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四卷)-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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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与南宫同年代遗留下来的北宫却没有那么幸运。历经风霜的北宫,那些殿堂高阁的外观虽然犹存,内里却大多木质腐朽,破落衰败得还不如雒阳城的一些富户民宅,说它是冷宫也不为过。但是北宫不属于掖庭,郭圣通搬入北宫,名义上已经与皇室完全无关。
按民间习俗,被休弃的下堂妇或丧夫的寡妇可随长子赡养,所以按常理,郭圣通离宫后最恰当的去处是随长子刘同住。但这个显然不可能,废后郭圣通绝对不能与身为皇太子的刘凑到一块儿去!
于是刘秀将刘辅提升为中山王,郭圣通作为中山王的母亲则被封为中山王太后。这个尊号的赐予几乎就是一种变相的讽刺,前一天还是汉室母仪天下的皇后,今天却成了个无关的陌生人,被尊称为王太后——从此以后,她的身份,也仅代表是中山王刘辅的母亲,与刘秀再无瓜葛。
她的后半生,活动范围将仅限于北宫一处充当中山王府的宫阙内,行动处处受人监视,不得随意离府。因刘辅未曾成年,所以虽然封王,却仍留在南宫掖庭,连同郭圣通的其他五个子女一起,归我抚养。
继刘辅封王后,刘秀将其余九位皇子,也都理所当然地从公爵晋升为王爵——这个结果,算是刘秀在前几年废除王爵制的洗牌后,重新审时度势地发牌。相信随着我这个阴皇后登位,日后朝廷内部的集团势力也会出现一场天翻地覆的大调整。
纱南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不大满意,但她性格内敛,从不曾多嘴抱怨什么,只是一整天都紧绷着脸,目光凛冽,让那些小宫女见了都一个个如临大敌。一直挨到日落,太官准备晚膳,她才因事问了我一句:“椒房殿那边已经清理完毕,留在长秋宫的宫婢和内侍,娘娘打算如何处理?”
“那些不清不楚的直接送出宫,遣散回家。没问题的,还留在长秋宫当值。”
“诺。掖庭令刚才来问,娘娘准备何时搬去长秋宫?”
“空着吧。”
纱南一愣,我抬头,淡然道:“我没打算搬,这里住了十几年,惯了,长秋宫先空着吧。其实……住哪里都一样,不是么?”
“那……要不要将殿阁重新修葺一下,也布置成椒房?”
“不必了。你跟了我这些时日,何曾见我是讲究这些的?”
“诺。那奴婢这就去回复掖庭令。”
我见她要出去,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纱南闻言转身,我盯着她看,直到她低下头去,“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明天我和皇帝回章陵,你留在宫里照应诸位君王、公主,不得有半分懈怠。”
“诺。”
“太仓那边已经安置了太子宫,敕令皇太子搬迁。我和陛下商议过了,等太子良娣明年产子,便让太子行冠礼,纳太子妃。至于中山王等人,一切用度照旧,不得有所缩减……另外,东海王、东平王、山阳王、琅邪王,殿内各加一名尝膳小黄门。”
纱南面上闪过一道抗拒式的悻色,虽然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却一丝不差地落入我眼中。我知道她心中埋怨我厚待郭圣通的子女,不禁冷冷一笑,假装什么都不知情地继续说:“我看阳公主和刘绶岁数相仿,就让她俩在一处住吧,吩咐乳母一并哺育,不得有差。平日无论小刘绶吃什么,阳公主便也吃什么,不分嫡庶。你听明白我的意思没?”
声音不高,却让纱南慢慢变了脸色,半晌,答复道:“奴婢一定照娘娘吩咐去做,只是……奴婢以为既不分嫡庶,那以长幼为分,应当是阳公主吃什么,小公主才可吃什么……”
我微微一笑,“既然知道,那就用心去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5柔道(2)
“诺。”
门外有小黄门的声音细细地提醒,“皇后娘娘,陛下驾到!”
