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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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波澜不兴。那脸面,那薄唇,分明都是魅人的,却因了那森寒的气息而变得不可亲近起来。
这男人,生就一副绝世名剑的气质。
但——来者是客。
妖笑眯眯地摆着手说:“放心,在下不过是一介卖酒的罢了。”
这时候的休言早就睡下了,那孩子是睡着之后雷打不动的主,妖便亲自为眼前的男人上了酒。
素手执觞,白玉壶里倾出一片泠泠月光。
妖放下了酒壶,笑吟吟地在对方身边坐下来。桑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登时,一双冷眼化作了碧水湖波,仿佛水墨渲染,层层晕开,又如月色朦胧,疏花照影。只是唇角眉梢微微挑了那么一挑,竟晕染出这欲语不明的重重风韵来……
妖微微眯了眯眼,含着粼粼笑意,又为桑斟满了酒。
桑举起酒杯,也不道谢,仍旧是一饮而尽。
如是,几番,一壶酒已尽,眼前男子竟是没有丝毫醉意。妖眯着眼歪了歪头,盯着桑看了起来。桑也不避讳,自是大胆地回望过去。
“嗯~~~~”妖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抬手。红衣掩素手,分外娇艳,妖将修长的食指斜在唇下,眯了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桑,一双狐狸眼飞挑着,无限缱绻。
每每妖这样看人的时候,被看的人不是痴傻便是如百里明月那般吓一跳,然后红着脸别过头去,而眼前的男子竟是直直地迎了上来,目光毫不躲闪,深沉难测,却澄寂。
戏弄不成,妖无趣地撇了撇嘴,站起来,又进屋打了一壶酒来。
妖斟酒,桑饮。三壶酒悉数入了桑的腹中,仍不见他有丝毫醉意。妖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妖的酒极易醉人,从来没有人能喝下一壶都不醉的,更何况是三壶。
妖拿给桑的月露,尝起来味道清淡,却极为绵长,就算是那些酒量好的,也难以挨住半壶。妖不甘心地转身进屋去打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下来,转身,问:“你,可有酒钱?”
桑抬起头,望着妖,挑了挑眉。
“三壶月露,纹银,三百两。”妖自以为很实在地报价。
“钱不够。”桌子那边的桑终于开口说了他的第一句话。
妖突然一抽,手里的酒壶没拿住,就往地下掉——这人,喝霸王酒也不来如此镇定,如此理直气壮的啊。
“改日还你。”
妖低头,看见方才从自己手中掉落的空酒壶正安安稳稳地放在桌子上,而桌子那边的桑,已经不见了踪影。
“嘁,杀个人几千几万的价,天下第一的杀手居然喝酒不付钱。”妖抬起头很生气地瞪了桑之前藏身的花树一眼。
花瓣簌簌落下,迷了月色。
4
4、饮马桃花时(四) 。。。
后来,桑又来了,还上了之前的欠着的酒钱,继续坐在树下喝酒。月光在酒杯里一点一点浅下去,妖报上酒价,孰料,桑回他的竟是一句“没有了”。
妖目瞪口呆地看着桑离去,空余酒壶酒盅摆在香柏木的桌子上,粉色的花瓣悠悠地落下来,还伴着一句远处传来的梅花雪一般的声音——
“下回,换碗。”
妖气结。
以后的日子里桑每次来还上上一回的酒钱,又会接着欠下新的。妖怒,特意为千杯不醉的桑酿了麻药酒,然后把他关在了后院里,想支使他当个打杂的。
然而天下第一的杀手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关住的?没过几个时辰,桑还是不见了。
自此,每每有客买酒,妖总是要先问客人要钱。
后来,桑又来,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的银子,全都丢给了妖,妖悉数收下,把帐划了去。
其实桑的钱足够他喝一整年了,可是妖……人如其名,就是个吸人髓血的妖怪。过不了几天照样敲打着桌子跟桑说:“钱不够了哈,提醒你一声。”
——桑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妖想。
想起还有人欠着自己钱妖就很是不悦。
所以百里明月时隔很久再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花树底下一身红衣,抄手而立的妖。
问休言,休言指了指身后的屋子,示意妖在庭院里。
百里明月突然发觉自己来了这里许多次,竟然从来没有入过妖的庭院。当下就要往里走,去见妖。
休言慌忙拦身在百里明月面前,张着双臂,依依呀呀地想要表达什么,焦急的模样显然是想说主人不让进去。
百里明月微微蹙了眉,那凌驾于人上的气势顿时就显了出来,令人不由自主地低头臣服。可是休言竟似不曾察觉到这强悍的气势一般,仍是焦急地想要阻止他。
此时的妖正在庭院前的长廊上卧着。一袭红衣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长发在身后的地面上缱绻了一地,飞花入深庭,误惹多情。
妖倦倦地张开眼,飞挑的眼梢在惺忪之间别有一番风韵在。
听见休言依依呀呀地声音,妖一双黛眉微蹙,撑着杉木的地板懒懒地坐了起来。
店门外,百里明月仍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休言亦寸步不让,百里明月的贴身侍卫止戈站在他家王爷身后却并不帮忙。
打破这僵持局面的是在一旁喝酒的一位客人。
那人许是醉了,突然拍着桌子唱了起来。摇头晃脑,辫发都散了,狂歌着什么“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之类的,铜锣破嗓大大方方地放开来,那人倒是唱得欢畅,却苦了一旁不得不听着他唱歌的人。
妖就在这人的狂歌里妖妖娆娆地出现在了门口,揣着手,也不顾垂落到肩下的红衣,倚在门框上眯了眼看着那人狂歌。
突然,毫无预兆地,那人“咚”地一声趴倒在了桌子上。俄而,鼾声大作,竟是睡了。
百里明月先看到了妖,休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妖抬手招他过去。
