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四卷)-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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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皇太子。”
心在不可抑制地怦怦狂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从十个皇子的封邑上能看出刘秀对子女的喜爱和重视程度,那么把庶出的四皇子放到与嫡长的皇太子相同的位置上,这显然已经不仅仅只是偏心那么简单了。
“阳儿,你要好自为之。”
以退为进,这向来是刘秀惯用的手段。皇子分封后,表面上看一切都似乎是汉武帝时期的分王翻版,但本质上最大的区别是:汉武帝分封的三皇子都已成人,所以马上就得离京就国,不得朝廷奉召便不能入京。一个不在皇权中心的皇子,自然也就谈不上会对皇太子构成威胁。
然而,我的五个儿子,今年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二岁,离成年,尚有八年时间。
八年,足够衍生出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
“孩儿明白。”刘阳神采奕奕,那张眉开目朗的清爽面庞,在火热的阳光下竟泛出一层冰魄般的冷意。幽深的黑眸中倒映出我俯身的影子,透着一股坚毅的压迫感。
提起的心忽然略略放了下来,莫名地,我对这个孩子的能力有了种无比的期待。
“去吧。”我长长一叹,“朝上有听不懂的事,若是不便问你父皇,不妨去求教高密侯。”
“娘,”刘阳神情犹豫,“高密侯说,他能做的都已尽了心,从此以后再不会插手朝政之事。”
心沉了沉,我呆呆地望向宫外,高高的阙楼,重如山峦。树梢上的夏蝉陡然鼓噪,尖锐的叫声刺痛耳膜。我心里一阵悸痛,收回目光,缓缓道:“知道了。”
刘阳似乎看出我心情不佳,十分乖巧地讨好说:“孩儿若有不明,亦可请教娘。”
我不禁失笑,“娘有多少能耐,尚有自知之明。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向你二舅请教。”
“诺。”行了礼,刘阳也出去了。
我心情沉重,竟比先前抑郁了不少。陈敏会错意,上前小声说:“贵人大可放宽心,两位公主年岁尚小,不至于做出逾礼的事来。”
我哧地一笑,掩盖住自己内心真正慌乱的原因,“别说她们年纪尚小,即便是真的,又有何不可?”
陈敏不明所以。
“正如中礼所言,我的女儿,汉的公主,想喜欢谁不行?”
陈敏闻言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更何况,梁松是梁统的长子,窦固是窦融的侄子,这两位是何等样的家世身份?”
“贵人这是……”
“啊……”我淡淡一笑,吐出四个字,“乐见其成!”
日头实在太晒了,我转身回殿,临走前再次瞥了眼宫墙外的双阙,心里又被浓重的惆怅充塞。
就这样吧,就这样……
这样……也好。
4度田
四月十七,刘秀追封大哥刘为齐武公,二哥刘仲为鲁哀公。
六月廿五,建武帝诏令天下度田。
所谓的度田就是以清丈全国土地、核实户口年龄为主的一项经济普查。百姓在定居之后上报家中拥有的实际土地数目,朝廷通过户口登记承认其占有土地的合法性,并于每年仲秋之月定期检核户口、年龄,形成“案户比民”的制度,以此作为赋役制度的基础。
因为战乱时土地兼并加剧,以及地方上大姓豪强刻意隐瞒,使得登记在册的垦田、编户数目远远少于实际数目,致使国家的财政收入受到影响。为了尽快在战后恢复农村经济,解决一些无田农民的实际问题,刘秀诏令州郡官吏进行这次全国性的土地清丈和户籍普查工作。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项全国性土地资源大调查。当刘秀一开始向我提出他的见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决策背后意味着何等翻天覆地的惊世之举,直到度田令公布后,遭到群臣非议,甚至连久不入宫的阴兴也气急败坏地杀到我面前……
“别告诉我这道诏令,贵人也有份参与其中!”
瞧他面色铁青,额头暴出青筋,浑身充满了煞气,我好心地让陈敏奉上茶汤,供他解渴。可他却不领情,居然一掌打翻汤碗。
汤水溅翻,木碗落在席上,骨碌碌地打着转。
“真是疯了你,不怪人主有这等念头。他在乎的是天下社稷,自然不会再计较这些细微得失。但你不该如此糊涂,陛下欠考虑的地方,你更应该及时提点出来,而不该怂恿……”
“你的意思,是责怪陛下做错了?”我拔高了声音,手按在书案一角,眸光冰冷,不怒而威。
阴兴倏然住嘴,愣愣地瞅着我,半晌,哈哈一笑,讥讽道:“原来你从没明白过!”说完,掉头就走。
我抽出案角的弓弩,搭箭扣弩,嗡的一声破空振鸣,弩箭擦着阴兴的肩膀钉在了他面前的门扉上。
“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将弓弩啪地丢在案上,跳了起来,冲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阴兴本被弩箭震住,这时我手扳他的肩,他顺势抓过我的手,竟然一个过肩摔,将我背着摔出去。
腾身离地时我贴着他的耳廓说了句话,他手势一顿,竟然收了力,托住我的腰,将我重新放下。我双足一踩到实地,随即飞出一脚,毫不留情地直接踢中他的下颌。
阴兴痛哼一声,捂着下巴滚到了角落,“你……”
我拍手冷笑,“随口说了句我有孕,你居然也信?你也不动动脑子,我才生下小十一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孕?”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谁知道你们女子的……”
“宫里确实有人又有了身孕了,但那个人,不是我!”我恨恨地咬牙,目露凶光,“听你的话,我多等了六年。眼看着宫里的皇子越来越多,最迟不过年底,宫里便会再添个十二皇子。你还要我等多久?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才说你糊涂!”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陛下之前所做种种,尚不足以撼动士族利益的根本。皇帝要权,只要不夺利,底下人自然也能退而求其次。但度田事关重大,尚无先例可循,你以为陛下就一定赢得了?”