我起身接驾,走到门口时,见纱南秀眉紧锁,似在思索什么,于是幽幽叹了声,“纱南,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纱南不甚明了地看着我,我抿唇一笑。甬道对面,刘秀正踱步走来,我正了正色,快步迎向他,“妾身拜见陛下!”
不等我跪下,刘秀已扶住我的胳膊,顺势将我揽进怀,“天冷了,以后加件衣服再出来。”
凛冽的风刮在我的脸上,我眯着眼,细细打量他,那样温柔的笑容,犹如宝石般弥足珍贵,“不冷!”
“之前才大病了一场,如今天气转冷了,也要多注意保养!”
“我知道。”我细语道,“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
他紧紧搂住我,带着我走进殿内。殿内的热气迎面扑了出来,我一时受不了刺激,鼻头发痒地打了个喷嚏,他不禁笑道:“你瞧瞧你,还是如此逞强。”说着,让代取了一件长麾,要替我披上。
我忙闪开,眼神坚定地转向他,“不是逞强,我早过了那个逞强好胜的年纪。如今我是你的皇后,以后做事会更加有分寸,你放心……”
他感慨地抱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会是个好皇后!最好的皇后!”
虽然刘秀在诏书中说明皇后的废立非国休福,勒令郡国不得上寿称庆,但在我走马上任,成为皇后的第三天,他却急急忙忙地带着我直奔章陵而去。
此次回章陵的目的很简单,祭祀刘氏父祖,祭庙拜祠。章陵老家连着今年年初的那次,这十多年我只随刘秀来过几次,但因为身份有限,每次都没法踏进祠堂宗庙的大门进行祭祀。
四十六岁的建武帝破天荒地在老家换上了农耕时粗陋的短衣,下到农田里侍弄庄稼。这时虽是冬季,但随着二年三熟制的普及,田里正忙着抢种冬麦,以期来年夏天能够收获。冬麦的推广,使得百姓们在青黄不接时能够起到接续的作用,不至于断粮。
这是我第一次全程目睹刘秀干农活,虽然他在麦田里播种时,搞得那些近臣、内侍们手忙脚乱,大大削弱了稼穑的乐趣。起初我只是站在垄上看着他忙活,时不时地还同一些胆大的农户交流心得和经验,时间久了,刘秀的兴致却没有减弱,反而更加高昂。
“这麦子种得晚了些。”
“是啊,是啊,本该秋末便种上的,今年晚了,不过动作麻利些抢种,应该问题不大。”
皇帝下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在各个村落传递。很快,过去那些熟识的亲戚便大着胆子寻上门来。
当年刘在蔡阳征集宗室子弟起兵反莽,所有男丁皆从军,之后死的死,伤的伤,章陵剩下了无数老弱妇孺。这些在当时留守的一代人,许多人从辈分上算来都是刘秀的伯母、舅母、姑母、婶娘,刘秀设宴款待,席间殊无半分帝王架子,全然一副晚辈姿态。
刘秀既如此,我自然也不会再是什么皇后,当下按着族中礼节,向各位长辈一一行礼,倒是吓倒了一大拨人。
混在亲戚堆里温柔含笑的刘秀,突然给我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令我心动的儒雅青年,对人对事对物,皆是一副敦厚老实的淳朴模样。
“皇后不知,文叔小时候可淘气了,还把我们家地里的麦穗拔出来玩,结果被狗追……”
我咬着嘴唇,想笑又不敢太大声,乜了他一眼,见他含笑,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不禁说:“婶娘唤侄儿文叔,又何故对侄媳见外呢?”
老夫人年过六旬,脑子却一点儿都不糊涂,当即拉着我的手笑道:“我这不是不知道侄媳叫什么名儿嘛!”
