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惊梦-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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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他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陪我坐下来,身畔微风吹过,草丛簌簌而动,头顶偶有飞鸟鸣叫,在夜色中格外凌厉。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的心里只觉得乱,无从开口。
“福晋,您有话对属下说,”见我许久不吭声,他试探着问。
“明日我们便要走了,从此之后,他不再是皇上,我也不再是福晋,”顿一顿,我盯住刘第,“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刘第愣住,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静默中,苦涩翻涌上来,让我几乎坐不住,几欲瘫倒。
本以为,隐藏在内心的那一点点忧虑只是我的猜想,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他的伤情只怕是不大好了,是么?”咬着牙问了出来。
“福晋,您…我…”刘第再也说不下去。
任冰冷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落下来,也无意去拂,流下的不是伤心的泪水,只是恨。我以为,经此一劫,上苍自会垂怜于我,可以让我和真心相爱的人白首到老,可是,造化弄人,没想到皇太极中毒之深,刘第简单两粒丸药根本不能治愈。
那么他为何要答应我抛开一切,走遍天涯海角呢?
眼泪迷蒙中,我懂了,他自知不愈,不忍见我日后受苦,想把我送往安全之地了此一生,只有瞒了我,我才会安心跟着他走,只有他帮我安顿好了一切,他才会放心地告别。
只是,他不知道,若是他不在,这个寂寥的古代我如何有勇气独自活下去?
就这样坐了一夜,流了一夜的泪,恨了一夜,苍天无语,没有人能帮到我,我还是只有自己撑下去。
“他还有多少时日?”
“唔…”
“直说吧,你是军伍出身,何必婆婆妈妈象个酸文臣。”
“属下的两粒药丸是祖传的解毒密方,虽不对症,却一定能延缓些时日,不过,不过若是没有寻到解毒的方子…只怕也不过月余。”
冷风吹了一夜,我的头痛得厉害,神思却格外地清醒,抬头望天,黎明前的黑暗,好黑。
“拜托你件事,我能否信得过你?”
“属下愿闻其详。”
我冷笑,“不是我的私事,是你们大清的国事,是你家洪将军的公事。”
他犹豫片刻,终于郑重跪下。
“你将你们皇上护送回盛京,悄悄的,不许惊动了咱们的军队,更不许栽到吴三桂手里,”我的眼神几乎要戳到他身体里去,“只有他平安回宫,你才能飞黄腾达,你家洪将军才能立下大功,从此在我朝立一席之地。”
他轻轻颌首,我继续咬紧了牙,一字一字说下去:“回宫之后立即命全体太医给他医治,至于解药,我也再去试试。”
片刻的静默,他跪地叩首:“属下一定遵从您的吩咐,拼了这条命也会平安护送皇上回去,只是,福晋您…”
“趁着他还未醒,我走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立起身来,理理头发,回头远远望一眼,天将明未明,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不敢走近,怕惊醒了他,其实看不清也无所谓了,他破如春风的笑,温暖的关切,大手中凛冽的纹路,都牢牢地刻在我的心底,一生一世,即便是有来世,喝了孟婆汤忘了彼此,心底的那份情意也一定不会忘记。
“不要告诉他我回去找吴三桂了,其他的随你怎么说都成,只要能把他弄回宫。”
转身,走开,眼中有滚烫的液体,却几乎流不出来,这个乌黑的夜里,我一生的泪行将流尽。
离开明军属地时乘的是马车,没觉得有多远。可是,我这次往明军的属地方向赶路,既要避开大路,怕皇太极追上来,又要躲开两军阵前,才发觉这段路有多遥远,吴三桂的营帐是那样遥不可及。
又累又饿,天即将擦黑时,终于见到了明军装束的兵士。
对着明晃晃的刀枪,我不再害怕,“我是大清的睿亲王福晋,要见你们总兵吴三桂。”拼了最后一丝气力,不让声音有一丝怯意。
“快去禀报总兵大人。”听到窃窃私语,见那些士兵收起刀枪涌过来,心头一松,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依旧是那顶帐子,依旧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眸子里有温柔,有犹豫,还有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只是,我已无意再读。
与他直视,不语。
他也不语,深深地看我一眼,扶我起来,扶好软垫,兵士恭恭敬敬地端了热水进来,他一手揽住我,让我的头靠在他肩上,一手用勺子将水喂进我的嘴里。
只是这些,原本是那个帐中的丫头该做的。
肚子里有了东西,我恢复了些精神,“不敢劳烦总兵大人,请那个丫头过来帮我可好?。”
“她死了。”他仿佛说一件最轻易不过的事,妥贴地将软垫拿开,又让我躺回枕头。
盯住他的眼睛,“混乱之中,也是中了乱箭的毒,毒发身亡?”
他的手略一停滞,对上我别有深意的眼神,他的头离我很近,我几乎能听到他胸中的一声叹息。
“见你走了,我留着这个丫头也没用,便杀了。”不再看我,他仍细心为我掩好被子。
“吴三桂…”我狠狠地念出这个名字,他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吴仁了,不再是那个穿着长衫在酒楼中陪我闲坐的儒雅书生,不再是那个带着干净纯真的笑容看我落泪的朋友,不再是那个雪夜里要带我远走高飞的多情人。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军人,残酷冷漠的军人。
我继续昏睡过去,一天中,几乎吃不下东西,仅能喝两口热水。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把公务都搬到了我的帐子里,也不避我,只不知从哪儿弄个破屏风挡在床前,属下来往请示和发号施令都在帐中,也不怕我听了军机,只是稍有空闲便立刻转过屏风来看我,轻声问我可是渴了或是饿了,我只是闭着眼睛不理。
掌灯时分,公务显然少了,他又到床前看了看,轻叹口气出去。过了约半个多时辰,一阵喷香扑鼻,这饭香让我的胃一下子空了,喉头有口水流下,睁开眼睛,他端了一碗汤面立在床前。
见我睁眼,他有些想笑却又拼命忍着,扶我起身,将碗凑在我眼前,轻声道:“你看看这素汤面,可还吃得下去?”
