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四卷)-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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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一定怪我逃避话题,我这样在她面前装鸵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翻个身,背向我,不再吭声。
我无奈地耸肩,这时刘黄急匆匆地跑进来,仓皇之余脚下竟被门槛一绊,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急忙过去扶她起来。
刘黄面色煞白,失魂落魄般地抬起头来,失去焦距的眸瞳茫然地望着我。我伸手扶她,她突然尖叫一声,弹跳着后退,撞翻了门口一盏青铜羊尊灯,“咣啷”一声,灯柱上插的蜡烛滚了一地,火星溅到蒲席上,“噌”地烧了起来。
“大姐!”刘伯姬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一把推开刘黄,向她身后快速冲去,眼明手快地抄起书案上的一卷竹简,对准起火的蒲席用力拍打。一场虚惊,蹿起的火苗很快被扑灭了,我心有余悸地拍着胸,瘫坐在地上。
“大姐……”刘伯姬踉踉跄跄地扑向刘黄。
刘黄趴在地上,表情呆滞地看着妹妹,好半晌,失神的目光终于对准了焦距。“哇”的一声,她伸手一把搂住刘伯姬,放声痛哭。
“大……大姐。”
“娘没了!娘没了……”刘黄用手捶打着刘伯姬的背,颤声哭泣,“娘……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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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抑情(1)
留守蔡阳的樊娴都猝然病逝。
这位身体一向不算硬朗的老太太,在得知儿子、儿媳,乃至妯娌、侄子等人的噩耗后,终于彻底崩溃了。承受不了打击的樊娴都病情加重,没撑几天便撒手人寰。
等到蔡阳老家的族亲把丧讯报到棘阳时,刘黄、刘伯姬哭作一团。
依照丧制,做子女的理当回去奔丧,为母守孝,可眼下的局势迫在眉睫,岂容刘家兄弟二人轻易抽身?刘伯姬伤心之余,病势加重,没过一天,伤心过度、体力透支的刘黄也倒下了。伤痛未曾痊愈的我不得不担负起照顾她们两姐妹的职责,这几日忙得犹如一只陀螺,竟连二门都没迈出过一步。
棘阳汉军人心涣散,绿林军中的新市、平林二军本就是目光短浅的农民散军,有好处捞的时候,他们的积极性还是相当高的,可是一旦遭受挫折,便立即打起了退堂鼓。
新军十万大军逼近,汉军不但军心不稳,就士兵人数上也远远不足,在这四面楚歌之际,刘縯和刘秀分身乏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够抽身回蔡阳老家,此刻别说回去守孝,只要他们稍有离开棘阳之念,才组织起来不满一月的汉军便会即刻土崩瓦解。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樊娴都的丧事只能拜托留守蔡阳的少数乡亲族人代为料理,刘縯、刘秀和李通三人则忙着到宜秋去搬救兵,以解燃眉之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谁也不曾想到,当初绿林军分散后的最后一支队伍——下江兵,这个时候居然恰恰辗转到了沘阳县宜秋。
下江军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与我结下过梁子的王常与成丹。
当年我被绑作人质,为了解救我,最后连刘秀也被卷了进来。我很担心王常与成丹二人会因此心存芥蒂。若是此次谈判不成,王常他们不肯发兵合作……那可如何是好?
刘黄、刘伯姬两姊妹整日以泪洗面,汉代号称以孝治天下,孝道乃是儒家学者的根本道德,可想而知樊娴都的死对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受非常时期所累,他们居然没法为母亲完成最后一件人生大事。
据说刘縯这几天的脾气相当暴躁,军营中有但凡士兵有违纪者,轻则关押大牢禁食,重则被竹板打得皮开肉绽。
如此焦急地等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日晌午,善解人意的刘嘉悄悄托人带来口讯,下江兵同意会师,联合兵力一同抗击新军。
我把消息告诉了刘氏姊妹,她俩皆是喜出望外,总算略略扫却多日的阴霾,脸上添了几分笑颜。我找了个借口溜出房间,打算去找刘嘉把细节打听得再清楚些。
出门没走几步路,便见李轶站在中閤探头探脑,不停地踱步,一副踌躇的样子。我瞧着又好气又好笑,悄无声息地猫腰绕到他身后,冷不丁地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吓到他的同时我跳开一丈,故作惊讶地问:“季文?原来你在这啊!方才伯姬还问怎么好些天不见季文的影儿,还以为你当真也去了宜秋呢。”
李轶先惊后喜:“伯姬……刘姑娘真的有提到我吗?”
他说话的样子分外腼腆,我不由得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其实这个小伙子长得不赖啊,品貌端正,家世也与刘家相当,不知道刘伯姬哪点看不上人家,居然一次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我轻咳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可有你堂兄他们的消息?”
“哦,那个……明后天应该可以赶回来了吧。”
“谈得怎么样?”
“还不错。下江军起初不愿合作,张卬与成丹极力反对,倒是那王常有些远见卓识,力排众议……这事最后算成了,接下来就看如何抵挡这次新朝的十万大军。”
我低头沉吟。下江军也不过才五千多人,加上汉军现有的兵力,就算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这样以少对多的胜算几率,仍是微乎其微。
我有多久没见过刘秀了?
好像自从回到棘阳,我和他就再没单独接触过,平时即使碰面,也不过是混在人群里来去匆匆。
2、抑情(2)
这会儿他就在我面前,低着头,弯着腰,对着床上的刘家姊妹俩喁喁细语。刘黄关切地询问着他们兄弟去宜秋时的情形,正如我猜测的那样,刘秀的回答总是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把一趟惊心动魄的经历说得就和出门旅游观光一样轻松。
三个人都是极力避开母丧的伤感话题,在这种关键时刻,两姊妹也不愿意再给兄弟增添负担。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竟非常能够觉察出他们彼此间的关怀之情。
刘秀也是个不得闲的人,他和李通两个是刘縯的左右手,缺一不可,所以只在房里坐了一刻钟便离去。刘伯姬极力怂恿我去送他,我哪能不明白她心里盘算的那点小九九?