妖抬了抬下巴,指着那睡在树下的醉鬼,问:“那个人,酒钱可付了?”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账本上再出现除了桑以外的第二个人。
奈何,休言却丝毫不如妖的意,无辜地摇了摇头。
妖一双秀眉又是一蹙,继而舒开,一挑。
“去,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当了。至于那个人……”妖看了那人一眼,嫌恶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有多远扔多远。”
休言嘟了嘟嘴,对妖的无情表示了不满,却还是按着他的吩咐,搜了那人的身。可惜总共搜出了五两纹银不到。
站在门口的妖耷拉着眼帘,不屑地“嘁”了一声,厌恶地摆了摆手。
百里明月心说:“你一个卖酒的竟然如此嫌恶醉酒的人……真是……”可怜百里明月不知道妖嫌恶的是没钱却来喝酒的。
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休言将搜出的银两收好,弯腰就架起了那个醉鬼。百里明月看着那两人差距悬殊的体格,正想让止戈去帮休言一把,还没开口呢,就瞧见休言一下子就背起了那个醉鬼朝远处走去,脚步之稳,一点都看不出那是背着个成年男子的样子。
这架势,显然不是头一回了。
难道,妖就是这么对待醉在这里的客人的?百里明月怀疑地望向妖,又望望身后的止戈。看向止戈的视线里顿时盈满了感激——若是没有你,本王也被这样处理过好几次了罢。
止戈心说:“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谦逊地低下头,好像在说这都是属下应当的。
妖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又要回去,却被百里明月拦了下来。
妖倚着门框心不在焉地听着百里明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从朝堂到江湖,从政事到野闻,百里明月似乎攒了许多话。妖站得累了,便在门前树下挑了张桌子,拖过长凳坐着,柔若无骨地趴在桌子上听百里明月说。
百里明月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妖的态度,眉眼含笑,斯文儒雅地说着这些趣谈,诸般杂谈到了百里明月口中舌尖打上个圈儿再说出来,倒也有趣。妖也没有厌烦。
“对了。”百里明月突然想起来一般,笑语明媚地对妖说:“妖,你可知道,再过三日便是秋月祭?是日可是有集会的。”
“唔?”妖听到这里,微微抬了抬眼,“可是跟桃花节一般?”
“非也非也。桃花节天尚寒,料峭天里,集会也仅限于白天而已,秋月祭却不同。如尔所闻,秋月祭秋月祭,自然与月有关,集会可是从白天开始准备,一直到深夜才散的。皇都里,秋月祭这天是没有宵禁的。”
“是么……”妖淡淡地应了一声,也听不出有没有兴趣。
百里明月正要开口继续说什么,这时,仿佛有什么落在了眼上。百里明月拿手拭去,原是下雨了。
雨来得快,起初稀疏几个雨点,倏尔便成了豆大的雨点。妖站起来,吩咐休言打烊,竟是没有让百里明月进屋避雨。
休言飞快地从店里出来,拿来了一把伞塞到止戈手里,朝着二人摆了摆手,便开始收拾东西。
止戈撑开油纸伞遮在百里明月头上,低声道:“王爷,该回了。”百里明月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
走出五六步,百里明月回头。
雨帘之后,那边早已没有了那抹红衣灼灼的身影。
秋雨,本该是一丝一缕缠缠绵绵地来,但许是念着夏天未远,这场雨便算是一场对时节的悼念了。匆匆而来,势疾不待,下久了,才按下了初雨时的火爆脾气,从激昂壮阔的大鼓换了嘈嘈切切的琵琶。
雨下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停了。
百里明月上朝之前看见盆里那丛花沾着晶莹的雨水,负手廊前笑了笑。
早朝归来,百里明月便折了那花去了妖那里。
妖似乎是刚起,站在门口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一阵风出来,树上的雨水淋淋漓漓地落了下来,仿佛一场突然被风吹来的雨。妖没料到,也就没来得及躲,就这样被淋了一身雨水。
百里明月看着那狐狸一般的人儿被淋了冷雨站在那里,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妖看见百里明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百里明月笑盈盈地走过来,将手中所执的红花递到了妖面前,灼灼欲燃的红花,丝状花瓣缱绻着,妖娆,妩媚。
百里明月说:“妖类此花。”
妖接过那枝曼珠沙华,浅浅地笑了,不置可否。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据说是生长在阴司的火照之路上的。
而这种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
无义草。
5
5、面具(一) 。。。
黑夜,白月,红烛。
那独坐窗前的女子素手执狼毫,落墨成诗,念想故园花应残。岁月如流,往事难追,曾经的憧憬原来竟是一场虚幻。
想来儿时,青梅竹马,芳心暗许。可那人终究是高不可攀的帝王,有着后宫佳丽三千。专宠之诺,也不过是涉世未深,不知高处难为的儿时狂言罢了。
——甚至,那人或许早就已经忘记了罢。
她对他,竟只不过是定远将军家的独女而已。
几只秋虫绕着灯台徘徊逡巡,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那一点烛火,却奈何被白纸灯罩隔绝在了外面,空望着那一方朦胧的光亮,扑打着翅膀,以身撞向灯罩,似乎想要撞破那层隔障。
杜若轻轻叹了一声,道:“便是放你们过去,那又能如何?那毕竟是火,扑上去,也不过是烧个尸骨无存罢了。”
可怜秋虫不解人语,纵然是杜若这样说,那些飞虫们也还是不懈地撞向那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