恍惚间几乎要错认他还是从前的吴仁。
也不拒绝,就着他的手臂将一碗汤面吃下,饭好香,还是从前熟悉的味道,只是,物是人非。
用过了饭,斜倚在软垫上,一双眼睛看着他,眨也不眨。
将头顶的红缨护套除下,露出略有些散乱的发髻,他坐在床沿,也定定地看着我,“小玉儿,你到底要怎样呢?” 眼中又是一阵温热,却流不出泪,“吴仁,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要解药,你肯不肯给?”
他不语,屏风破旧处,透出桌上煤油灯悠黄的火苗,晕一圈一圈地扩大,总想往无边无际去,定睛看去,也不过是那么点范围。
其实,来之前,我自己也知道可能要不到解药,可是,若不拼力一试,我怎对得起皇太极的情意,怎对得起上苍给我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吴仁,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肯默默陪我坐着,让我在一室缭绕的茶香中想心事,却不觉得孤单,”淡淡地说起从前,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好疼,“对你这个朋友,我从未有过犹疑,即使是你要纶妹妹嫁入王府,即使是你有意无意向多尔衮打听军中动向,即使是你在雪夜能避开守卫潜入山中的吉祥室。”
“我知道,”他的眼中有温柔划过。
“你若是肯给我解药,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心里千回百转,为了皇太极,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比如性命,比如,我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希望他为我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我宁可受伤的是我自己。
“可是,我若说没有解药呢?”
其时天籁俱寂,连帐外巡夜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只有屏风外的火烛“噼啪”一声,打破了死一般的静寂。
我浑身毫无力气,倚在软垫之上,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耳中一片嗡鸣。
他只是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和着温柔的冷漠,就那样哀伤地看我。
有兵士跑进来,跪下的声音,“大人…”
“说,”他眼皮也不抬,依旧望着我。
“禀大人,府中来人,闯王逆贼攻入了京城,皇上下落不明,府中也被逆贼占了,圆圆夫人,也被掳了去…”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握紧,起身冲到帐外,一片呼喝之声,急促的脚步都进入帐中,大小官职的声音顿时嘈杂起来。
嘈杂中,他又回身进来,扶我躺下,“你且睡会儿吧,”扭头又向着外间道:“知道便是了,吵什么吵,看看大帅那边有何动作再说。”人声和脚步声又囊囊远去,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之下,我仍然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他和衣在床边坐了一夜,我终是不忍,开口道:“你怎么不去睡?”
“我怕,怕我一个不小心,又让你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认真地,轻轻地说,两颗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映出我的面庞,心中一滞,我别开了头。
“小玉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你,喜欢你笑起来清澈的样子,喜欢你看着满桌的美食两眼放光,喜欢你眼中那一抹寂寥和忧伤,喜欢你偏了头淡定地看着我,却又不象在看我。”
“我世家出身行伍,带着表妹去盛京作了探子,也算立了大功,那年我真的是想带你走,只要你肯,我们便远走高飞去。”
“回来后我又立了不少战功,去年在嘉定伯府中宴席,一个舞姬奉歌献舞,她从重重帘幕中缓缓飘出,淡雅中流露出超尘脱俗的气韵,明眸含笑,恍惚中我竟以为又见到了你,便向嘉定伯要了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叫做陈圆圆。”
“他们说,我新娶的这个夫人姿色绝美,轻舒长袖,便如同烟雾笼着的牡丹花,一展歌喉,声音仿佛从天际飘来,荡入心底。可是,我只喜欢她拿了团扇,远远地遮住半边脸,那恍惚的神情和面庞,宛如是你远远地站在我面前。”
黯然低沉的声音,随着帐外萧瑟的风传入耳中,嗡鸣声更甚了,让我身上一阵紧过一阵,头痛欲裂。 “小玉儿,我若能给你一世安稳,你肯不肯跟我走呢?”
帐外风起,帐口挂的红色帘布被风卷开,露出漫天的风沙,几簇草屑纷纷扑进来,迷蒙中,哪一根是我的爱人昨日温柔从我发中拣去的浮草?
“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他,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再说话,扭头出去了。
中午依旧是他端了饭过来,很香,是他的手艺。吃的时候忍不住想,堂堂的总兵大人,肯到炉子旁去亲手做一碗饭,且不说兵士如何看,单就我的心里,是不是也有着许多的感动呢?
可是吴三桂,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给我解药呢?
不肯再让他扶我,自己端了碗狼吞虎咽地吃完,他的唇角挑出一些笑意,还未开口,帐外又有了兵士:“大人,有清国的将领求见。”
仿佛丝毫不介意我的存在,他踱过去,让来人进帐,来人确实是清国的将领,谈的都是劝降。看来李自成军队攻破北京城的消息清国也知晓了,开始来谈劝降的条件。封候?赏千金?无非是这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