“老嫂子!”边上有人拿胳膊肘捅她,憋着满脸笑意,“这么有名的女子,你怎么给忘了?当年为了她,文叔发下宏愿,南阳郡可说无人不知……”
她一说,堂上的人都哧哧地笑了起来,脸上都洋溢着了然的笑意。
老夫人猛地一拍巴掌,未语先笑,“瞧我这记性!阴姬——丽华!阴丽华!娶妻当得的那个阴丽华!”
她的调侃换来哄堂大笑,在这善意的笑声中,我竟不自觉地红了脸,回眸悄悄向他望去,他目光柔如海水,也正笑意盈盈地凝望着我,我心神一荡,脸上愈发烧了起来,柔情蜜意,心中又甜又羞,居然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
老夫人感慨道:“文叔年少时谨言慎行,待人诚信,从不与人敷衍,温柔率真,想不到竟然能做皇帝!”
5柔道(3)
刘秀笑道:“我做皇帝,也是以柔道治国!”
我与他相视一笑,老夫人叹道:“女子,文叔真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啊!”
我颔首,真心实意地说:“婶娘说得是,嫁给文叔为妻,阴姬此生足矣。他不只是我的夫,更是天下苍生的君主,我定会一心一意地辅佐于他,做一个贤妻!”
堂上诸人感动嘘叹,老夫人拍着我的手背,眼眶中泛起微光,“文叔是一代明主,女子,你会是一代贤后!”
在章陵住了一个多月,我和刘秀过着寻常夫妻的贫贱生活。甚至偶然兴之所至,我会亲自下厨给刘秀煮饭做菜,虽然手艺不佳,可他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每次都甘之如饴地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十一月底,阴识才迟迟登门拜访。这么些年,我与他从未断过消息,但兄妹相见却还是第一次。以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躲着我,这一次,我见到了他本人,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多年未见,阴识身上独有的沉稳气质更加成熟,像是一杯浓茶,在经过数次冲泡后,方才真正透出其中的醇香。跪伏在我面前的人,眉目依旧,只是右侧脸颊从眼角下方延伸至嘴角,一道凸起的疤痕狰狞地霸占在那张曾经英俊无比的脸孔上,让我的目光无法避视。
我心里大痛,哑着声刚刚喊了声“大哥……”,他已对我吟吟一笑,面上肌肉抽动,带着那道疤也跟着扭曲颤动。
“你到底还是坐上了这个位子!”
他说得一派轻松,我却如鲠在喉,忍了好久才将酸楚之意稍稍压住,“代价太大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笑了,眼神平静,已没了当初的锋芒毕露,“无须太过自责。”
“福祸相倚,大哥,难道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如果你一直纠结在丧子之痛中,只怕对每个人都不会是福!”
他的目光很坦然,带着一丝柔和,虽然面上的疤丑陋狰狞,但附在他的脸上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怖,反而让我抑郁的心扉悄然开启。只有在面对阴识的时候,我内心紧绷的弦才会全然放松。
“其实我远没有你称赞的那么好……”
如果我当真机警,程驭死的时候我就应该觉察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我还是把一些事想得太简单了。庄光提醒我应该提防狗急跳墙,他这个局外人都留意到了,我却仍是懵懵懂懂。
自刘秀中风发疾,性命垂危,无论宫内宫外我处处设防,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却还是忘了,这么多年的相处,郭圣通待文叔亦是有情,如此精心布置下的一个局,怎可能最后毁于毫无准头的一支飞箭?
“你既已做了皇后,今后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东海王的将来还要靠你继续扶持!”
我无奈道:“大哥,即使同为废后,郭圣通毕竟不是霍成君,无论我心中有多恨,郭氏都不可能像当年的霍氏一样连根拔掉。毕竟霍成君无子,而郭圣通却有五子一女。陛下以柔道治国,绝不可能像当年武帝那样将卫子夫连同一子三女一并诛杀,郭圣通待陛下有情,陛下亦不是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