“为什么赢不了?”我不敢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胆怯的。打架斗殴我是高手,但说到玩政治,我怎么玩始终只能算菜鸟一只。我能依赖的不过是刘秀。相信刘秀,相信他选择的时机和决策。
阴兴冷笑,“看来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我连你都无法说服,又如何能说服陛下?也罢,道理讲不通,你就静待结果吧,只怕到时前功尽弃,你后悔也迟!”
那一日,我和阴兴闹得不欢而散,最终我也没能悟透他说的话哪里有理。既然之前的罢兵权、封皇子都能顺利进行,没道理度田会赢不了。更何况,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我都觉得施行度田令对国家、对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在我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度田令,甫一推行,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而且这份阻力的强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和刘秀的预估。
阴兴再没有进宫,但是影士传递回宫里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惊。度田令推出后,各州刺史、各郡太守不敢得罪当地的士族豪强,便将丈量田亩的数目转嫁到百姓头上。他们以度田为名,把百姓赶出家门,把百姓的房屋、村落都算作垦田之数,以此扩大丈量数目,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拿着这些滴血涕泪的简牍,我的手抖得分外厉害,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地问自己,难道真是做错了?
可是,箭已发,断难收回了啊!
“娘,我跟你说件事。”刘阳掩饰不住喜悦,眼角眉梢都沾染了一份自得,“父皇审阅各郡奏章时,偶得一份陈留郡的吏牍上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的字句。今儿个早朝,父皇诘问那名相关的官吏,他却糊弄说是在长寿街上捡来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的眼皮突突直跳,心悸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躲在帷幄后听朝的太子哥哥也不明了,还问我知不知道缘由。我就说,那木牍显然是陈留郡吏对下臣的指令,让他们打探其他郡县田亩丈量的结果。我故意说得大声了点,结果父皇和满朝大臣都听到了,父皇就问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说河南、南阳不可问呢?’我答:‘河南是帝城,多近臣;南阳乃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能核准。’结果父皇当场命虎贲将出列诘问那名官吏,吓得他马上说了实话,与我的推论并无二样。娘,孩儿这回是不是很争气?父皇对我大加赞扬……”
“河南……南阳……河南……南阳……南阳……”胸口郁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眼前忽明忽暗,终于,我撑不住那股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人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娘——”
耳蜗里嗡嗡作响,在我倒下去的瞬间,清晰地听到刘阳的呼唤,以及随之而来纷乱的脚步声。
为什么……为什么之前就没想明白呢?
“原来你从没明白过!”
原来你从没明白过……
从没明白过!
那样严厉的斥责居然没有敲醒我的榆木脑袋,原来我真的从没明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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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福祸(1)
虽然年少时身体曾受过重创,但入宫后因为保养得很好,除了心绞痛的毛病偶尔发作过一两回,阴天下雨膝盖风湿疼痛外,我的身体向来健健康康,即使小小的风寒也不曾患过。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躺倒在床上,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连续七八天想爬都爬不起来是什么感觉。太医诊断说是忧思过度,加上年少时不注意保养,落下了沉疴宿疾,为今之计适宜静养。
苦涩的药汁喝了一碗接一碗,直到喝得令人作呕。
“你不是要去接见谒者么?”黑黢黢的药汁盛在木碗中,纹丝不动地端在那只白皙的手中,药汁黑亮得倒映出他的眼眉,一如以往的微笑中多了一份忧虑。
“等你喝完药就去。”
固执的人!明明那么固执的人,却总能保持着那么温馨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人人都说他温柔仁慈,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他性格背后的坚忍与执著?
我伸手接碗,他摇了摇头,将手挪开。我没法可想,只得勉强撑起脖子,就着木碗,屏息一口气将酸苦的药汁强灌下大半。
“唔——太难喝了,这样一天三顿地灌水,哪里还吃得下饭菜?你让太医想想法子,下次能不能吃药丸,不要喝药汁?”
他微笑着将碗再度递到我唇边,不理会我的絮叨。我五官紧皱在一块儿,憋气将剩余的残渣一并喝尽,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药里已经加了白蜜了。”
“吃不出来啊。”我咂吧着嘴,仍是觉得满口苦味。
放下碗,刘秀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放到他的唇边细细亲吻。我平静地望着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放心,我没事,不是什么大病。”
他沉沉一笑,“好生养着,万事有我。”
我点头,不让心里的酸痛流露在脸上,只是咧着嘴,装出一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去忙你的,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和孩子们都支持你!”
他扶着我躺下。
枕着玉枕,我合上眼,耳边一阵窸窣,然后脚步声渐渐走远。本想躺下假寐,没想到神志昏沉,居然意识模糊地当真睡了过去。等到再睁眼时,寝室内已点了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