假如我矜持拒绝,反倒显得我矫情做作,索性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一路将他送出门。
“回去吧,不用送了。”
短短半月的时间,刘秀却仿佛历经沧桑,一向温润清澈的眼底脉脉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悲切,但是嘴角仍是柔和地勾起一道弧线,看似在笑,我却觉得他在哭。
看着这样一张充满矛盾的脸孔,我那种心疼的感觉再次升起,胸口一热,不假思索地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他肩膀微微一颤,眼睛快速眯起,笑容尴尬地凝在唇边,但转瞬又恢复自然,笑道:“说什么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要多保重身子,恶战在即,你……”
我转身就走。这个人……该死的家伙,不管对什么人都坚定地竖起防护墙,没有人能够跃过那道墙,触及他的内心。他其实是个可怜又怯懦的家伙,不敢把真心显露给任何人!
手腕一紧,他从身后牢牢地抓住我。
我轻轻一挣,他随即松手。我没再往前走,却也并不着急回头,背对着他,听着那平缓的呼吸声慢慢粗重起来。
“你以为自己能够撑多久?”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嘲弄地说,“明明笑得比哭还难看……”
“能撑多久是多久。”声音低沉,极力压抑着悲伤,他在我身后平静地回答,“有那么多人在伤心流泪,已经够了,笑远比哭要难。”
笑远比哭要难……
那么,明明想哭的时候,却还得强迫自己微笑,是为了什么?既然知道难,为什么就不会挑个简单点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为什么非要自己为难自己?
我不懂,我还是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处处透着矛盾,为什么总叫人揪心,为什么我难以忘怀那滴如梦如幻的眼泪。
那滴泪,曾经滴落在我的手背,却已似蛊毒般渗进我的心里,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痛,他的悲。每每看到他的笑,就浮现出那滴泪。
我慢慢转过身去,他就站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光芒照人。俊秀的脸庞,醉人的笑容,笑得那么纯真,那么温柔,那么……绝望。
真的很想对他说,刘秀,做人……其实不必那么累!
可话到嘴边仍是咽下,我唯有报以赧颜一笑。他是他,我终归是我,我没有立场来对他指手画脚,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抉择。
“接下来,可已有了打算?”
刘秀微微一顿,估计他没想到我把话题转得那么生硬。他笑了一下,眼波流动,荡漾着脉脉温情:“你放心。”缓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不会再让悲剧重演,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守护身边的每个人。”
刘秀轻易不做保证,一旦他肯说出口的话,必然一诺千金。只是……他指的每个人,也包括我在内吗?
我希望答案是什么?是,还是不是呢?
3、尊帝(1)
地皇三年十二月底,临近元日,可是南阳郡的气氛却一点都不容乐观,新年的氛围在棘阳更是找不到一丝一毫。
然而就在这等紧要关头,刘縯却下令休卒三日,大飨军士。三日后正是岁末除夕,汉军统分六部,偷偷趁夜袭取蓝乡。
新军十万兵马的粮草辎重皆安置于蓝乡,临近元日,官兵防守松懈,谁都不曾料到几天前还在欢庆新年的汉军会突然夜袭蓝乡。这一仗打得相当漂亮,新军辎重尽数掳获。第二日正是新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汉军从西南方向攻击甄阜的军队,下江兵则从东南方向攻打梁丘赐的军队。
双方人马在沘水以西展开一场恶战。
中午,梁丘赐的军队首先溃败,甄阜见势不妙,立即拉了人马望风而逃。汉军追到黄淳水边,新军之前为了显示决心自行将桥梁尽毁,这时作茧自缚,反而自尝苦果。河水湍急,新军渡河逃亡,溺死无数。刘縯兄弟率领汉军痛打落水狗,歼灭新军两万余人,河水染赤,梁丘赐与甄阜二人恶有恶报,被刘氏兄弟斩杀。
新朝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听闻十万官兵一战而溃,引兵往宛城撤退。刘縯带兵乘胜追击,在淯阳追上严、陈之军,斩敌三千余人,严尤、陈茂弃军而逃,汉军乘胜北上,包围了南阳郡都宛城。
短短一个月,汉军重新将局势扭转。沘水、淯阳大捷后,汉军军威大震,前来投军的人数也越来越多,竟然在短期内迅速扩充至十几万人。
我一方面替刘家兄弟由衷感到高兴,一方面又隐隐不安。绿林军那帮人不能共患难,同样也不大能同富贵,吃败仗的时候他们只想尽快落跑,如今打胜仗了,只怕会更想着如何瓜分权利。
我的伤早就痊愈了,这段时间留守后方,每日坚持不懈地做着康复锻炼,体能训练贵在持之以恒,现在的身体已经满十九岁了,骨骼发育都达到了一定的标准,一旦中断基础练习,柔韧和反应能力会随之减弱。
这个道理,我在高中毕业时就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养病期间刘伯姬瞧我练跆拳道十分有意思,便心痒痒地想模仿几招,可她年纪偏大了些,已经错过了最佳练习跆拳道的生长发育阶段。不过我也不想太扫她的兴,就把太极一章的内容简单地挑了几招教她,也不过就是摆摆空架子,她倒学得不亦乐乎,惹得刘黄也动了心。
她们两姊妹经常会嘻嘻哈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