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无花,花常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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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一个人最深的,永远是他信任的人。
一直伫立在门前默不作声的秋灵素长长叹息了一声,开口道:“二十年前,有位叫做天枫十四郎的东瀛人渡海而来,一心要与中原武林的高手们,较一较高低,那时任慈接掌丐帮门户未久,正是他的全盛时期,天枫十四郎既有打遍天下武林高手自勺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错过了他。踏上中土还未有多久,就向任慈送出了一封挑战的信,约期与他决斗。”
四周的弟子见她说话,都闭上嘴巴,恭敬的听着。
“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的挑战信后,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那时血气正盛,也正想和这东瀛剑客的诡异剑法,一决高下。”
见有些人迷惑不解,她有解释道。
“任慈素来不好虚名,接到这封挑战信后,并未宣扬出去,是以至今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当时陪他去应战的,也不过只有如今早已死去的司徒长老一个人而已,此外简直没有别人知道。”
刚才不解的人均是露出敬佩的表情,恍然大悟。
“那地方据说是在闽南边境,一座不甚出名的山上,为的自然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
“据任慈后来告诉我,他到了山上时,那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
南宫灵忍不住问道:“说了何字?”
秋灵素并未看他,继续说道:“他只说了‘来吧’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语,任慈见他如此狂傲,也不觉动了火气,所以也就懒得和他说话。”
“任慈所用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传统的兵刃竹节杖,也就是俗称‘打狗棒’的,两人交手不到十招,任慈已将天枫十四郎掌中剑震飞,一杖打在他胸口上,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
众人皆是差异。
一个丐帮弟子失声问道:“天枫十四郎挟技而来,怎会如此不济?”
“任慈当时本也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任慈并非这天枫十四郎第一个挑战的人,就在同一天里,天枫十四郎已和别人决斗过一场,而且已受到很重的内伤,他若肯说出来,任慈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他却怕自己说出后,别人会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自己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任慈却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哩!”
她叹息着,接着说道:“他受的内伤本已极重,再加上任慈的一棒,内外伤一齐发作,铁人也禁受不起,当天就不支而死,直到临死时,也没有说一句示弱的话,更没有丝毫埋怨任慈之意,只说他能死在战场上,已算不虚此生。”
这一段武林奇人的故事,本已充满悲壮之气,此刻被秋灵素以她那独有的优雅语声说出来,更是动人心魄。
慕容轻声说道:“天枫十四郎既不肯示弱,更不肯失信,明知必死,还是在那里等着应战,是天下少见的英雄铁汉,”她瞧了眼南宫,又说道:“谁又说虎父无犬子呢。”
南宫灵徒然跪倒在地上,木然的听着。这显然和他已知的故事不同。
秋灵素说道:“这大概也就是东瀛武士们,引以为荣的武道精神。”
楚留香道:“无论如何,这种人总是值得别人钦佩的,也难怪任老帮主直到二十年后,仍然时常惦念着他。”
秋灵素叹道:“天枫十四郎之死,责任虽不在任慈,但任慈却终生歉疚在心,总是说只要自己那天稍微留意些,便不难瞧出天枫十四郎已受了伤的。”
“天枫十四郎临死时,曾经托付任慈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我去问任慈,他总是不肯将这件事说出来。”
“此事我本也茫然不知,到后来却猜出了一些。”
周围的人也多少猜了出来。
秋灵素说道:“任慈每见到南宫灵后,总要想起天枫十四郎,为之唏嘘感慨终日,到后来他虽明知南宫灵害了他,但仍不肯有丝毫伤害到南宫灵,总说他本对不起南宫灵,但他将南宫灵扶养成人,又会有什么事对不起他呢?”
她目光似已自黑纱中穿透出来,凝注着南宫灵,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我猜想,天枫十四郎临死前托付给任慈的事,就是南宫灵,任慈自觉对不起天枫十四郎,所以对南宫灵也分外容忍。”
南宫灵猛的抬起头来,盯着秋灵素,喃喃道:“你这是骗我,骗我··骗我··”
“他那时简直已将南宫灵视如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愿南宫灵知道他便是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生行事素来磊落,却还是有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痛苦,可想而知,”她叹道,“便是在知道南宫灵下毒害他之后,他也没有过怨气。”秋灵素移开了目光,凄然的说道。
“但无论他如何隐瞒,最后害死他的,竟终还是南宫灵,他在二十年前无心做错了件事,却在二十年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秋灵素颤声道:“这若真是苍天要他付出的代价,苍天也未免太不公平。”
全场骇然。
愣了半响,南宫灵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他这一生大概都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感觉到绝望。
多可笑,多可悲。
二十年以来的生命成了一场闹剧。一场被人精心算计的闹剧。
他除了嚎啕大哭以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他也什么都作不了。
南宫灵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黑衣女子,木讷的看着,那个在很长一段时间被他当做母亲的人。
他突然站起来,向着秋灵素冲了过去。
慕容安静的看着,在他就要抱住秋灵素的刹那,长剑出手,穿心而过。
就像一个定格的画面。随后,坍塌。
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青衫,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收剑,染血的少年缓缓的倒在了黑衣的女子怀里。
挽了个剑花,剑上的血在空中散去。
倒在秋灵素怀里的南宫痴痴的笑了起来。他想到了什么呢?小时候的岁月?慈父的爱护?还是··那个他想护着的女孩?秋灵素静静的抱着他,为他擦着嘴角擦不净的血。
四周围静悄悄的,寂静的连眼泪掉落得声音都能听到。
任慈把他当做了儿子,秋灵素又何尝不是呢?
