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落燕云梦-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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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并未终结?
人死不能复生,我与她阴阳永隔,再见恐怕只有等待来生,何来的缘分?
袁珙的话却让我不能不信。
数十年来,他从不轻易说出每一句话。
纵使希望渺茫,总胜似毫无希望。
我有了一个苟且活在人间的理由,心脏那个位置,却是残缺的。
我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记忆在萧瑟的秋雨中停驻,只觉得无比寒冷,唯有熊熊燃烧的炉火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温暖。
冬去春来,春远夏至,我身体的温度依然如故。
小内侍忙着替我磨墨铺纸,热得汗流浃背,不过一会儿功夫,他浅褐色的布褂已经湿透。
我住笔,淡然道:“无事不必进殿伺候。”
他急忙退后几步,低头陪笑道:“想必是奴才身上的汗味熏着王爷了,奴才站远些……”
我抬头看他一眼,问:“六月天气烤火,你们怎么受得住?北平城内恐怕都在传说本王是个疯子吧?”
他不敢不答,怯怯道:“奴才没听说过。”
长史葛诚在殿外叩首,说道:“禀王爷,小王子又犯病了,不进饮食。王妃刚去白姨娘那里看视过,命属下传医官进王宫来,请王爷示下。”
我注目书画,冷冷对葛诚道:“请什么示下?还不速去?”
今年四月初,白吟雪生下了一个多灾多病的儿子。我依照礼制为他赐名、为他大宴宾客,抚养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只因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并不重要,我不在乎。
葛诚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我冷冷注视着这个间谍远去的背影,将羊毫画笔掷入炉火中,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另一名小内侍匆匆而来,说道:“禀王爷,王宫外有一位张姓女子求见。”
我并未抬头,道:“本王卧病已久,从不认识张姓女子,不见。”
那小内侍面露难色,说道:“那女子说……王爷若不甘心束手就擒,务必赐见一面!”
张信穿着女子的华服走进殿中,我认出了他,眼神示意,小内侍立刻悄无声息退出,守候在门外。
我问:“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来见本王,究竟为什么?”
他叩首道:“葛诚向皇上密报王爷借机装疯,昨晚午夜,属下的一名小兄弟在城门处巡夜,见到几名喝醉的护卫军,正在胡言乱语‘磨刀好杀燕王宫之人’。皇上诏命谢贵、张芮二人近日包围燕王宫,将王爷解往京师!属下猜想他们这几日就要动手了,请王爷速作准备。”
我轻轻“哦”了一声,淡然说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玉和道衍一起匆匆闯了进来。
张玉神色紧张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属下早已计划周详,必定襄助王爷成大业!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即可起事!”
道衍目光镇定,说道:“王爷,到该出手的时候了。”
我注视着画中女子凄恻失神的大眼,心中掠过一阵痛,背转身道:“你们觉得该当如何?”
张信道:“王爷无辜遭受皇帝迫害,属下和众位兄弟们决不会答应!他们若要擒拿王爷,除非先杀尽了我们!”
我无动于衷。
张玉走近一步,说道:“王爷不要忘记袁先生说过的话,王爷与夫人尚有再见之期,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这句话将我骤然拉回了现实中。
是非逼人来,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
蕊蕊,如果可以选择来世,朱棣只愿做你身边天长地久相伴之人,决不再投生帝王之家。
你告诉我,我是否该留着这残缺不全的生命,等待命运的慈悲和宽恕?你可知道,生死对我本是毫无分别?
生,无以眷恋;死,反得其所。
既然如此,不若放手一搏。
桌案上的玛瑙水晶盘飞起扣灭了炉火,我将貂裘解下,弃之于地,冷笑道:“告诉北平城中的所有人,本王的疯病痊愈了!燕王宫今晚设宴庆贺,邀请谢贵、张芮来陪本王喝几杯酒,顺便尝尝今年新摘的西瓜!”
晚间,上弦月弯如银钩。
我端坐在上首,举杯笑道:“本王患病多时,两位大人辛苦了,尝尝本王府中的西瓜如何?”
谢贵、张芮相互对视一眼,拱手称谢,手中的瓜片未近唇边,人却已成刀下亡魂。
我摔杯于地,遥对夜空,仰天大笑:
“如今幼主信任奸党,横起大祸屠戮本王家众兄弟。本王誓与奸邪不共戴天,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一声声坚定无比的回答响彻燕王宫:“属下誓死追随王爷,清君之侧,诛讨奸臣!”
番外之建文帝篇龙归沧海(1)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摘自野史所载建文帝流落民间后诗作《白云山赋》
她又失踪了。
又一次从我身边悄悄离开。
我独自站立在朝云殿廊下,对她养的那一对绿毛鹦鹉道:“走吧,走了更好……”
一名小内侍匆匆跑进朝云殿,带着几分惊慌说道:“皇上,大事不好!奴才听说燕军兵马都驻扎在北城金川门外,准备杀进皇城了!”
我站起身,问道:“宫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边抹泪边点头说:“听说燕军十分凶狠彪悍,皇后娘娘那边的人都在暗中收拾东西准备逃命……奴才不能私自逃,请皇上早作打算吧!”
