。
“可是今儿个晚上的戏台子啊……看不到啦……”姬山翁惋惜地摸着胡子。
东宫走了十几里路,脸色已经不太妙,却还硬撑着不叫累。当晚,硬是跟着我们,连夜上山去。
他心里急得很,想要姬山翁给他一样东西。
一张可以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王牌。
“请先生拿出来吧!”
当他换掉那身女孩装扮,以我初次看见的郑重态度坐在姬山翁面前时,顽皮贪玩的小男孩突然变成了有担当的少年太子,我的心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姬山老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瞥了我一眼。
他对东宫说:“殷三少爷,你为什么认定老夫会将先王的遗诏交给你呢?”
先王的遗诏?
哦,对了,在东宫的父亲元启帝之前,天麟的国君并没有称皇帝,更进一步说,天麟这个国号也是不存在的。那个时候的国君还叫做王。
像先王遗诏这样贵重的东西,难道师父就放在这个破茅屋里?
他真不怕山洪把他连人带屋给冲走啊……
“先生对父亲说过,在需要的时候,这份遗诏自然就会出现。现在是时候了!”东宫严肃起来倒满像个小大人,无形中具备(以权压人的)王者气势。
师父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