少年终于没有了呼吸。
一个丐帮的长老叹息了声,说道:“哎,慕容姑娘你太心善了。”
谋害帮主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是要扒了皮在烈日下酷晒致死的。
一个乞丐想要将南宫灵的身体拖走,“人已死,堂堂的丐帮就这么喜欢折磨人的尸身?”慕容自然知道这些个乞丐都在打着什么念头,冷冷的说道。
乞丐缩了缩脑袋。
慕容手中的银色长剑闪着粼粼寒光。
没人敢挑衅她手中的剑。
南宫灵的尸身很快就装进了棺材,埋进了土里。不过一个凌乱的黄土堆,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楚留香坐在坟前和他喝了一夜的酒,醉的不省人事。
醒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见了,朋友,再也不见了。
第十三章
江湖中骤起波澜。
石观音、南宫灵、天枫十四郎还有南宫灵那个神秘的哥哥成了江湖上最热门的话题。
南宫灵的嫡亲兄长,“他”手上还存着足以害死三十三个人的“天一神水”!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去的会是谁,一时间,江湖上人人自危。
“天枫十四郎既然将小儿子交托给任慈,大儿子自然是交托给那第一个和他动过手的人。我只要能找出这人是谁,便也可找出‘他’是谁了。”离开丐帮前,楚留香对那些悲愤的丐帮弟子说道。
第一,这人名头必定极高,所以天枫十四郎才会先去找他,再找任慈——武林中比丐帮帮主名头还高的人并不多,这范围已缩小了。
第二,这人武功必定极强,所以才能伤得了天枫十四郎。
第三,这人的脾气也必定和任慈一样,博大宽厚,所以才会收留天枫十四郎的遗孤,而且传授他一身武功。
第四,这人必定不喜招摇,所以他虽然战胜了来自东瀛的刀法名家,江湖中却没有人知道。
第五,这人必定也在闽南一带,所以天枫十四郎和他交手负伤之后,还能及时赶去和任慈相见。
即使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范围已经很小了。
丐帮弟子又想要追问慕容,可惜慕容早已离去了。
月下,大明湖。
一只画舫之中,两个人正在品着茶,随意的交谈着。
楚留香看着慕容,长叹一声,苦笑道:“我若是那人,肯定会后悔惹上你。”
“他并没有惹上我。”慕容微微笑道。
楚留香觉得奇怪,问道:“南宫灵两人不是要杀害你么?”
慕容轻轻端起茶杯,端详着:“那是因为我给了他们杀我的理由。”
手握着茶杯,一股热流,仿佛及手中流入体内,让人温暖的气流回荡。
楚留香不解道:“哦?为什么?”
“我没有让我恨的人顺心的习惯。”娴放下茶杯,宛若池水般平静的眼睛望向楚留香,在不知不觉中带给人安心的感觉,“不巧的是,那个人是石观音。”她又笑了起来,虽然默默无声,却比最灿烂的烟花还要美丽。
楚留香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怅然道:“那她可真是不幸。”
“我觉得,我才是那个不幸的人。”慕容将目光投向泛着月色的湖水。
几只盛开的荷花对着夜月下的湖水低吟浅唱。
楚留香顺着慕容的视线望去,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他微笑道。
“我恰巧要和这世界上最残忍,最无情,最狠毒的人做对,”她淡淡的说道,“这不正是我的不幸么?”虽然是疑问,可是语气却是在自然不过。
“呵呵,”楚留香大笑道,“她不也要和这世界上最冷静,最淡漠,最让人猜不透心思的人为敌么?”他有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快乐起来,“我听说石观音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可是不知道和你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慕容面色柔和了起来,轻轻笑道:“我也曾经听过别的人形容石观音,我怕是不如她的。”
楚留香不信,摇了摇头,说道:“你有何必谦虚。”
“这又是什么谦虚呢?不如就是不如,”慕容又说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比她强了。”
楚留香已经想到了,微笑道:“是啊,你还年轻。”
慕容说道:“绝代佳人,似水流年。岁月流逝,于女子,离去的最快的便是容颜了。”
她又轻叹道:“在美的人最后也不过是变成一捧黄土。”
“不过,起码,现在我还年轻,而她,已经老了。”她抬起头,傲然的说道。
楚留香看着慕容,这个女子的机智,她的冷静,她的才情,她的傲气,还有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深深地印入眼中。让他不知不觉的动容。也许···。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就被他沉入了湖底。
哎。
人生能得一红颜知己,足以。楚留香啊楚留香,你还求些什么呢?
不远处的另一只画舫中传来悠扬的琴声,悠悠的诉说着高山与流水。
两个人被琴音吸引,停下了说话。
“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