身边几名侍女听见小内侍说话,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落泪道:“奴婢们愿意拼死保护皇上出宫,胜似受燕军侮辱……”
我回到奉先殿中,听到的消息更坏,李景隆亲手打开了金川门,燕军正向皇宫冲过来。
李景隆竟然背叛了我。
似乎很意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我将她暗中藏匿在冷宫,下嫁给李景隆的人变成了福清郡主,李景隆不可能不恨我。当初让他镇守金川门,本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我静静伫立了片刻,对身边禁军侍卫统领说道:“传朕旨意,撤掉所有围防,让宫人都逃命去。”
这些“宫人”,有内侍、宫女,也有我宠幸过的一些妃嫔,我不想杀了她们为我“殉节”,也不要她们和我同生共死。
一切后果都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禁军侍卫统领不敢违抗我的话,持戈落泪,对殿外宫人宣道:“皇上有旨,你们都走吧!”
宫人痛哭之声响起,迟迟不肯离开。
我站在奉先殿前,加重语气道:“还要朕再说一次吗?都走吧!走吧!”
内侍、侍女无奈纷纷向我叩首拜别,我举目四顾,所剩宫人不过十几人。
叶贵妃踉跄着扑向我怀中,哭道:“皇上,快走吧,燕军就要杀进宫城了!”
我摇摇头说:“爱妃别哭。如果连安王和李景隆都背叛了朕,就是天意注定如此!朕又何必走?”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擦去眼泪道:“臣妾明白了,一定永远陪伴皇上……”
我尚未来得及看清她的举动,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过后,大片殷红的血影从殿门处的石狮上迸出。她就像一朵凋零的芍药花,轻轻跌落在殿前的石阶上。
她用微弱的气息说:“皇上,我对庆熙郡主……不是故意的,是一时糊涂……”
我凝视着她美丽的脸,用颤抖的双手替她合上眼眸,心意更加坚决。
我抱起她,转身走向奉先殿内,将她轻放在我的御座上。
一声悲痛的呼唤传来,是皇后的声音:“皇上!臣妾之心,与贵妃相同。皇上不走,臣妾也不会走!”
她手牵着文奎,随行宫人怀中抱着文圭。她走到我身旁,用锦帕拭泪,说道:“臣妾刚刚听说谷王和曹国公一起打开了金川门,燕军进入皇城了!贵妃她……”
文奎见她哭泣,抱住我的袍角,哭道:“父皇……儿臣好怕……”
我面带微笑,蹲下身说道:“文奎不要怕。父皇是天子、文奎是太子,我们可以死,但是不可以做别人的臣子。父皇没有守住太皇爷爷留给我们的基业,我们一起去向太皇爷爷请罪好不好?”
懵懂的孩子见我态度温和,并不太明白我的话意,含糊说道:“好。”
皇后哭成泪人。
我转过头时,眼角隐隐有泪。
我想起了她对我说过的话。
——千古艰难唯一死,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
——如果你连死都不畏惧,为什么不坚强活下去?
——九重殿阁、君临天下是一种人生,归隐松林、纵情山水也是一种人生,你为什么不选择后者?
宫墙外似乎隐约传来金鼓交鸣之声,皇后和叶贵妃却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小内侍带着文奎和文圭从后门出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用颤抖的双手点燃了奉先殿内的一切。
漫天大火中,耳边隐隐传来几声木鱼敲击的轻响,依稀有人在念着佛偈:“……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心作佛!悔一切过,劝众道德,归命礼诸佛,令得无上慧!……”
我循着那声音,轻轻走过去……
番外……郑和篇
今天是燕王殿下登基的日子,我恰巧站在庆熙郡主的身旁,没想到这个小皇子来得这么快。
我将郡主送到朝云殿,等了一盏茶时分,却还不见燕王殿下的身影。
走到谨身殿前,我托去传话的小内侍果然还站立在殿外,急得团团转,却不敢上前搅扰登基大典。
我不再犹豫,大步轻轻走进殿中,待第三批户部官员撤下、第四批即将上殿叩首时,大声说道:“属下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皇上!”
皇上的脸色略变,说道:“马和?你有什么事情?”
我立刻说:“庆熙郡主刚才身体不适,属下将她送回朝云殿去了!”
他从御座上站起,沉声对殿中群臣说道:“今日登基大典到此为止,择日再行礼。”
皇上轻功身法比我好,我赶到朝云殿外等候。
不久,我看见皇上面带笑容从殿中走出来,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一边走一边对我们说:“所有殿中宫人,赏钞一万锭,再加棉纱十斤。”
宫人们谢过赏赐。
皇上走近我身边,说道:“马和,朕刚刚得了一个小皇子,你立了首功,我赐你姓‘郑’吧,再封你为内宫监。”
元代咸阳王赛典赤我家祖先,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祖父、父亲、我,都姓马,皇上亲自赐我姓“郑”,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耀。内宫监地位在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掌管“木、石、瓦、土、塔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是极其重要的职位。
我急忙抬头谢恩。
皇上并没有走远,站立在朝云殿宫墙外,微笑注视着天空漂浮的云朵,自言自语说:“上天待朕真的不薄……那眼睛,实在是像极了!”
他回头见我站在身后,问道:“三保,如果朕不立王妃为皇后,你觉得立谁合适?”
我明白皇上的心思,他心中想立的皇后当然是庆熙郡主。
我只说了一句:“燕王妃是先帝册封的。”
他转过身,缓缓对我